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暇

作者:笑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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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他而来


      一瞬间,宁暇便明白过来,她这两日在禁中的种种行动怕是早就落在文德帝眼里了,难怪她在这宫墙内摸来摸去,却怎么也找不着易玹。她又想起在蜀州时那过巧的时机,再深想一层,或许是更早——从襄王府那时开始——她就在文德帝的视野中了。这倒不一定是因为她本身,而是因为她一开始救的就是璟王,那之后又和璟王百般牵扯,这才……

      她和傅匀交代了句“找机会带他们走,我随后就来”,便一跃而起,飞身过去。

      等到了近前,她才看清了易玹,只见他又消减了几分,面色更是惨白,只是这病态反而衬得他容色俞盛,正如那粹冰裂开前的一刹那,绽放出最动人心魄的美来。

      宁暇声音有些发颤,问道:“易大哥,你好不好?”

      易玹在听到萧宗鄂向宁暇喊话时,内心便不再平静。

      自从一年多前,萧宗鄂将他带回宫,他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谋算是多么可笑,原来他的一举一动皆在父皇掌控中,从来就没逃开过。他深知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这一年来,他彻底死了心,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只是尽力活着,活着做好一个筹码,维系着萧宗鄂与姚荑之间那岌岌可危的平衡。

      只是,原本已如古井深潭般死寂的心,在宁暇出现的那一刻,却泛起一丝微波,而后这微波扩散开来,顷刻便掀起了滔天的巨浪,那是因为他明白——

      她,是为他而来。

      在他的父亲为了他的生折磨母亲时,在他母亲对他不闻不问时,只有她,一个像剑兰般清丽又坚韧的姑娘,一个眼中始终攒着一团火的姑娘,愿意把他这样一个或许不该出生于世的人摆在心上,小心安放。从一开始在襄王府的初遇,那个在桃林边迷路而后又“救”了他的小姑娘,就是不一样的,是他灰色生命中出现的唯一一道亮色。从曾经想抓住这抹亮色到后来自卑得不敢靠近,到这一年来于翻覆的昼夜里时时念起又努力想忘记,都是他一人的微不足道的心伤。而她,始终诚挚坦然,始终奋不顾身。

      思及此,他笑了,如冰雪终融,似暖阳初放。

      他对宁暇说:“我很好。”他此刻确是极好的。

      他既然说好,宁暇便也愿意相信,她微笑说道:“那你等等我,我先打一会儿。”

      她提着剑,毫不犹豫地向萧炀冲去。

      早在宁暇出现时,萧炀的心就乱了几拍,待看到小师妹与易玹之间不言自明的默契和暗流,他更是如鲠在喉。此刻,刀剑相抵,他又是一惊。

      小师妹的剑不一样了。

      小师妹剑法本来偏灵秀而气不足,然而她这中正蓬勃的内力却补了她剑法中的短处,将空灵与浩然这两种相异的特质融合到了一处。

      萧炀这一年,从尸山血海中炼出了自己的刀,刀上带着强者特有的血腥肃杀之气,然而在小师妹的剑法下,却显得偏狭,不够看了。

      在他明白过来自己不是对手时,却并没有泄气,反而十分贪恋小师妹这玄妙的剑法,心里更是泛起一种空虚感,起了想用什么东西填满它的欲望。

      刀光剑影间,两人已来回过了十几招。

      这时,萧道晴从步辇中闪身而出,足尖几个轻点,便过了来。她似是终于找到了乐子,眼神中复现了神采,对萧炀说:“殿下,让阿姐来。”

      见萧道晴出现,不远处在另一战圈中被影卫挟持的荑夫人眼中带泪,低喃了声“囡囡”,而萧宗鄂带着易玹正向她拢来,将将好听到了她这声低语。

      萧宗鄂眼中泛过一丝绝望的恨意,对荑夫人说道:“看够了,该走了!”

      众影卫听令,皆聚拢过来,以人肉为盾,为他们效忠的帝王开辟出一条生路来。

      此时,傅匀也已赶到,对上了柳织。他一边挥刀击退柳织的人马,一边对柳织说:“你跟我走!”

      柳织却不咸不淡地笑了:“傅匀,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痴心妄想么?”

      傅匀眼中痛楚俞盛,说:“我不信,我不信那些日日夜夜都是假的!不信……”不信你对我半分情意也无。

      柳织抄手冷眼瞧他,说出口的话也如刀锋一般:“你也真是可怜,攥着那点回忆不放,呵。今天我也跟你说个明白,你想让我做的我做不了,我只希望你不要挡我的路,否则……”

      “你要杀了我?”傅匀只觉得现在的柳织眉眼都陌生,究竟那个温润知心的人是真的他,还是这个冷心冷肺的才是真的他?

