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另有所钟
一声号角响起,所有骑手的马鞭整齐划一向后甩出,胯下骏马撒开四蹄,闪电般向前冲去,栆红、雪白、乌黑、铁青、黄栗。。。。。。不一会儿,全部融入了一望无垠的绿色中。
韩德让只觉耳边风声呼啸,整个人似要御风而起,数月以来往返于辽宋驿道上,久未如此刻般纵情扬鞭,恣意驰骋,心中大是畅快,索性闭上双眼,琥珀色的阳光照着他的脸庞,他的笑容也如那光一般,温煦而明朗。
“驾,驾!”
萧猗兰有意在心上人面前出风头,鞭子如雨点般落下,不住催马向前,韩德让听见马儿嘶鸣,不由得暗皱眉头,身后蹄声愈加急促,萧猗兰终于抢过他身侧,向前急冲而去,匆忙间不忘回头一瞥,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草坡上一棵孤零零的大树,树冠苍翠欲滴,巨伞般擎在半空。
黑马直奔上坡,到得树下,萧胡辇双手一拉缰绳,尚未落地,第二骑已闪电而至,跟着韩德让兄妹也陆续赶到。
萧猗兰不是第一,很不服气:“拔汗那国的汗血马果然不同凡响,大姐,你得了黑牡丹,以后没人敢跟你赌赛了。”
萧胡辇笑道:“你的马不也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吗。”
“比起你的总是差点意思。哼,哪天我非得去求皇上,也赐我一匹拔汗那宝马才行。”
韩德崇凑上前道:“猗兰令哥,要是你求到了,便把现在的坐骑送给我罢。”
萧猗兰笑着敲他脑袋:“阿六,你倒是想得真美!”侧过头去:“大姐,阿六又是垫底,我答应帮他出彩头的,你说是什么罢。”
萧胡辇想了一想:“我近日总是在皇上身边侍宴,也有些腻了,不如今晚我们不回去了,阿六等下就请我们吃饭罢。”
韩德崇喜道:“这个容易!”
“且慢。”萧胡辇道:“阿六,你可不能图省事,就拿些干粮应付我们,既然是请大家客,那就得用心才行。”
“放心,我怎敢怠慢你们。”韩德崇抬头看了看天色,把握十足:“反正这会儿还早,林中有野果,草里有黄羊,水里有鱼虾,保管你们的晚餐丰丰富富的。”韩凝香见他要走,忙道:“六哥,我跟你去!”
韩德让叮嘱道:“你可得小心点。”
“知道啦。”
韩德崇掉转马头,叫道:“猗兰令哥,你不来帮我吗?”
萧猗兰一怔,想起适才的承诺,道:“大姐,咱们一起去罢。”眼睛却望着韩德让。
萧胡辇笑道:“我是胜者,只负责吃,可不想出力了。”
韩德让站在韩凝香身边,替她整理箭囊,似根本没有注意她们姐妹的对话,萧猗兰心下很不是滋味,瞟了韩凝香一眼,怏怏上马。
萧胡辇站在树下远眺,只见他们身影变成几个黑点,一阵风似的消失在视野尽头,回转身来,笑问:“阿让,你这次去宋都,感觉如何?见识到了南国的繁华富庶,是不是都舍不得回来了?”
“怎么会,别处再好,总比不过自己家好。”韩德让看着远处雪团般的羊群,笑道:“回到这里,才觉天地之辽阔,心也定了,胸襟也爽朗了。”
萧胡辇打趣道:“我听说南国的姑娘们粉妆玉琢,个个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你们这次万里出使,宋国的官员定要尽待客之道,选些女孩们作陪以解客人寂寞,她们是否如传闻所说那么漂亮?你可有遇到心仪的人么?”
“王妃说笑了。”韩德让脸一红,道:“我要负责为各位大人通译,哪有空注意人家长相,更别提心仪两字了。”
“一点都没注意么?我可有点不信。”她眼珠一转,问道:“猗兰是你经常看到的,那你觉得美么?”
韩德让踌躇不答,萧胡辇笑道:“你刚刚赛马没有倾尽全力,最后那段路放慢速度了,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
韩德让情知瞒不过她,道:“跟你们一起,过程中已享受到极大乐趣,结果如何,倒不那么重要了。”
“这不是出游,你不拼尽全力,就是看不起对手,甚至会让别人觉得受了侮辱,角抵,射箭,赛马。。。。。。我们契丹人一向如此,莫非你不懂规矩?”
韩德让见她绷紧了脸,辞色严厉,不禁怔住,萧胡辇“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当然懂,只是猗兰好胜争强,你不过怕她不高兴罢了。”
韩德让见她误会,嗫嚅道:“我。。。。。。我并非让她。”
“那是让谁?”
韩德让一时语塞,萧胡辇忽然道:“猗兰很喜欢你,你知道么?”
韩德让脸上一阵发烧,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却听她又道:“你呢?你对她是否是一般心思?”
她是萧猗兰和萧绰两人的亲姐,她出面探问此事,委实让人难以回答,韩德让道:“赵王跟猗兰令哥出身相配,才貌相当,正是一对璧人。”
“我是在问你,你扯喜隐做什么!”萧胡辇眉头一皱:“是因为她的身份,你不敢接受她的情意?还是你怕了喜隐,不敢与他相争?”
