守望花开

作者:北野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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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狂症


      一、
      (太宰先生有点儿不太对劲。)
      从早上起,这个念头就一直盘旋在中岛敦的脑海里,像是一个持续不断的低语。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闲下来的白虎少年暗自琢磨着。
      说起来,太宰先生今天好像格外憔悴啊,是昨晚上没休息好吗?
      而且,往常他不是趴在沙发上看报纸打游戏,就是悄悄溜出去找乐子,今儿个却老老实实待在侦探社里,还一反常态地没怎么闹腾——
      中岛敦下意识地往太宰治那儿张望了一下,发现鸢眸的青年正单手抵着额,似乎是困极了,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
      见他睡得浅,侦探社众人走路都格外地轻了几分。春野小姐抱着文件打他身边路过时,提着裙子蹑手蹑脚,还腾出一只手朝看过来的中岛敦做了个“嘘”的手势。
      不由得教白虎少年也本能地紧张起来,连连点头之余,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这时,国木田拿起笔记本准备出门,原本是打算喊太宰一起走,但见他终于撑不住,一头栽进了双臂之间,趴在桌面上睡得人事不知,到了嘴边的话又消了声,朝中岛敦招了招手。
      于是小少年一跃而起,落地无声地跟上了金发青年的步子——
      也就把那个没能琢磨明白的念头抛在了脑后。

      二、
      昨晚上太宰的确没睡好。
      原因么,简单得很——
      他做了一晚上的梦。
      有些老旧的小小公寓,顶灯投下不算明亮的光。
      红发青年就坐在他身边,与他挤在一张沙发上,于是他能鲜明地感受到他的体温,闻到他身上柑橘味沐浴露的香气。
      他们似乎在看电影。
      碟片在无声地运转,电视机里,长发披散面目狰狞的女鬼爬进了卧室,准备置仇人于死地。
      而对方还茫然无知,酣然入梦。
      “哎呀,有点儿可怕——”他故意转过脸,小声说。
      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虚假。
      织田作笑了一下。
      他宽大而温暖的手掌遮住了他的眼睛,又贴心地捂住了他的耳朵。
      太宰得寸进尺地躺在了他的腿上。
      但只过了一会儿,他便问道:“那位小姐在做什么?那家伙死了吗?”
      出于对女孩子的尊重(以及对作出那种罪行的男人的轻蔑),他使用了“那位小姐”来称呼女鬼。
      “啊,爬进那家伙被窝里,正在用头发勒他的脖子呢。”
      织田作语气平淡地描述道。
      “哇啊!”他小声惨叫起来(这会儿倒是像模像样多了),“为什么连被子也能进去啊?!”
      “啊,被子——”织田作迟疑地问,手还是放在他脸上,替他将眼睛捂得严严实实,“有什么问题吗?”
      “被子是结界哦结界~”他举起一只手,在空中挥舞着,鼓起脸颊抗议,“只要躲进去,就是绝对防御——”
      “这可是世代相传的契约,怎么可以破坏!”
      织田作了然地点头:“是契约的话,那的确很不应该。”
      “对吧对吧~”
      “如果是对方率先破坏契约的话,太宰可以讨要赔偿。”织田作提议道,嗓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安定。
      “那,对方不肯给怎么办?”他装模作样地认真考虑,“那可是位很强悍的小姐哦~”
      “我会陪着太宰的。”
      梦的结尾,织田作这么说道。
      他知道这是在做梦。
      或许是梦里从半开的窗帘投入房间的月光太旖旎。
      或许是织田作为了安抚吵嚷着“鬼小姐真可怕我睡不着”的他而低声哼唱的催眠曲太动听。
      他竟恋恋不舍,迟迟,不肯醒来。

