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你不掉

　　杨煦炎火速套上内裤，穿上背心，偏头看了一眼寇睿。

　　寇睿像被点穴似的定在书桌一边，站的笔直，标枪一样。

　　他很纳闷，这么自虐地站着，站久了会不会浑身疼。他一面探究地瞅着寇睿的背影，一边拎着大裤衩往脚上套。

　　两个大腿被卡住时，杨煦炎直觉不妙，就在他试图抬起穿进同一个裤腿的脚时，因为弯腰屁股后撅造成的重心不稳，让他整个人已经侧着摔了下去。

　　“窟咚！”

　　地板发出震颤。

　　寇睿纹丝未动。

　　杨煦炎摔得龇牙咧嘴，死死咬着牙才没发出除了摔在地上那声以外的丁点声音。

　　肩膀和手肘疼的戳心戳肺，他只要张嘴，就能嚎出一串海豚音。

　　草草草！太疼了。

　　杨煦炎瘫了似的半躺在地上，一只手还在锲而不舍地重新穿大裤衩。

　　托着半边不遂的身体穿完裤子，杨煦炎扶着床起身，然后貌似不经意地咳了一声。

　　寇睿终于动了，回头看向他，毫无波动的目光将他全身粗略扫了一遍。

　　杨煦炎用不疼的那只手潇洒地撑在衣柜门上，佯装无事地问：“怎么了？”

　　寇睿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一下，心说，还是摔成了脑残。他蹲下继续从书包里往外拿书，余光瞥见身后不远处的两条腿烫到似的来回捣腾。

　　杨煦炎见他转过身去，龇牙咧嘴地揉了揉甩疼的肩膀和手肘，又捶了捶摔疼的膝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走到寇睿一旁，弯腰把地上的书拿起来，放到了书桌一角，然后打开了空调，让出风口冲下吹。既然寇睿没看见他出丑，那他依旧是那个帅气潇洒的羊。

　　“你去洗，我给你整。”他大胳膊一挥把半个书桌的书推到另一半桌子上，然后把湿了的书一本挨着一本摆好，以便让空调风吹到书面。

　　寇睿想说不用，但杨旭炎明显默认他许可了，将书包拎到了书桌上，袋口朝下，哗啦一下将所有东西都倒了出来。

　　寇睿阻止不及，手伸在半空看着散落了一桌子的东西，眉头皱起。

　　在众多叠得整齐的卷子和书以及胡乱塞进来的文具用品里，杨煦炎眼尖的发现了一个偷渡者。

　　“这——”他捏着黑袜子的腰口，慢慢将袜子从笔袋下面抽出来，花魁甩手绢似的朝寇睿甩了甩，忍着笑问，“你数学满分有它的buff吗？”

　　寇睿的脸色一言难尽，嘴唇抿着，目光犀利中带着难为情，瞪他的那一眼的威力都减了一半。袜子被寇睿一把躲了过去，攥进手里，手背到了身后。

　　杨煦炎见他恨不能把见证了他“高光时刻”的自己毁尸灭迹，没再开他玩笑。

　　其实，在他看来书包里有袜子不稀奇，换成刘飒格指定会拍照留念，还能欢欣雀跃地发个朋友圈自嘲一番。高一那会儿刘飒格曾在书包里翻出一周前的包子。包子装在袋子里变成了霉绿色，水头那叫一个好，后来全班传阅，好一顿闹腾。

　　他上学期还在在书包侧兜里发现了一包没吃完的辣条，因为放的时间太长辣条风干了，脆的像方便面渣，他骗高珩和刘飒格说是辣条新品种，结果那俩傻叉真吃了，后果可想而知，他也被喂了不少。

　　但这种尴尬的事放在寇睿身上，则是截然不同两种效果。

　　杨煦炎在他黑脸时，几乎立刻想到了闫凌讲的“霸凌”。寇睿虽然高大，貌似无坚不摧，油盐不进，但他那点敏感，只要有心接近他的人，都能发现。

　　他从书包侧兜，拎出来滴水的挂颈耳机甩了甩，说：“联系维修吧，进水一般都无法抢救。”