      柳织避而不答,指挥着手下人加强进攻。

      傅匀和众影卫护着易玹几人且战且退,他转头朝前殿看了眼,宁暇已经和萧道晴交上手了。

      萧道晴用鞭,于宁暇而言大为不利。如果对手内力根基平平,宁暇大可在几招之内卸了她的鞭。可萧道晴内力与宁暇不相上下,要近身就不是那么容易。一根长鞭始终将宁暇隔离在一丈之外,宁暇的剑再快,也落不到实处。

      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心中慢慢只余一个念头——夺鞭。可要怎么夺?此时,她突然想起“揽月”一式的心法——唯忘外物,固元守一,乾坤挪转,万本归宗。只有忘记身外万物,静心凝神,将气收归于一处,以不变应万变,方能看清万物的规律,于乱象中找到出路。正如同揽月一般,是把看似遥不可触的东西揽在了掌心之中。如此,便是“定”的精髓。

      宁暇试着将招式化繁为简,凝动为静,同时将真气聚拢于丹田,然后从中去感受自身与外物的气息,探寻两者相勾连的脉动。突然间,那些游走极快又刁钻的鞭法便从虚影晃到了实处,而其中的破绽也落入了宁暇眼中……

      当宁暇已近参透“揽月”一式时,萧道晴心中却是惊骇不已,宁暇的剑法传递出的中正浩然的内力让萧道晴猛地想起一个人来。

      那时她刚穿来,耳边听见婆子喊道“生了,生了”,她猛地睁眼,便瞧见了身旁的一个皱巴巴的小脑袋,后来在女人不舍的哭声里她和那个婴儿被一同交到了一个中年男子手里,他们被男子抱在怀里飞檐走壁,有人追了上来,中年男子便和那人交上了手。虽后来她还是被人抢了去,但她却一直难以忘记当时那中年男子身上透出的那股强大如山的内力。

      她现在这一身内力是从屈尤身上骗来的,那老贼晚年疯疯癫癫,在她所下毒药的作用和刻意引导下,变得疑神疑鬼,只偏信她一人,后来竟将内力都给了她。她本以为有了这一身内力,她必是天下无敌,却没想到那个她以为早已随化为黄土的身体消逝的内力竟在宁暇身上得以延续。

      一瞬间,那段二十多年前的恩怨仿佛化了形,着落在了她们身上。

      此时,宁暇如一片失去重量的叶子,游移在萧道晴的鞭阵中,鞭虽凶,却伤不到她分毫。不过三步之后,她浅浅一笑,低语了句“找到了”,而后长剑毫不犹豫地递出,接连晃出七剑,这七剑毫无矫饰,皆是最简单的招式,然而七剑之后,那如长蛇一般的鞭却在一瞬间分崩离析,断成了八段。

      萧道晴似有些不信,愣在了原地。

      宁暇正要松一口气时,却隐隐听见从背后传来了震动声——

      说回那头,傅匀几人已退到了后殿,萧宗鄂见柳织的人穷追不舍,便朝最外围的一个影卫递了个眼神,那影卫悄悄退去,而他这一动作落在了易玹眼中,易玹急急问道:“父皇,你要做什么?”

      萧宗鄂只是沉声道:“我定会护得你们走。”

      易玹心中涌出些不祥的预感,而这预感在顷刻之后便被应验。

      只听从不远处的地底传来隆隆之声,接着便是“轰”的一声,从勤政殿开始,然后是偏殿,一路炸了开来,爆炸一直延续到离他们不远处。一瞬间,整个宫殿火光冲天,而柳织的人马大部分死在了爆炸的威力之下,侥幸逃脱的人却被隔离在火线之外,近不得萧宗鄂几人之身。

      易玹看不见前殿宁暇状况如何,心中便如万蚁抓心,情急之下,喉头泛起一股腥甜,想喊她,却发不出一个音来。

      傅匀此刻也十分心焦,爆炸发生时,他心急柳织的生死,后见他无碍,又开始担心小师妹的安危。但如何着急,如何不齿萧宗鄂的行径,他也明白萧宗鄂的确为他们争取了时间,看他如此不管不顾至烧毁宫殿的架势,想必也早早备好了车马,此刻便是逃走的最佳时机。傅匀虽忧心宁暇,但小师妹说过,让他先带人走,他方才也从远处瞧见了小师妹的剑,他不知她这一年有何种经历,竟至进境如此之深,如果小师妹拥有此等实力,想必她定能全身而退。如此,他便不再犹豫,护着众人疾步退去。

      前殿的宁暇确实迅速反应过来,退离了爆炸波及的范围,当下她便想趁乱彻底摆脱萧道晴几人,追上傅匀他们。然而,萧炀在一瞬间似乎猜到了她的意图,他急忙上前,想要拦住她。

      虽知自己不是对手,但他仍然不顾一切地想要留住她,哪怕拼上玉石俱焚。

      宁暇见他动作,心头恼怒,运了十成的内力于剑尖,想在几招之内解决了他,然而她却突然惊恐地发现——她提不起内力!

      下一刻,萧炀的刀锋已至。他见宁暇愣在原地,不躲不闪,也心知有异,他瞬间翻转刀柄,以脊代刃,又强行卸下五成刀力,击向宁暇。

      宁暇被刀背击中,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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