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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沈家上梁这日,家里比平日更加热闹。
沈钟一大早去白里正家租了桌椅碗筷,两辆马车并高大伯家的牛车来回跑了两转,运来整整四十套桌椅。
天没亮院里就有女人洗碗洗桌子的声音,沈淮起得更早,带着他俩去后面搬木头。
阿罗和沈湘去镇上卖绣,回来了神色不大好。
吃中饭时沈淮才发现,忙把沈湘叫过去问话,沈湘说是他们家的马车路过仁心堂门口,那仁心堂的当家跑出来硬往马车上搬了几箱药草,说阿罗既然嫁了好人家,就该多照拂下仁心堂的生意。
沈淮听了,还没来得及发作,蒙询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后面,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沈淮和黎修竹追出去,在田家找到他时,他正负手站在熊林面前,一板一眼地吩咐:“去布政使府上传个话,叫他好好敲打敲打徐柳师,他要问起来是什么事,就说徐柳师的亲家做生意不干净,惹我不高兴了。”
熊林双手抱拳就要领命去办,黎修竹忙把人拦下。
“徐柳师和郑存仁的事先放几日,怀南王和怀安王的人就快到了,我们正是用人的时候,你把熊林派去,万一出了纰漏岂不得不偿失?”
蒙询习惯性想甩宽袖表达自己的不满,甩了两下才发觉自己身上穿着窄袖粗布衣,只得悻悻地重新把手背在身后,跟着他们回去了。
阿罗在沈湘屋里冲几箱子药生闷气,沈淮寻了个空闲进屋安慰了她几句,抱着哄了一阵,瞧她脸色缓和下来,才松了口气般说道:“不必担心,他嚣张不了几日。”
阿罗听他话里有话,便问:“你逮着他的把柄了?要去报官抓他?”
恐怕压根不用他们做什么,等皇帝的人找来接阿罗进京,消息传到布政使和按察使耳朵里,少不得要探听一番,他和武安侯的交情就不再是秘密,根本不用蒙询出面,他们自会敲打手底下不知趣的人,徐举人和郑存仁自不敢再来招惹。
只这郑存仁手段实在卑劣,不给他点教训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可要叫他说出个二三五六来,沈淮也不知道该让他吃什么教训。他没生过害人之心,纵然擅长排兵布阵,对上这样的卑鄙小人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暂且先不想这些,沈淮轻抚阿罗的脊背给她顺气:“不是,这段时间你且先不要去镇上,过些日子再说。”
阿罗敏锐的神经动了动:“你可是有事瞒着我?”
沈淮没有否认,也没有细说,只道:“我总不会害你。”
阿罗似懂非懂,仍是点了下脑袋:“我不去就是,反正这几日也无事非要去镇上。”
把人哄好了,沈淮回到后头干活。
黎修竹见他回来,笑问:“去找嫂子了?”
“嗯,安慰了几句。”
蒙询还在气头上,恶狠狠地啐了一口:“狗娘养的玩意儿,老子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沈淮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好好说话,别学你爹。”
蒙询强自镇定了一会儿,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确定这一片只他们三个,才道:“方才熊林与我说,怀南王的人到香博城了。”
这么快?
沈淮讶异,黎修竹也露出意外的神情:“看来是一得到消息就快马加鞭赶来了。”
“怎么解决?打跑,扣下,还是直接杀了?”蒙询问。
“要么打跑,要么杀了,扣下是万万不行。”
“何解?”