      三、
      “太宰?太宰?——太宰治!”
      连着喊了几声也不见回应,国木田提高了嗓音,大喝一声。
      神游天外的搭档倏然回神,也不见得有什么抱歉,反而拉长了声音抱怨道:“哎呀,太大声了啦——”
      金发青年重重哼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讲解,而是皱起眉,略带担忧地问:“你这几天怎么回事?”
      “阿诺,没什么啦,”鸢眸青年揣着手,脸上是一惯的稍显轻浮的笑意,“就只是简单地秋困而已——”
      “过几天就好啦。”
      但是——
      “太宰先生!”
      白虎少年惊慌失措地大叫着,飞身扑了过去,化为虎腿的上肢挡住了敌人劈砍下来的凌厉一刀。
      而理应轻松躲过这一击的青年却在瞬间的恍惚下,眼睁睁看着长刀当头砍下。
      生死之际,他的表情却还是带着笑的,很难说是满不在乎的淡漠,还是压根儿就来不及反应的迷茫。
      “哎呀——”轻巧地避开了从又一个方向袭来的迅猛一刀,他抽出手,对准敌人扣下扳机,自言自语,“这可真是,糟糕了啊——”
      “太宰先生最近有些清减了哦,”对面穿着小西装百褶裙的女性托着腮,不无关切地道,“是入秋生病了吗?要注意身体啊——”
      黑发鸢眸的青年眨了眨眼,开玩笑似的笑着道:“哎?或许是因为太久没见到美佳子了,太过思念的缘故?”
      他较之以往显得苍白了几分的脸颊上浮起了浅浅的红晕,好似羞怯一般,使得女性欢喜地笑了起来。
      谁也不知道,当约会结束,太宰治抬手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秋日温暖的阳光劈头盖脸浇下来时,他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
      那一瞬间,熟悉的,沉在河底时那与世界宛如隔着一层毛玻璃的感觉将他完全笼罩,视线是白茫茫的一片空白,行人的喧嚣和车辆的鸣笛声也彻底抽空。
      他站在那儿,耐心地等待着这感觉过去。
      习以为常的黑发青年甚至调侃了一句“像木偶一样呆在门口了呢,真是狼狈——”
      不过,也无所谓了,不是吗?

      四、
      梦境。
      “哎呀哎呀,拿太多了——哇啊!要掉下来了!”
      乱步迅疾无比地一低头,精准地咬住了即将从甜品山尖坠落的虎皮蛋糕卷,含糊不清地道:“安啦安啦~我会全部吃掉的——”
      “平菇、金针菇、香菇……樱花豆腐、豆泡、千页豆腐……生菜、娃娃菜、香菜——”
      “不要香菜!”
      “肉!怎么可以没有肉啦!”
      喧闹的火锅店里,武侦众人坐在被高大装饰树和隔板圈出的小天地里,吵吵嚷嚷地点着菜。
      端着一盘子甜品的乱步与抱着饮料的中岛敦回来,正好服务员也推着菜品小推车过来,于是嗷嗷待哺的众人欢呼一声,开始动手。
      “唔嗯~好吃!”直美咬了口用生菜裹起来的五花肉,眼前一亮,“下次也来这儿——啊!那是我的虾——!”
      花袋埋头苦吃,毫无愧意:“先到先得啦!”
      也有盯着番茄锅里翻滚的毛肚和鸭肠念念有词的家伙:“七上八下……七上八下……好了——喂!”
      真可惜,筷子刚伸出去,便有人抢先一步了呢。
      而太宰正把肥牛卷往麻辣锅里倒,不一会儿便烫熟了。他捞起来几筷子,丢进一旁织田作调的料碟里滚了几滚,往嘴里一塞——
      “嘶——呜啊——”
      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连忙接过织田作递过来的冰牛奶猛灌一口。
      即便吐着舌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但依旧准确地拦住了乱步探过来夹秋刀鱼的筷子。
      “这是织田作给我烤的!”
      他理直气壮。
      “哼!”乱步偷袭不成,转而朝福泽大声喊道,“我也要!”
      于是社长默默挽起袖子,勤勤恳恳地替绿眼睛黑猫烤鱼了。
      梦境在流动。
      喝到醉醺醺的太宰拉着织田作的衣摆,东倒西歪地跟在他身后,一边大声地唱着被改得乱七八糟的歌,一边不断地伸脚去踩织田作的影子。
      月光脉脉流淌,披洒在他们身上,如同一条轻柔而洁白的披帛。
      他们一起回到了武侦社员的宿舍。
      mimic事件之后,安吾回了异能特务科,而他们两个离开了港口mafia,经由安吾的手洗白了档案后,加入了武侦。
      孩子们依旧寄宿在店长那里,但年岁渐长后,孩子们也开始住校了。好在真嗣、优还有咲乐还小,还不至于太快让家长们感到寂寞。
      回到家,织田作还没摸出钥匙,太宰已经凑上前,喝到神志不清的醉鬼本能犹在,开锁甚至没用到一秒钟。
      醉鬼睁着一双鸢色眼眸,笑嘻嘻地讨要夸夸。
      “太宰好厉害。”织田作不假思索地道,伸手揉了揉他的黑发。
      当他从梦境中醒来时——
      黑发青年罕见地一脸呆滞,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唯有急促的心跳显示了他的震撼。
      在梦境的末端,红发蓝眸的友人搂住扑上来的青年,纵容地微微后仰,任由那只醉猫心急又莽撞地咬上来。
      梦境栩栩如生,太宰能清晰地感受到唇齿相贴时的温软,亦能分明地看清那双灰蓝眼眸里,平静下的柔情。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便醒不过来了。

