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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雪洞(二)
因要走得地方多,我们几乎在马上跑了一整天,连午饭都是在马上吃的。一天下来,我的屁股和大腿被马鞍磨得生疼。
萧栖辰又要控马,又要顾我,着实累得不轻。待晚上打尖投宿时,我看他的腰背都僵了。
吃过晚饭安排住处时又出了岔子。因我们一行人多,主人家房舍不够,只勉强腾出了三间屋子。一间小些,乃是正经卧房,另两间却是专门用来收纳打猎种地的家什并安置过路猎户的,房内一概家具也无,只盘了两个大火炕,一个上头可睡五、六人。
阿典本将萧栖辰和我的包袱都放到了小间里,我眼看着萧栖辰打水进屋洗漱,可当着主人家也不好阻拦,只在心内着急,也不敢进屋里安置,只得坐在火塘边假作取暖,心道:“实在不行,只好在这里窝一夜了。”哪知萧栖辰洗漱毕仍旧出来,转身就去了隔间的大炕上躺下,我楞了半晌,忙进屋关门,用他剩下的水胡乱抹了把脸,便和衣倒在了床上,心里不禁暗暗感激。
许是累得狠了,我这一夜黑甜无梦,直到第二日鸡鸣时方被叫醒。上路时阿典本想带我,却被萧栖辰拒绝了,我只得又上了他的马。
接连赶了两日,第三日午后我们方赶到了目的地。这里是一个依山而建的村庄,从这里望去,房舍节次鳞比,显见人口不少。村外地势平缓处沿着山势开垦了一些小片的田地,田地并上方的山林树木上都覆满了厚厚的白雪,远远看去,竟如琉璃世界。
见有外人来,村里的小孩子们顿时如炸了窝的雀儿,一群群飞快的跑来,却又不到近前,只围在不远处好奇观望。
萧栖辰带着大家下了马,也不进村,只在路边整理马匹行李。我站了一会儿便觉得两腿打颤,只得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
等了一会儿,几个壮年男子从村中出来,与萧栖辰他们互相问好后,便领了我们往村中行去。我本想问问萧栖辰这里是何处,可见他与那引路的汉子说得颇为投机,也不好打断,便退后一步,去问阿典。
阿典告诉我此地乃是松峰山中第一大谋克——棋盘寨,村民彪悍好武,当年曾出了不少猛将,现今虽衰落了,毕竟架子还在,仍招募了不少打猎的好手,每年都能出不少好皮子呢。
我正听得津津有味,阿典却突然打住了话头,我问他为何不说了,他却看着前面支支吾吾的说要到后头去照应行李,说着便跑了。我道他不愿敷衍我,心内也颇有些忿忿地,又不好露出来,只得紧走几步,仍跟萧栖辰一路。
一时到了村中议事厅,萧栖辰自去找村中长老接洽,阿典忙着安排住宿,我见无人管我,索性乐得清闲,自携了包袱去安置床铺,略略洗漱一下,便掩了门爬到床上去睡下了,连晚饭也没起来吃。
我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方醒,起身时仍觉得身上处处酸痛,但因腹中实在饥饿,只得勉强撑着洗漱了去前厅吃饭。
我起床时已是晚了,待我走到前厅,众人几乎都已吃完了,只有萧栖辰仍坐在那儿慢条斯理的喝粥。
我见瓦盆内的菜肉粥已经凉了,便拿了一只碗想到厨房去打点热的,萧栖辰却叫住我,叫阿典去拿。一时阿典端了热粥并几个烘得软软的烤饼来,我忙得接过来,也顾不得斯文,就坐在萧栖辰身边大嚼起来。
我这里正吃得高兴,碗中忽落入一只白生生的剥壳鸡子,抬头看时,却是萧栖辰从他碗中舀过来的,“我不爱吃这个,你吃了吧,莫要糟蹋了。”说着,他便推开碗,起身走了。
我楞了半晌,心道这寒冬天气鸡儿下蛋本就艰难,人家是看你身份尊贵这才给你一个吃,你倒还嫌弃不要,真真是何道理!