“若是扣下来,到时陛下追问起来,他们抖出怀南王和怀安王还就罢了,要是反咬一口,说是武安侯府和我庆阳伯府联合演戏,我们两家百口莫辩。打跑或杀了,双方当做无事发生,两位王爷不会傻到自己跑陛下面前招供。”
“会不会得罪怀安王?”沈淮有点担心,怀南王那边应该没事,毕竟最终能拉下赵连生,对他们有益。
“只要不得罪陛下,区区一个怀安王怕什么?”蒙询无所谓道,“他纵是心有不满也只能憋着,我武安侯府虽不参与党争,可没道理任他们捏扁搓圆,他非但不敢动手,还得低三下四的讨好我们,他够聪明,就该明白拉不拢,也别给自己多树一个敌人。”
黎修竹顿时露出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表情:“是这个道理,副将放心,京城的事我们自有分寸。”
沈淮颔首,须臾又忍不住道:“若有难处一定与我明说,千万别因为帮我牵连到你们自身。”
“不会的。”蒙询抡起袖子抹了把汗,“你没听修竹说吗,这俩草包王爷掀不起什么风浪。”
黎修竹蹙眉睨他:“小心说话,担心祸从口出。”
“知道啦。”
上梁,便是上屋顶最高的一根中梁,沈家新房屋子多,众人先合力上了正屋的两根中梁,其他屋子的中梁便由村里的男人分成几个一拨,争取在这天全部上完。
找来的人多是盖过房子的好手,干活干净利落,不光将中梁上好,还榫接了几间屋子的木架,木架搭好,接下来就可以铺瓦。
人多,干活快,这才过去一个多月,房子就显出来了。再要个十天八天,木架全部接好,瓦片铺上,就能开始忙活屋里的活计。
接下来就是砌炕,铺木地板,打井,除了这三样,其余的沈家几个爷们就能包办。打家具,造牛棚马棚,挖茅坑,砌灶都不是难事。
蒙询将自己的想法和沈淮说了,沈淮想着地板和炕弄好了,可以先搬进去,给陈武等人腾地方,别的事可以慢慢来。
他算过,最快下个月中旬能搬进去。他和家人商量过,说自己在外认识的朋友要到乡下养病,他们便没提出异议,只说既然是朋友,哪有让人家住老房子的道理,要把多出的房间让给他们住。
陈武亲自来,沈淮也没打算让他住老房子,于是就这么说定了。
沈家宴客,直到深夜才送走最后几个喝醉的叔伯。
碗筷留着第二天再收洗,众人匆匆洗漱完就爬上炕休息。等所有房间的烛火都熄灭了,一道矫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中,一晃便进了沈淮的屋。
沈淮没点蜡烛,黑暗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都杀了?”蒙询清冷的声音响起。
熊林答是:“怀南王和怀安王的人都有,竟是前后脚进的村子。”
“京城可有消息传来?”
“平远侯夫人昨日一早便进宫陪皇后说话,她才出宫皇后便去了昭成殿,陛下急召赵连生入宫问话,现将人拘在点文阁,不许他与外界接触。”
黎修竹问:“可派人出京了?”
“平远侯世子已亲率一支影护卫出城。”
“云周?”蒙询纳闷道,“舅舅怎么指派他来?”
熊林道:“听说是平远侯感了风寒,世子爷代替侯爷进宫面圣。”
黎修竹又问:“两位王爷那边呢?”
“被陛下召入宫中,出宫后各自回府,并未派出人手,也没见任何大臣。”
和他预料得一样,黎修竹眸光微转,对熊林说:“你立刻派人去迎平远侯世子,叫他进村时动静小些,换上粗布衣裳,装扮成副将的旧友,不要暴露身份。”
熊林一愣:“可是有人会对世子爷不利?”
黎修竹笑道:“你想哪里去了?他必是带着圣旨来的,这东溪村哪有人见过那东西,低调些,别惊扰了大家平静的生活。圣旨也不必带了,届时我们只说带副将与嫂子去吃战友的喜酒,随他走便是。”
熊林领命去了。
三人躺下,沈淮黑暗里看了眼黎修竹睡的地方,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轻笑道:“修竹如今做事愈发面面俱到了。”
黎修竹闭着眼,也笑了笑:“不过是易位相处罢了,若我是副将,定然也不想世子爷带着一队人马闯到村里宣旨的。和京中贵人扯上关系,村民们再是平常心总归会拿不一样的眼光看你,副将想要回归平凡的生活,我断不会让旁人扰了你。”
沈淮轻叹一声,诚心道:“多谢。”
“何须言谢?”黎修竹正色道,“副将有一颗为人着想的心,旁人自也会为你着想,修竹欠你一条命,为你做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蒙询眼皮子耷拉几下,马上就快睡过去,听他这么说,立时睁大了眼:“你何时欠淮哥一条命了?”
“悦澜山一役,我腿上中箭被敌军围困,是副将策马杀出一个缺口,将我带回去的。”
“悦澜山,那不是两军第一次交战的地方吗?”
“正是。”黎修竹睁开眼,眸中淡光涌动,语气极其认真,“没有副将,便没有今日的黎修竹,庆阳伯府也将不复存在,还望副将今后莫再同我说谢谢,我为你做再多都是应当的。”
蒙询不知黎修竹第一次上战场就险些丧命,他杀敌无数,在军中地位节节高升,最后被他爹留在身边,他还以为他军途坦荡,所向披靡。转而一想,就连他爹那样身经百战的大将军也有过几次九死一生,叹道:“这样算来,淮哥拼死救了我爹和陈大哥,我为你做这些也不值什么了。”
沈淮救过的人,何止这三个,能救则救,不能救便多杀几个敌人为同袍雪恨。他也曾被人救过,战场上的事,算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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