      五、
      “太宰,你还分得清吗?”
      某一天,下班的时候,他从翘着腿看报纸的乱步身边走过,翠绿眼眸的名侦探突然意味不明地问道。
      他脚步不停,只丢下了一句“那当然~”便径直离开了。
      自然,也就没看到名侦探不高兴地眯起来的眼,和发脾气地用力踢了踢桌子腿的动作。
      但完全可以想见。
      ——毕竟,能够洞察真相的乱步先生不可能看不出他在撒谎。
      就在刚才,他转过脸,笑着说“织田作,待会儿去超市采购吧?”
      “odsk——”刚刚吐出这个名字,空落落的身侧让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织田作不在。
      他出去了吗?出任务去了?被社长叫走了?替乱步先生跑腿了?帮春野小姐抓猫了?又或者——
      剧烈的心跳,不断鼓动着呐喊着,在提醒着他什么。
      太宰迈开双腿,用力拽住正在整理文件的国木田的手腕,想要开口——
      他没能开口。
      他在皱起眉不解地望过来的金发青年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
      恍惚,茫然,过分苍白的自己。
      于是他猝然醒来。
      “我觉得,你得到太宰那儿去一趟。”
      安吾接到了乱步的电话,名侦探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说道。
      他并没有解释太多,但安吾绝不敢轻视哪怕他一个字。
      [太宰的情况不容乐观]
      于是即使太宰或许会随手抄起手/枪对着他清空弹匣,他也必须走这一趟才行。
      即便早有准备,但真正看见太宰时,安吾还是被惊得倒抽一口气:“太宰?你在干什么?”
      黑发鸢眸的青年转过脸,对着他微笑——是那种他往日镌刻在脸上的,轻佻而又温柔的笑容:“哎呀,是安吾啊——”
      “我在想办法从梦里醒过来呢~”
      他笑着,举起刀,向着手腕划下,动作精准而毫无动摇,神情甚至是充满期待的。
      安吾狠厉地攥住了他的手。
      他们扭打在一起,消瘦了许多的太宰作不出太激烈的反抗,打斗间匕首被踢出老远,桌椅翻倒倾斜,一只香炉摔落下来,发出“咚”地一声响。
      “你醒了吗?太宰?”
      低头俯视着露出空白神情的太宰,安吾抓着他的肩膀,猛然用力。
      “唔——”闭眼又睁眼,太宰叹了口气,“很痛啊,你这家伙,下手轻一点不行吗?”
      “啧,轻一点的话,你就等着做梦做到死吧!”毫不客气地这么说了,异特科干员站起身,扫视一圈,捡起香炉,不由得露出了头痛的表情,“我说啊,太宰,沉溺于‘返魂香’这种玩意儿也太逊了吧——”
      没有反驳,太宰的笑容像是缥缈的雾气一样,若有若无,随时都会消散:“安吾啊,你怎么知道我们此时不是在一场噩梦里呢?”
      他似乎在说,这样充满了腐朽,肮脏,衰败又苦痛的世界,只不过是一场经年累月的噩梦罢了——
      “太宰,”安吾收紧了手指,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种玩意儿,到底要靠什么维持,你一清二楚对吧?”
      “那当然了~”
      他从一开始,就再清楚不过了。

      六、
      起初,只是好奇。
      “哎?这就是那个——”黑发青年翻来覆去地察看着这精致的香包,鸢眸如猫一样睁大,“黑市私底下流传的‘返魂香’?”
      “没错,据说是方士为汉武帝招魂时使用的神秘香料,正是依靠它,方士才能将李夫人的魂魄短暂地从黄泉地府带回来——”
      将之作为谢礼送给他的委托人兴致勃勃地说道:“当然啦,这不过是无稽之谈而已,但每个用过的人都说它有很强的助眠效果,会给人带来好梦哦~”
      不仅如此,持续使用的话,还会衰竭而死呢~
      太宰在心里补充道。
      可正因如此,他反而越发地感兴趣了——真有意思,能够在美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还有比这更适合太宰治的吗?
      他可不能错过这天赐良机呀~
      接着,便是乍惊还喜,日渐沉迷。
      入梦的第一夜,他在梦境里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那间小公寓,他和织田作挤挤挨挨地坐在地毯上,头碰着头肩并着肩一起玩纸牌,他输了好几场,额头上多了一个“王”,两边脸颊各添了三撇胡须,活脱脱一只小黑猫。
      于是他偷偷作弊,把纸牌往衣袖里藏,手法巧妙而迅捷,最老道的荷官也决计看不出来。
      这一局织田作输了,他得意洋洋地拿起水彩笔。
      返魂香带来的梦境无一例外都是“清醒梦”,入梦的人心知肚明自己是在做梦。
      可梦境如此真实,如此美妙,又有谁可以做到不沉沦其中?
      是以一次,两次……九次,十次……
      美梦的代价是生命力的日渐流逝,而梦境越来越真实,完全就是记忆的复现,然后,奇物和他卓越的头脑共同制造了虚假的现实——
      一段“假如mimic事件顺利解决,他和活下来的织田作一起加入武侦”的,最佳结局。
      梦境与现实交错,时间线渐渐迫近当下,从偶尔到频繁,从一两分钟到一时半刻,他开始混淆真实和虚幻。
      然后——
      一个午后,处于空荡荡武侦宿舍的他,一个念头倏然浮现,或许,他根本就是正在一个噩梦里挣扎,只有死亡,才能将他带回现实?