我这儿正在腹诽,闪眼间却见阿典一改刚才臊眉耷拉眼的模样,狠瞪了我一眼,我一惊,不觉怒道:怎的?又不是我上他碗里去抢的,再说了,他吃得我便吃不得么?一边想着,一边狠狠向鸡子上咬了一口,也不理旁人眼光了,自顾西里呼噜的将粥和烤饼吃完。
一时吃毕,几个妇人出来收拾了碗筷桌椅,那村长便带了一群猎户来,将各自带来的毛皮铺到桌子上,任我们鉴看。萧栖辰让阿典和几个侍卫去与猎户们周旋,自己便带着我向村长讨教皮货的鉴别、鞣制、保养等知识。
因阿典要与猎户们商定来年我们所需皮货的种类、质地、数量和价钱等,萧栖辰便索性托村长将村内擅长采药挖参的人家都找了来,亲自探问药材的出产行情。一行人分了两拨行事,虽则忙碌,但毕竟快了许多,不过两天功夫,这一站的货源便定好了。
隔天上路后,一队人马继续沿着山边择路前行,到了下一个村子便仍与先前一样分头行事,只是这次换阿典去访药材,我和萧栖辰看皮货了。如此走了上十天,终于将预定的四个村子走完了。
因我想先贩些皮货回南方探探路,故此一路上我们便拣着上好的皮子收了不少,足的分了两匹马才驮下了。萧栖辰本来说好了直接从松峰山谷中取道回会宁的,可快出谷时,他却叫阿典领了侍卫押送着货物先走,自己调转马头,带着我往山上行去。
阿典和我本都不愿如此安排,奈何阿典被他主子瞪了一眼后便偃旗息鼓,怏怏地带人去了,我却只因困在他马上,又没胆子往下跳,也只得万分惆怅的目送我的皮货远去。
这一路行来,萧栖辰虽则话语不多,却时时处处的照顾我,而我天天在他马上坐着,耳鬓厮磨间也早已熟稔,再也端不起客气有礼的架势来,此时见他一意孤行,少不得打点些儿好话劝阻,可说着说着却见他脸色渐渐沉肃,我只得识趣闭嘴,任他带着我往那几乎看不出路痕的山崖上行去。
本来大雪封山之时平路上就难走,何况这越行越险的山路,他牵着马驮着我慢慢地走了一下午,天擦黑时才走到山腰一片壁立的石崖下。
萧栖辰将马栓好,又吩咐我站在崖前平地上候着,自己走到石壁那儿去拨开雪摸索了一番,不一时竟叫他找着了一扇木门,打开门,后面乃是一个幽深的石洞。
萧栖辰折了根树枝,用火绒点着了,先进去查探了一番,这才走出来牵马带我入内。
一进门,便见眼前一堵清润光滑的石壁,壁上石纹交错间隐隐的现出一座险峻奇绝的孤峰。石壁左边被凿开可容两人通过的通道,萧栖辰牵着马当先过去,我跟着绕过石壁,眼前却是斜斜往下延伸的一条甬道。
脚下的道路还算平整,只是两边的山壁上伸出不少石头,我磕磕绊绊地随着火把光亮往前摸索,幸亏每到拐弯处萧栖辰必会出声提醒,否则我不知会栽多少跟头。
七拐八弯的走了一炷香时间,眼前终于豁然开朗。原来甬道尽头是一个极大的石洞,洞顶约有四、五丈高,还有三根如大钟般的石柱从洞顶倒挂下来。洞壁并不平整,摸上去却光滑柔润,看上去便如春天西湖上的柔波细浪。洞壁通体雪白,火把一照耀眼生光。
石洞中间一片平地大可跑马,甬道出口旁边的石壁被凿成浅浅的一排石窑,窑前俱都放着石质的拴马桩和马槽。萧栖辰将马儿拴好,过来牵了我的手往侧面行去,那儿还凿了一溜儿四个大一些的石窑,每个都配了双扇木门,看来是住人的地方了。
推开最里侧那个石窑的大门,灰渣顿时铺面而下,萧栖辰将火把包袱都交到我手里,示意我在门外等着,自己熟门熟路的从门后寻来一把笤帚清扫起来。我站在门口一边举着火把给他照亮,一边打量窑内。
屋内布置得十分简朴,左侧一个硕大的石炕依墙而建,炕头那面墙上从上至下凿着一溜大小不一的五个浅窑,上面四个大的还带着木质门扇,最下方的浅窑内放着油灯、茶壶、水杯等物。炕尾放着一张小小木桌,桌下一只高脚条凳。右边一件家什也无,最内侧墙上凿了个又深又窄的小窟,在火把的映射下影影绰绰的看不甚清楚。靠门口的墙角放了些石鼓、石锤、石棒等物,乍一看还以为到了石匠铺子。
萧栖辰手脚甚是利索,一会儿便将屋内清扫干净,待他用簸箕撮了灰到外面倒掉回来时我仍在门口探头张望。他也不言语,自进屋内放好工具,又拉出高脚条凳用手揩抹干净,便叫我进屋去坐。
我从未见过哪个男子不让女子动手而自己操持家务的,见他忙碌半晌却不叫我搭手帮忙,我讪讪之余心内又觉得有些异样,一时也不好意思说话,便默默地进屋坐下。
萧栖辰将炕头小窑中的油灯、茶壶、茶杯等零碎物品取出放到桌上,又低低说了一句“你且莫怕,我去去就来”,便拿了火把和油灯走到对面墙上小窟中去了。
随着火光在小窟中渐渐远去,我才发觉那儿竟又是一个石洞。我独坐在昏黑的石室内,听着萧栖辰在洞内走动的声音,竟也不觉得害怕,只攥紧了手中的包袱,静静等着他回来。
过了许久萧栖辰方才回来,他似将油灯放在了洞内,只擎着火把叫我带上换洗衣物随他去。我猜那洞内定有洗漱之处,便忙忙地拿了自己的衣裳包袱跟他钻入洞里。
洞里十分狭窄,刚刚只容两人通过,萧栖辰一手持了火把照路,一手伸到背后拉了我慢慢前行。我这些时日泰半时间倒都是跟他一起在马上过的,面皮早磨得厚了,此时也不觉得害臊,便由他紧紧地抓着手,只专心留意着脚下。
拐了几个弯,面前忽然出现一扇小门,待萧栖辰推开门来,我不禁惊诧得呆住了。
眼前又是一个稍大的石洞,我们所站之处距离洞内地面尚有一人多高,一排石阶随着山势延伸至洞内。洞中一左一右凿出两个圆形水池,中间稍小的池子上蒸汽缭绕,靠近洞壁的大池子上倒悬着两根石笋,不时有水滴顺着笋尖滴入池内。
萧栖辰拉着我从石阶上下去,指着那小池子道:“这个池子里是热泉,可以洗浴,但不可漱口,那边的水虽冷些,却可入口。”说罢,他便自从墙边摸出一只水桶打了水转身离去。
我眼巴巴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又犹豫片刻,终究抵挡不住温泉的诱惑,脱去外衫,散了头发,慢慢步入池中。待温润软滑的池水漫过胸口时,我只觉得身上如有万千细针轻刺,四肢百骸舒服得似要化掉一般。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在池边摸到一块大石坐下,慢慢的洗净头发后,便闭上眼睛,静静享受这一刻的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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