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星

　　半个月的封闭训练接近尾声，明天是最后一天，上午竞赛，下午同学们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

　　陆尧就是在比赛结束老师们发下手机以后才知道，陆家的事情是和江家联手解决的。

　　看着陆父发给他的内容他一度怀疑自己半个月封闭训练没看手机，手机被人换掉了。

　　陆父连着发了四五条语音，这事的稀罕程度和火星撞地球没什么区别。陆尧知道老爸惜字如金的性子，不能浪费时间的事情他看都不看，现在给自己发这几条语音，估计除了说问题解决了，就是要对他进行说教。

　　陆父也确实没让陆尧失望，陆尧和江天昊陈风肖泽沈育一道往训练营门口走，在身边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中艰难地听完了语音。

　　“陆尧，公司的事情解决了，小李说是你发现李亮的开户时间有问题让他转告我的，你很不错，判断力也很好——”

　　“这件事情我们和江氏合作，找出了公司的蛀虫，江董事长为人洒脱，他的儿子江天昊也帮了我们很多，等你们拿到手机，请他来家里做客吧——”

　　“你妈妈提了一下你的感情，你现在高三，是最关键的时刻，什么事情等到大学以后再说，现在专注学业，我知道你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孩子——”

　　“竞赛加油。”最后四个字是陆父打出来的，还附带了中年人交际的必备微笑。

　　江天昊看着陆尧把手机收起来，便去牵了他手，问道，“怎么了，事情还没解决？”

　　“解决了，多亏你妈妈帮忙。”

　　“那就好。”江天昊笑着捏了捏陆尧的手，陆尧趁机把手指塞进江天昊指缝，十指相扣，一点缝隙都没留。

　　来接学生的巴士很快就到了，车程大约一小时，一路上摇摇晃晃的，同学们都东倒西歪地睡着了，陆尧江天昊两个人使用一副耳机听歌，江天昊带左耳，陆尧带右耳，车子突然急刹车，陆尧的下意识去抓手机，身子一动，靠在他肩膀上的江天昊也跟着醒了。

　　“到了？”江天昊问道。

　　“在等红绿灯。”

　　江天昊闻言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按了按左耳的耳机，再一次把头搭在陆尧肩膀上。

　　陆尧将头扭向窗外，看着窗外迅速移动的风景，不由得又想起陆父的那段话，他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孩子，从前确实是，但是自从有了江天昊，于他而言，重心便全是江天昊——早就分不清轻重缓急了。

　　像是一直平静的深潭突然被人扔进一块石头，水面荡开波纹，随着石头的沉没，连带着下坠的还有自己的心，陆尧只知道，眼前人是心上人，是他想一直携手的人，他是他的梦想，是他十八年来的第一次心动。

　　仅此而已。

　　仔细想想，要是等到大学再告诉父母也挺好，省得本就难熬的高三再生波折。

　　陆尧侧头看向靠在自己肩头的江天昊，不知道他的父母怎么想，而他又打算什么时候和父母说明白呢。

　　不过，只要知道彼此心里那个位置只有自己，别人走不进，自己也出不来，这就已经足够。至于要不要别人知道，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江天昊给江母发了消息，江母最近不太忙，便亲自开了车来接江天昊，早早等在校门口，见江天昊下了巴士，刚要迎上去，就看见昊昊身后跟了个人，昊昊的书包被那人单肩背着。

　　江天昊一路上睡得迷迷糊糊，到站了也还没清醒，陆尧索性背起江天昊的包，将人半拉半抱着带下了车。

　　见到江母的白色宝马，江天昊才彻底清醒，要往前走上车，却被陆尧叫住，“书包——”

　　江天昊转身从陆尧肩上拿下书包，单手提着包带，“明天见，”见陆尧不说话，便凑近了他耳边道，“男朋友。”

　　陆尧闻言牵出了个满意的笑，“嗯。”

　　江母坐回车里，在后视镜中看清了帮昊昊背书包的小朋友的脸，正是陆家的小少爷陆尧，还想再看看，就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江天昊坐进了副驾驶。

　　“妈。”

　　“走吧，回家。”江母没多问，江天昊也没多说，系好安全带，江母发动油门，两个人一路无话地回了家。

　　陆尧没和家里人说今天回家，他刚一进家门，就闻见食物烧焦的味道，不由得蹙了蹙眉。

　　走进厨房，看见了系着围裙下巴上还蹭了点面的陆父。

　　陆父平日都是西装革履的讲究模样，这样在厨房的时候除了和陆母的结婚纪念日，好像也没有其他，就连他生日，陆父都不是年年必到。

　　美其名曰，忙着谈业务。

　　但是父母的结婚纪念日，陆尧活了十八年，就没见陆父缺席过，不管多忙，他肯定要回来亲手做点什么给陆母，这是陆家一直以来的小规矩。

　　“爸……”陆尧看着毫无形象的陆父无语道。

　　“回来了？”

　　“今年这是做什么？”

　　“蛋糕。”陆父满意地指了指烤箱，“水果蛋糕。”

　　“您加油，我先上楼洗个澡。”陆尧说着便出了厨房往楼上走，陆父见状叫住了他，“陆尧——”

　　“爸？”陆尧停步，“怎么了？”

　　“给你妈妈买的礼物还在门口，洗完澡你帮我包装一下。”

　　陆尧：“……”