　　寇睿刚想接过耳机，杨煦炎手一伸，给挂在了书架的挂钩上，兀自说：“先晾晾，明早看看能不能用。”

　　杨煦炎挂完耳机，扭头问：“你睡衣是不是湿了？我那……”

　　“不用。”寇睿没等他说完，转身出了卧室，也不再管他那堆书本。

　　杨煦炎在心里啧了一声，还真生气了。

　　寇睿走出卧室，正巧碰见闫凌从阳台回来。

　　闫凌拎着衣篮，见寇睿出来，说：“你那袋子衣服全湿了，我给扔洗衣机里了，今晚先穿炎炎的凑合一宿，明天带你去买几身。”

　　寇睿：“……”

　　卧室门里传来杨煦炎的笑声。

　　“谢谢闫姨。”寇睿说。

　　“这有什么好谢的，快去洗澡，待会儿给你拿床夏凉被。”闫凌说着进了次卧。

　　寇睿转身回了主卧。杨煦炎站在衣柜前翻找，说：“我穿185，你穿肯定小，不过我的背心裤衩都是肥大款，你应该能穿。”

　　寇睿迟疑地走到衣柜前。杨煦炎的衣柜应该不是他整理的，不论是挂着的衣服还是叠着的衣服，全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就连内裤和袜子都卷的极具欣赏性。

　　“给，”杨煦炎拿了一套夏威夷风的裤衩背心回手递给寇睿，“上个月刚买的，我只宠幸了一次，内裤要吗？”

　　寇睿接睡衣的手一顿，抬眼看杨煦炎，杨煦炎嘴角挂着笑，不等他回答，另一只手突然伸到他面前甩了甩。

　　“当当当！”杨煦炎甩着姜黄色的新内裤，“有学霸加持的新内裤。”

　　寇睿一把拿走鼻尖前的内裤，盯了杨煦炎一眼，“神经。”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似乎没那么僵硬了，还挺好哄。杨煦炎笑笑，慢一步才跟过去，寇睿关门时，他顺着门缝溜了进去。

　　寇睿沉着脸瞅着他从眼前走过去，淡淡的洗发水和沐浴液的味道从鼻尖飘过。

　　白团子不是白叫的，漏在外面的胳膊腿都很白，两只耳朵挂着热水蒸过的粉，擦得很乱的湿法乱糟糟地顶在头顶。因为身高原因，只要杨煦炎直视，不挑起眼皮，寇睿近距离瞅他时，大多数时候都会先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和眼皮上青色的血管脉络。

　　杨煦炎走到洗漱柜前，拉开柜门，抬手指着柜子最上面的新浴巾和新牙刷，“所有洗漱用品都在这儿，随便用，实在没有的，明天再买。”

　　寇睿的眼睛扫过柜子里摆放整齐的日用品，半宿的紧张似乎莫名地散了，他看杨煦炎，杨煦炎也看他。

　　他问：“你不烦别人跟你住？”用你的东西，霸占你的空间，打乱你的生活规律。

　　杨煦炎瞥了一眼他别扭的表情，往外走去，“刘飒格、高珩都常来。”他走到门外转身扶着门框，看着站在镜子前的寇睿，“就像你会来这里住一样，他们以后也会来。”

　　门关上了，寇睿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伸手拿了一条浴巾和一只新牙刷。

　　他认识的杨煦炎，是个喜欢热闹，广交朋友，又懒又心大，还爱管闲事的人，但这并不代表，这样一个人喜欢把私人空间分一半飞一个认识了不到一个月的人。

　　那个人还是他。

　　寇睿从来都知道自己有多不讨喜。也知道为什么不讨喜。

　　他的自知之明和察言观色是经过十几年的学生生涯锻炼出来的。

　　所以，他知道杨煦炎并不喜欢他，只是今晚似乎有些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他又说不好。“就像你会来这里住一样，他们以后也会来。”，所以，即便没有他，还有别人会来住。所以，他并不在意谁踏入他的地盘，打断他的生活。紧紧是这样吗？

