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王柠同志身体力行地向顾聂诠释了英语的重要性。
　　虽然，是对于顾聂一个人的身体力行。
　　这对于考完英语后，正准备与同桌扯犊子的顾聂无异于晴天霹雳。
　　“顾聂，到办公室来一下。”王柠推了推眼镜，抱着一沓答题卡，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先走一步，留下顾聂与夏川卿对视一眼，无奈地笑笑，然后抓起纸笔，跟着不按套路出牌的英语老师走。那哀怨的眼神让夏川卿回味了很久都觉得很带劲儿，虽然也不知是哪里吸引他。
　　到顾聂拖着自己累赘的躯体回到教室时，夏川卿才知道王柠叫他这位学霸同桌去干了些啥。
　　先是把他刚考完的那卷子面批了，每一个错误都成了她教育顾聂的点，接着就是威逼利诱顾聂参加什么劳什子“英语创新大赛”，美其名曰端正顾聂对英语的态度，实际上估计就是看不惯这家伙天天英语课上神游。
　　不过也是，顾聂这个学霸人设一点也不走心。
　　看着顾聂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夏川卿好心地没有再损他，也算是后知后觉地把损人不利己这个信条好好施行。
　　经此一役，夏川卿真切地认识到英语果真是个重要的学科，英语老师也是个绝对不可以得罪的人。
　　他大概从来没有这么有真情实感，发自肺腑过。

　　夜晚突如其来也是意料之中的降临。
　　夏川卿在一天的忙碌与充实后，不得不接着昨天遗留下的尴尬问题面对顾聂，面对那个数化之争的问题。
　　在手机开机的几十秒里，夏川卿回想起这乱成一团的日子，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崩溃感，这普高的生活带着些以前的那种小欢脱，也带着所有善意的和美好的不期而遇，与过去单调晦暗的房间和实验室格格不入。
　　像是谁画了两条线，一条划开了化竞生活和更远的过去，一条划开了现在和化竞生活，三色雪糕一般，不同的口味，但却一种比一种更让他喜欢。
　　喜欢到舍不得放下。
　　顾聂虽然时不时惹人恼火，但也是一味充满特色的调味料。
　　夏川卿刚刚想到这儿，手机的屏保上就跳出了调味料发来的消息。
　　［苏/Coni］：氚神在？
　　［氚］：不在。
　　［苏/Coni］：氚神昨晚没有发题目给我，所以今天也没什么问题要问。
　　［苏/Coni］：二中今天在举行运动会，你们文七有吗？
　　［氚］：你就来问这些？
　　［氚］：如果是，那我要睡了。
　　夏川卿烦躁地从文件夹中找出一份官方的模拟卷，发给顾聂，然后直截了当退出□□。
　　退出后，手机一下子安静下来。
　　夏川卿犹豫了一会，点开微信。
　　微信上已经很久没人发朋友圈了。也是，里面的都是高三的，离高考只有不到一百天，自然不会有人来吵吵闹闹。不是每一个参加化竞的都是金牌，银牌或者省队。很多人一直在努力，可是有的拘于天分，有的拘于时间，用两年亦或是三年却只换来与那些奖项错肩。最后，失了普高，也失了竞赛，裸考C9，C5和清北并不是那么容易。
　　来自两年后的窒息感一股脑地袭来，夏川卿根本分不清那种压抑是属于谁，属于谁的高考。
　　夏川卿不需要担心高考的问题。
　　他是金牌，全国第二十一名，他已经保送。
　　或许，相对于顾聂的学霸气质，他应该更优越点，毕竟高考一考定终身，而数竞省选也只看一场联赛的成绩，而这一切早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把高中生活过成谍战片的夏川卿要是考虑成绩的话，大概是分分钟掉马的节奏。
　　翻遍了朋友圈，夏川卿关上了手机。
　　江栾和安自行有一段时间没消息了，估计要么是手机被收了，要么是打算好好学习，备战一模。
　　江宜市的一模夏川卿略有耳闻，苏宜常镇四市联考，俗称“小镇考试”，在这个“镇”上考到第一名的绝对稳进清北。虽然很不幸的是，这个第一名经常被文七高中抢去，二中身为江宜的第二强高中，也只能不甘不愿地屈居人下。
　　不过，那是江栾要考虑的事，和夏川卿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第二天考的是语文和数学，物化政史地生就不在月考范围之内，反正高考里没有这玩意儿。
　　这两门倒没把夏川卿怎么样，反正他也就在英语上弱了些，这两门虽然不一定能给他拉分，倒也不会给他拖后腿。因而夏川卿考起来很是随意，体验生活嘛，没必要把日子过的那么累。
　　与夏川卿呈鲜明对比的是晚上一回宿舍就倒在了床上的罗博，怕是一天考下来几乎要升级为萝卜干，而且还是真空包装的那种。顾聂倒是整个人精神抖擞，到了晚自习又一头扎进化竞教室里。
　　班上去各自竞赛的人走后，整个教室又陷入冷清里。
　　夏川卿算是终于明白了这群人上课的规律。
　　周一理化生信，周二数学，周三理信，周四生化，周五周六空，周日数学。
　　也难怪顾聂三天两头不在教室，七分之四的晚自习，也是辛苦的不得了。
　　下了自习，夏川卿照旧一个人回到宿舍，走了几步，想起顾聂在化竞教室，一丝好奇心划过，走着走着就拐到了另一条路上。殊不知，在化竞教室里正发生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相对于正常班集体的严肃，化竞班倒是异常的松散，只要不掀了教室，林伟都不会去整改。