　　您秀恩爱还不忘安排我给您镀个金，不愧是陆老板。

　　陆尧洗完澡下楼，陆父的蛋糕已经做好了，十寸奶油蛋糕，看着卖相不错。

　　陆尧往门口走去拿礼物，找了半天才在陆父的西装口袋里找到，小小的一个盒子，陆尧按捺不住好奇心打开看，竟是一对戒指。

　　素戒，里面刻了字，是红楼梦里面宝玉宝钗金锁上的那两句“不离不弃，芳龄永继”“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陆尧心道陆老板腹中不多的那点子墨水，估计都用在了给陆母准备礼物上——他记得有一年父母的结婚纪念日，吃着吃着饭，突然陆父弄了一台小音箱出来，插了麦克风，用略带口音的普通话读了一封给陆母写的情书，洋洋洒洒七八百字，陆父陆母热泪盈眶，陆尧只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而且又大又亮。

　　今年这阵仗，蛋糕戒指，重温过去，陆尧拿着盒子再次上楼，就看见陆父不知从哪里找出了烛台，正给秘书打电话要他买蜡烛来。

　　陆尧：“……”

　　江天昊回家先洗了澡，刚在浴室开着花洒没听见手机响，刚要去吹头发，陆尧就打了视频电话过来，江天昊边往浴室走边点了接听。

　　“怎么了？”江天昊刚洗完澡，声音有点软，还带了点鼻音，看着镜头里的陆尧问道，“想我了？”

　　“去。”陆尧笑着给手机调整了一个角度，露出手里的小盒子，“我爸妈今天结婚纪念日，我在给他们包装礼物。”

　　“电灯泡。”江天昊打趣道。

　　“什么？”吹风机开得呜呜响，陆尧没听清江天昊的话。

　　“我说你，”江天昊拔下吹风机的插头，“说你是电灯泡啊。”

　　“确实。”陆尧点了点头，说话的功夫，已经在盒子上围了一个蝴蝶结，光秃秃的盒子瞬间可爱起来，陆尧拿着东西起身，“不说了，去当电灯泡。”

　　“嗯。”江天昊收好吹风机坐到窗台上，“明天见。”

　　陆尧没回应，镜头晃了晃，估计是陆尧把手机揣进兜里了。

　　江天昊十分配合地结束了通话。

　　天色渐暗，江天昊起身拉上了窗帘，室内没开灯，显得有些昏暗，江母就在这时来敲了江天昊的门，“昊昊，吃饭了。”

　　“好。”江天昊应着，打开房门跟着江母下了楼。

　　手机被忘在阳台上，屏幕突然亮起，弹出几条消息，备注是叶千。

　　叶千见江天昊没回复自己，便有些讪讪的，给肖泽发消息说想去找他玩，正好肖泽比完赛无所事事，就叫司机去接了叶千来肖家。

　　肖父不在家，肖母热络地将叶千迎进门，“小千，快进来，快进来。”

　　肖泽总觉得肖母对叶千比对自己更上心。

　　在楼下陪肖母说了会话，叶千便和肖泽一起出了门往花园走，肖泽从叶千给他发消息时起就觉得老叶来找他是有话要说。

　　果然，两个人走到花园的小凉亭对坐下来，叶千便开了口，“我要回去了。”

　　“回哪里？你暑假不是三个月吗？”肖泽有点惊讶，问道。

　　“学校那边要办毕业舞会，之前我请了假，但是现在想想早点回去也挺好的。”

　　“也好，你和他们说了吗？”

　　“没有，我想等走之前再说。”

　　“什么时候走？”

　　“七月末，或者更早。”

　　“好。”

　　“也不是很急。”叶千说着扒拉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刘海，露出晶亮的眼眸。

　　七月的风很暖，花园里还有花木的清香，味道很温和。

　　肖泽看向叶千，他这位表哥从小到大都是一根筋，嘴上说着释怀，估计心里这个坎还没过去，说是要回去，不过是想离开西城躲到太平洋对面的某座学校养养伤。

　　叶千总会好的，但不是现在。

　　“老叶，”两个人往回走，肖泽突然道，“表哥。”

　　“嗯？”

　　“我知道你对待感情很专一，但是江天昊他……你还是放下吧。”肖泽斟酌了半天，缓缓道。

　　“嗯，都过去了，以后大家还是朋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叶千笑着道，“陆尧不是说要带我吃喝玩乐？这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最近封闭训练，明天我帮你和他说，咱们好好出去玩一天。”肖泽害了一声，笑着回道。

　　“行啊，”马上到门口时叶千放慢了脚步，低声回答道，“不过江天昊还是别来了，我怕一见了他，就舍不得走了……”

　　“好。”

　　肖泽开了门，肖母正拿着切好的西瓜要往出走，见状便道，“刚想给你们送点水果，正好你们回来了，来，赶紧坐下来吃点冰镇西瓜，解暑。”

　　“好。”肖泽笑道。

　　“来了——”叶千跟在肖泽身后脱了鞋，边关门边答道，音调扬得老高，听起来挺兴奋的样子。

　　院子里昏黄的灯光被隔断在门外，连带着落在院子里的还有叶千的丝丝忧愁，有些事只能放在心里，有些话只能对肖泽一个人说。

　　在肖母面前，叶千永远是从一个小哭包逆袭为成熟男子汉的肖泽的榜样，他会发发牢骚，但绝不会再展露自己的脆弱。

　　叶千离开肖家时已经入了夜，肖母强留他住下，叶千却只是笑着拒绝，不到十分钟司机就到了，叶千笑着和肖母肖泽告了别，等车子晃晃悠悠开回家，叶千抬手看了眼手表，已经十点半多了。

　　窗外月上柳梢，晚风微凉，西城的夏天果真和国外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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