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蛋

　　毕业后，李振东便和另两个陌生人在P区合租了两室一厅。他占最小的一间房，房租2000一月。他毕业后随意找了一间小公司做销售，唯一对学历无要求的行业，每月工资底薪3500。扣除房租、交通费、水电费、饭费，李振东反倒继续问母亲要钱才能继续在大城市呆下去。
　　他迫切地加着班，只求不被开除，能领到下个月的工资。加班时，肚子饿得咕咕叫，也必须忍耐，或是拼命往肚子里灌水。他没有余钱点外卖。他每次都算好地铁最后几班的时间，没钱打的。（这类小公司根本不可能报销加班后的车费。）
　　每次下班回家，因为太晚了，得以坐到座位休息。李振东觉得自己的人生说不定早就在毕业的那一瞬间就结束了。现在他不是作为李振东活着，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身体，按照“我必须上班挣钱”既定的模式自动运转。偶尔自己想要停下来休息，没有办法，最多看看早就没有星星的夜空。他早已累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想睡觉。
　　所有的社交都被他舍弃了。只有拼尽全力保住这份工作，自己才能有钱买第二天的早饭吃。作为城市里的工蚁忙碌着，就要有工蚁的自觉。自愿割舍掉繁衍、成长、自我，获得一份好像是有用的虚假感。
　　X信里的最近联系人全都是工作的人，连朋友也很久没有联系了。
　　而他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又重新遇到了金国。
　　“嗨，最近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呢？”
　　“巧了，我也混得不怎么样。”
　　“那要来我租的房间一起去喝一杯吗？”
　　“不用上班吗？”
　　“上班啊，今天请病假吧。我加了这么多次班，难得病假一回应该没事。你的上班呢？”
　　“和你一样，病假吧。”
　　两人默契地掏出手机都给上司请了病假，自然地退出等地铁的人群。出站后，两人便直接回了振东租的房间。
　　最多不超过10平的房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连毕业后舍不得丢的五个玩偶也被随意堆在床头。其中一个是白色兔子，长耳朵和一半的头倒塞进了床头和墙壁的缝隙处。
　　“不好意思，房间有点乱。”
　　“没事，我不在意。”金国像是没有注意到振东的尴尬，直接坐到了床上。
　　振东见此，也一屁股坐在了金国的旁边。
　　“有酒吗？”
　　“不好意思，其实家里没有酒了。天天加班，每次都忘记买酒了。不过，这样子真不错。明明应该在公司里忙着不知道些什么，现在就躺在床上休息，简直太好了。”
　　“你有多久没休息了。”
　　“差不多自从工作后就没有过了。你也知道我学历不如你们这些人，能力也不行，只是能混到一份工作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也没混出头啊。明明毕业只是两三年前的事情，却已经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了。我的自尊心早就从踏上工作岗位的那一刻起就碎了，比四分五裂还要麻烦的那种。”
　　“没再谈恋爱？”
　　“有过几次，不过被骂过工作狂后就不再谈了。你呢？听以前的朋友说起，你好像之前和昌平在一起过。”
　　“昌平？哦，是他啊。的确在一起过。不过我是作为第三者的存在，不知道还能不能算在一起过。”
　　“你不是异性恋吗？”
　　“当时也是出于好奇吧。就好奇你们男人在一起怎么谈恋爱的。”
　　金国听到这里，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那我还是做了不好示范的前辈了。”
　　“是的，前辈可是完全没有起到好头啊。”
　　“哈哈！那你现在还想和男人谈恋爱吗？”
　　“前辈，我可算不上同性恋。之前还谈过几任女友呢。不介意？”
　　“我完全不介意呢。可能在大城市里总觉得自己过于渺小了，有些太寂寞了。”
　　“如果是打发寂寞的话，我就没问题了。不过，前辈似乎是只做零。我不想只做一。如果只做主动方的话，我觉得和女人谈也没什么区别。我啊，在和昌平做过后，觉得性别已经对我完全没有限制了。反正说到底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后来，金国和振东没再起身出去买酒，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躺了一天。中午和晚上金国主动叫了外卖。
　　“要住过来吗？”金国不经意问了一句。
　　“我还是要一点最后的自尊心。虽然，注定我是占你便宜的，但如果住过去，我就未免太像个乞丐了。”
　　“好吧，那就算了。”
　　“不过，晚上你就睡我这边吧。我这边还有干净的衣服。”
　　“好啊。”
　　晚上，振东和金国躲进被子里后，忍不住感慨：“果然，两个人睡就是比一个人谁暖和。”
　　“那要再暖和些吗？”金国开玩笑地转头看着振东。
　　振东直接把右手压在金国的肚子上，没好气地说：“睡觉。我最多请一天病假。明天可是要早起上班的。”
　　“好吧，晚安啦。”
　　“晚安。”
　　没过多久，振东就睡着了，第二天被闹钟吵醒后才发现自己似乎一个晚上都没有做梦，睡得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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