      七、
      他和织田作在天台上看月亮。
      中秋节,月亮圆圆的,亮汪汪的,像是一枚嵌在黑绒布上的玉环。
      也像一个过分圆满的梦。
      海边有影影绰绰的焰火,升起,炸开一团绚烂,然后消失不见。
      而天台下的街道,灯火通明,人潮如织,吵闹喧哗里有乱七八糟的歌声,和咚咚的鼓声。
      每个人都很开心。
      月色很美,风也轻柔。
      于是织田作转过脸,夜风吹起他赤铜的短发,月光下他灰蓝色的眼眸宛如明澈的宝石。
      他说:“该说再见了吧,太宰。”
      “哎?你在说什么啊,织田作。”
      该怎么说呢,并不奇怪,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但还是想要挣扎一下。
      “其实太宰一直都很清楚吧,”织田作心平气和地道,“从头到尾都没有搞混过。”
      “啊,还是有点的——”太宰眨了眨眼,突然有点儿羞赧起来。
      “那也是太宰想要混淆,才会跨越那条界限,不是吗?”织田作直截了当地揭穿了事实。
      那就是,太宰从来都没有弄错真实和虚假,但有着卓越才能的操心师,甚至连自己也可以欺骗。
      试图逃避痛苦的胆小鬼有意纵容自己躲进美梦里,获得片刻的温存。
      明知是错误,是虚幻,但他完全可以欺骗自己这就是现实,于是即使理性不断蜂鸣,他也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假装自己其实已经沉湎其中了。
      这就是,连乱步,连安吾,也没能看清的真相——
      太宰治一直都很清醒,他只是,假装自己分不清罢了。
      “别那么快赶我走嘛,织田作。”太宰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地道,“这么久没见,不应该好好儿叙叙旧吗?我可是,有那么——多话想和你说呢~”
      “当然。”又一次出乎意料的,织田作这么说道。
      “哎?”太宰意外地笑了。
      “有什么问题吗?”他理所当然地道,“太宰肯定做得到的吧,可以自由地同我聊天的办法。”
      在他灰蓝色眼眸的注视下,说不出“做不到”——
      虽然所谓的“自由地同他聊天”不仅要解决“汲取生命力”的问题,更需要养好身体,戒除依赖,以及——
      “太宰。”
      第一次,不想回应。
      “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太过傲慢了,才会——!
      “我已经是过去了,就像是皱巴巴的旧报纸一样,可以保存着,但没必要紧抓着不放。”
      ——才不是!!
      “现实就是——”
      “织田作!”
      失控地扑上去,想要扼住那句话,但声音的震动已经传来,残酷地拼出了黑发青年一直拒绝的事实。
      “——我已经死了。”
      天旋地转,世界破碎,片片崩裂的末日图景里,唯有一轮清晖下,织田作宁定的眼眸始终注视着他。
      慢慢地,红发友人唇角微微弯起,仿佛在无声地说:
      “再见。”
      太宰猛然间意识到,无论进出梦境多少次也好,织田作,一次也没有笑过。
      “真是的,好歹一起过完中秋节嘛~”最终,他也只是好似埋怨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八、
      “那玩意儿,你丢掉了吗?”
      大约半年后,在某次处理事件时,偶然碰见太宰的安吾突然随口问了一句。
      气色还算不错的太宰漫不经心地回答:“也许?”
      “算了,随便你吧。”安吾也并不打算干涉他,只是冷淡地道,“别到最后要我替你收尸就行。”
      “啧,那样的话,我会恶心得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是吗?那可真是不幸啊。”
      看着太宰哼着歌踩着轻快的步子走远,暮春和煦的阳光泼洒在那头蓬松的黑发上,如同撒下了粼粼的金粉,安吾忽然感到了些许的松快。
      ——真不错啊,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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