　　洗完澡，寇睿换上了那套夏威夷风格的裤衩背心。退掉了常用的黑白灰，花里胡哨、自带嗨皮属性的衣服让他浑身上下透着热闹。

　　他用手擦掉镜子上的水雾。镜子里还是他，只是换了套衣服。

　　这种花里胡哨的风格，是爷爷奶奶绝对接受不了的风格。平时，为了避免跟爷爷奶奶起冲突，在衣服风格这种看似无伤大雅的小事事上，他从来都选择服从。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需要服从的事越来越多，多到让他喘不过气。

　　他双手按在洗漱台上，目光落在一个空的洗漱杯上，杯子的标签还在，很新。应该是杨煦炎洗澡时找出来的，他拿过杯子看了看，土灰色，跟杨煦炎的杯子是同款同色，只是杨煦炎的那个明显用了一段时间。

　　他没撕掉标签，虽然撕掉了标签，两个杯子依旧不会用混。但他还是没撕掉，就像有些标签撕了，也还是有痕迹。

　　寇睿拉开卫生间的门时，杨煦炎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伸手指指门边，“拖鞋。”

　　那双他来这里第一天穿过的红配绿拖鞋一横一竖地摆在门左边。

　　他穿上拖鞋往书桌那边走过去。杨煦炎正在做卷子，翘着二郎腿，脚踝搭在膝盖上，拖鞋挑在大拇指上，低频率抽风似的，隔半分钟晃一下。

　　“这半给你用，”杨煦炎头也不抬地敲敲另外半边书桌，那半边摆满了寇睿的湿书，“困了先睡，睡哪边随便。”

　　寇睿没说话，拉过杨煦炎旁边的椅子坐下，从一沓卷子里挑出今天的作业。

　　拜图书馆假性打架斗殴事件所赐，今天他没空写作业，虽然明天是周日，但七中作业之多，多到变态，完全不是周末一天能写完的量。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十五，杨煦炎的物理卷子还差三道题就做完了。

　　寇睿翻着卷子看了眼物理题的难度，偏难。这张卷子让他做，估计得一个半小时。再看看另外三张做完的卷子，可见杨煦炎从他和刘飒格走后就一直再写作业。

　　寇睿的目光扫过杨煦炎全情投入的脸上，如果不是住进这里，他是完全不信，杨煦炎是刻苦型的学生。

　　“怎么了？”杨煦炎忽然转头看着寇睿问，“不习惯跟别人同桌写作业？”

　　寇睿收回目光慢了半拍，眼神略显慌张，一面铺开卷子一面明知故问：“题难吗？”

　　“还可以，”杨煦炎北一句话转移注意力，他抓抓头发，“后面大题有点难度，要不错开写？”

　　寇睿转头看他，以为他在开玩笑。

　　“干嘛这么看我，抄作业而已，用不着这么惊讶吧。”杨煦炎很不要脸地说，“不行算了。”

　　“我做最后一题。”寇睿说。

　　“好您嘞！”杨煦炎非常高兴地喊了一声，“我做倒数第二道。写完睡觉，撑不住了。”

　　两个人错开题写，杨煦炎明显快一些，写完把卷子往桌上一推，没骨头似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含糊地说：“我太困了，明早起来抄，先睡了。”

　　寇睿抬眼看他。杨煦炎从椅子上站起来到倒在床上，一直都是闭着眼，路线全靠蒙，脚尖踢到床，就势倒下，然后不动了。像被电晕了似的。

　　寇睿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升起打地铺的心思。

　　他又做了三道题才关了台灯上床。

　　闫凌拿来的下凉被是刚洗过的，有股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柔软蓬松。

　　寇睿从床头一大堆枕头里拿了一个放到床边，然后挨着床一侧躺下了。关灯前，他本想叫醒杨煦炎，让他往上面躺一躺，结果喊了五六声，以及拍了两下，杨煦炎真像被电晕一样，愣是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寇睿只好抖开夏凉被给他盖上，然后关了灯。

　　他本以为换了地方会失眠，而且相隔一米多远处还睡着另一个人。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睡的连个过程都没有，外面的风声雨声以及杨煦炎轻微的呼声，似乎成了强力催|眠药。