　　所以，顾聂的烫金信封就被顶到了风口浪尖。
　　挑起话题的是捉奸在校的秦一一，趁下课铃打响，林伟离班，她便大大方方地将此时公之于众：“知道吗？顾聂在跑完三千米第二天就收到了一个女孩子的信。”说着，秦一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把U盘插到化竞教室的电脑上，“大家看现场。”
　　依夏川卿的说法，化竞的一个个都是神经病。
　　放在这儿的话一点也没错。
　　对于顾聂收到女生表白的事，众人乐见其成，而且还并不愧疚地对此插上了一脚。
　　先是那个步知道被众八卦大佬人肉了出来，她原来是一个理科班的妹子，据说是私底下的班花一枚，真实姓名不详，至少整个化竞班里没和她一个班的。然后，顾聂被孙兴宇拍门拍了出来，神经错乱的众人翻遍了他的桌子和包，终于在其《中级有机化学》的扉页夹层里，找到了一张小小的字条。
　　“Verus/amor/meus/es/tu.”率先读出来的是一个瘦但不太高的男同学。这人大名乔小刀，据说原来是要报名生竞，也不知是不是填错了选项，进了化竞来，于是当初为学生物分类学而自学的拉丁语全都没了用处。他一向存在感不高，此时此刻倒是凭着他这独一无二的技能猛刷了一波存在感，“拉丁语，中文翻译过来是……”
　　“乔小刀！”顾聂出人意料地一拍桌子，合着他的喊声，教室内出现了一瞬安静，连刚刚那人也没有将下一句话说出来。
　　“小刀，说！别听顾聂的！我们都支持你！”爱搞事儿的秦一一率先举起化竞八卦主义大旗，紧随其后的是另几个常起哄的男生，“顾聂，都别藏着掖着，人家小姑娘喜欢你我们都知道了，翻译出来不应该也是这么个意思嘛。来来来，大家都洗耳恭听，听完绝不外传。”
　　绝不外传，这下，顾聂反是无言以对了：他不希望别人看到纸条，无非是希望给那位不知道是谁却富有勇气的女同学保留一点隐私的。按照这个化竞班的性子，保密性倒是可以的，至少，这群人过了连寒假带开学的两个月，都没把林伟在暑假拍皮球的糗事传出去。
　　也是维护了蹦蹦跳跳的林伟老师的一世英名。
　　正在顾聂思维百转千回的时候，乔小刀在众人的簇拥下将那句话的中文翻译念了出来：
　　“你是我的真爱！”
　　“……”
　　一瞬间，整个教室的表情都异彩纷呈。
　　孙兴宇率先走过来，用拍门的力度拍了拍顾聂的肩。顾聂理智地微笑转头，迎上孙兴宇饱含深情的双眼：“顾聂，你就要脱离组织了啊！恭喜你！”
　　顾聂：“……”
　　接下来，一个个男同学们接踵而至，无不是祝贺顾聂即将脱单。其中一个叫慕柯寒的还问要什么时候送嫂子个礼物。
　　顾聂：“……”
　　三个女生也不甘落后，先是七班的江晓对他表示了衷心的祝贺，然后一前一后走来了两个罪魁祸首：
　　陈晗和秦一一。
　　秦一一真心实意地把只装了一段视频的U盘递给顾聂，捏着爪子佯装无辜：“顾大佬……我和小晗不是故意的。”
　　顾聂：“……你们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的吧。视频的原件和附件都不要外传，自己班上放放解闷儿就算了，别人女孩子的那一点点小心思还是维护起来好。”
　　“顾大佬，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陈晗怕触中顾聂的霉点，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她的声音游移的很，像是在疑惑些什么。
　　“没有，你想多了。”顾聂把纸条在手里把玩了几下，“秦一一，有没有酒精灯。”
　　“酒精灯？你该不会想烧了它吧？这可是别人对你一片少女心哎。妈呀，少女心要被烧成灰，别了吧。”秦一一一边叨叨着，一边毫不含糊地从教室后的实验器材柜里拿了只来，还顺手捎带了一盒火柴。
　　“呐，给你。”秦一一把东西放下，拉起陈晗的手，背着自己的包就先行离开了教室，看那行云流水的动作，很难让人不知道这是故意为顾聂留的空间。
　　教室里的其他人见状也三三两两地走开，只剩下顾聂一人。最后一个走的孙兴宇还贴心地把灯给关上了。
　　黑漆漆的教室，跳跃的酒精火焰，映着火光的顾聂的脸，和慢慢形成碳酸钾和碳的混合物。
　　夏川卿歪着头靠在前门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当然，因为视角的缘故，他看不见顾聂的那张脸，只看见一个伴着火焰明灭的影子，影子的脑袋被火光拉拽到夏川卿的脚底下，后者理所当然地对着地上的脑袋踩了一脚。
　　然后，没等夏川卿开口，顾聂就熄了酒精灯。原是敌明我暗，火光压过月光，现在倒是站在月下的夏川卿更清晰点。
　　顾聂微笑着回头，手心里的纸灰还留存着化学能转变成热能的温度。他把手扬起，眼前瞬间出现了瑰丽的漫反射，像是丁达尔效应一样。不过，现在是月光做了实验的激光，飘落在空气里的纸灰做了胶体。
　　夏川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视线和顾聂的一样，都留在了空气里的纸灰上。
　　终于，顾聂先收回视线，笑道：
　　“怎么？同桌，来看我啊？”
　　夏川卿挑了挑眉，突然笑了：“你不嫌呛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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