“我。。。。。。”
萧胡辇语气极是温和:“只要你们两情相悦,其他的,都尽可以想办法。”
韩德让道:“猗兰令哥很好,我们一直当她是妹妹,是朋友,并没有其他念头。”
声音很低,语气却极是坚决。萧胡辇微感失望,过了一会,又问:“你是不是另有意中人了?”
他既不便承认,也不愿意撒谎,只有沉默,萧胡辇望着他的侧脸,有一刹那的失神,轻轻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这样的。。。。。。唉,你跟猗兰讲了么?”
“没有。”
“嗯,那就暂且不提罢。”萧胡辇想着二妹对韩德让用情甚深,以她的脾气,若是爱而不得,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心下暗暗担忧,又不免有几分好奇:“是谁家的姑娘这等幸运,能告诉我么?”
韩德让闭紧嘴巴,又不作声了,萧胡辇奇道:“怎么?对我也要保守秘密吗?”笑了一笑,释然道:“阿让,你自小便是这样,无论什么事,只要你打定了主意不说,任谁都撬不开你的嘴。好罢,我也不来勉强你,反正我迟早会知道的。”
韩德让道:“多谢王妃体谅。”
“你又开口闭口王妃了。”
韩德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低声道:“大姐。”
这一声呼唤比起在帐篷里叫的那声,明显蕴含了更多感情,萧胡辇如何听不出来,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也不知道他们几个有些什么收获了没有,走罢,我们看看去。”
华丽的金丝羊毛地毯上,琳琅满目的物件堆成了小山。
萧贺麟归国,不仅带回了耶律璟想要的好消息,也带来了宋国皇帝送给他的一批厚礼,从吃的到穿的用的,无所不包。耶律璟自己留了一部分,其余的都分出几个等次,赏给了近支宗室亲王和朝廷重臣,耶律贤所得尤厚。
耶律贤对金银珠玉皆不在意,却把那套定窑碗碟茶具和两方青花端砚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反复赏玩。
时人将契丹鞍、蜀锦、端砚、定窑瓷器四样并列,号称“天下四绝”,契丹马鞍那是不必说了,其余三样虽非辽国所产,此刻都在眼前,且无一不是世间珍品。
耶律贤摩挲着手中的瓷碗,怔怔出神。什么四绝五绝,只要皇权在手,天下万物皆唾手可得,南唐产的稻米茶叶,吴越印刷的佛经,南汉的香料珠贝。。。。。。千百年来,为了那至高无上的宝座,皇室之间手足相杀,骨肉相残,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而现在,未来,这种争斗仍将一直存在,不死不休。。。。。。
刘解里道:“皇上喜用金银器皿,殿下却痴爱汉人的瓷器,这点真的像极了先皇。。。。。。”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硬生生顿住话头。
耶律贤放下碗,淡淡的道:“你不懂的。”
刘解里见他神色如常,稍觉安心,连忙接话:“老奴是个俗人,只知金银器坚固耐用,宋国的瓷器好看是好看,但是太娇贵了,每常老奴看着他们收拾,都担了十分的心,生怕哪里碰着磕着了。”
耶律贤也不理他,刘解里看着那些绫罗绸缎,又道:“天气益发热了,殿下看有什么喜欢的花色,再剪裁一批新衣罢。”
耶律贤转身在椅上坐下,道:“前些日子不是才做了那许多衣裳,又剪裁什么?你先挑出最上等的纱罗来,待我来为德让选几匹好的。”
刘解里笑道:“韩统领穿着素来朴素,不喜华丽张扬,往常殿下赏赐给他的布匹缎子,老奴似乎从没见他穿过。”
耶律贤道:“所以我先让人裁好了,叫他不得不穿。”
“是。”
刘解里跪在地上一边细细挑拣,一边笑道:“韩四爷这次回来,好像有点变化。”
耶律贤一怔:“什么?”
“四爷原来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安安静静的,近日脸上笑容都多了些。”
“你竟也发现了。”耶律贤微微一笑,道:“他父亲平日管束得他太紧了,可见出趟远门还是大有益处的。”
“是。”刘解里欲要使他欢喜,又道:“老奴还记得他幼时跟殿下在一起的情景,真正是如影随形,言笑无忌。”
耶律贤被他勾起儿时回忆,心里涌起一丝温柔,眼睛却望着门口,笑道:“汉人有谚云,方说曹操,曹操就到,果然不错。”
刘解里回过头去,便看到韩匡嗣,连忙起身:“韩大人。”
韩匡嗣道:“参见殿下。”
耶律贤看了看他的神色,诧异道:“你从哪里来?可发生什么事了么?”
韩匡嗣道:“我刚去了皇上那里,向他禀明阿不底大人的病情。”
耶律贤顿觉宽心,问道:“他好些了么?”
韩匡嗣摇了摇头:“吃了许多药也没什么明显的效果,依我看,大约就在这一两个月罢。”
耶律贤对阿不底极是厌恶,只是因为他是耶律璟的宠臣,面上不得不对他很客气,听罢并无丝毫惋惜之意,淡淡的道:“你已尽了你的力,这就行了。”又问:“皇上怎么说?”
“皇上没说什么,只是唉声叹气的。”韩匡嗣道:“他已决定封萧思温为侍中,以便今后常随侍他左右,改封高勋为燕京留守。我过来便是向殿下禀告此事。”
“什么?”耶律贤抓着椅子的扶手,似要起身,不知为何,又慢慢松开:“这是真的么?”
“千真万确,估计明天就有旨意出来。”
“太好了。”耶律贤面上笑意渐深,缓缓道:“高勋任燕京留守,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