　　只不过这一觉睡的很沉重，他能感觉到天亮了，甚至听见雀跃的鸟鸣声，以及隔着一扇门的脚步声，和闫凌打电话的声音。感觉渐渐苏醒，但就是怎么也翻不了身，甚至像被梦魇住了似的，怎么都醒不了。

　　“咚！”

　　什么东西掉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寇睿猛地睁开眼，抬头寻声看向卧室门。

　　闫凌的声音断续地传进来：“……天呐又碎了……”

　　头砸进枕头里，寇睿攥拳砸了砸额头，头疼感渐渐消失，身体晨起的反应让他下意识想曲起腿。

　　“嗯？”

　　曲腿的动作顿住，因为他只能挪动一条腿，而另一条，麻了。

　　寇睿用手肘撑起上身，抬头往麻了的腿上看。夏凉被只盖住了他一条腿，而那只没盖住的腿此时正被杨煦炎抱在怀里。

　　寇睿：“……”

　　这人竟然从昨晚的正着睡，变成了倒着睡。

　　……还抱着他的腿和脚。

　　寇睿使劲抽了下发麻的腿。至于为什么麻，因为杨煦炎不止抱着，一条腿还压在他大腿上。

　　寇睿毫不怀疑，再睡俩小时，他将会失去这条腿。

　　“起来。”他推推杨煦炎搭在他大腿上的腿。

　　杨煦炎这次动了动，不过不是松开，而是紧了紧胳膊，和骑着的那条腿，很贴合地抱住了寇睿整条腿。似乎这条腿他从小抱到大一样熟悉。

　　寇睿气笑了，昨晚怎么都叫不醒，本来以为是个睡相老实的。

　　“杨煦炎。”寇睿这次用了些力气推他，杨煦炎又动了动，脸慢慢往下埋去，寇睿吓得猛地一抽腿。

　　如果杨煦炎把脸埋实了，半张脸都得埋他脚背上。

　　杨煦炎终于被吵醒，睡眼惺忪哼唧两声，“干嘛？几点了？”

　　“九点半。”寇睿两手撑着床往床头退，就在他的腿快要退出杨煦炎怀里时，杨煦炎又再次搂紧。

　　“嗯？怎么还跑了？”

　　听见才九点半，杨煦炎迷迷糊糊闭上眼，还能再睡一个小时，嗯？怀里的枕头似乎想跑路，抱紧，往哪跑！

　　酸麻感随着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变得越来越酸麻，细小的电流从脚心窜到腿根，再转到全身。腿被突然抱紧，寇睿差点掉出两行泪。

　　寇睿忍不了了，呲牙另一只脚用力踹在杨煦炎小腿上。

　　这一下太重，杨煦炎被踹的整个人往床尾一窜。这下惹恼了他，抬头朝床头喊道：“你干嘛！”

　　“松开。”寇睿咬牙说。

　　“什么？”杨煦炎顶着一脸蒙，透过窄窄的眼缝看见寇睿一脸痛苦，赶紧问：“你怎么了？”

　　“我的脚，”寇睿使劲咬着后槽牙，“松开！”

　　杨煦炎赶忙看向自己怀里，接着烫到似的猛地丢开抱了一宿的腿。用力之大，直接将贴着床边睡的寇睿掀了下去。

　　“窟哃！啊——”

　　寇睿的腿被嫌弃的毫无预兆，整个人三百六十度翻滚，服服帖帖落地，摔成一个“大”字，还是行书的大字。

　　杨煦炎咬住拳头：“……”

　　他慢慢、慢慢伸头瞄一眼趴在地上寇睿，赶紧缩回脑袋，两手死死抓紧头发，又伸头看看寇睿。

　　寇睿两手撑地直接把自己从地上撑了起来，凶神恶煞一般站在床边直直盯住杨煦炎。

　　杨煦炎顶着鸡窝头，连连摆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没摔坏吧？”

　　他目光从上往下将寇睿打量一遍，原路返回再看一遍，突然目光一滞，嘴巴微微张开，食指怯生生地点点寇睿肚子的方向，压低声说：“你这，不会是摔坏了吧，这么大动静还没下去？”

　　寇睿面色一僵，顺着他食指看过去，接着整张脸腾地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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