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笙踏歌

　　人群一哄而散，被狠摔在地的少年也被他的同伴扶着赶紧逃了。

　　见识到巨大的实力差距之后，没人真敢只身一人去挑衅洛九泱，哪怕憋了一肚子的火，也得灰溜溜地逃跑。

　　这还是云霄殿自创立之后头一次这么热闹，但没人真正享受这样的气氛。

　　倒塌的瓷瓶，被人拦腰斩断的石柱比比皆是。原本富丽堂皇的云霄殿，沦为一片废墟。

　　下属们鲜血淋漓，伤口明显悬挂脸颊，衣衫破碎，想必已经过一番恶战。

　　轻伤者搀扶重伤者，洛九泱看着面前的狼藉，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素衫将剑归鞘，上前两步单膝跪地，她拱手于前，眉间尽是懊恼：“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冰肌美人冷艳异常，可如今，她精致的脸颊蹭上一道明显的伤口，暗红粗粝，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沙土。被剑气所伤虽不致命，可更加容易在皮肤上留下痕迹。

　　洛九泱久久看着这伤处，好半晌才抬起手来，轻轻触了上去。

　　带着厚茧的指头接触伤口，素衫强忍着刺痛，叠在一处的手掌攥紧了些。却见对方又忽然缩回手，背在身后，目光再未跟其对视，只寡淡道：“重修云霄殿，加固石墙，将木门撤去换作精铁，若再有人来犯，不必搭理。”

　　素衫愣了一瞬，但主子的命令不可违背，紧接着就应声称道。不过心里却古怪得很，往日里，若是有来挑衅的，殿下一般都会唤上兄弟们讨伐，今日怎么转了性子？

　　不仅没对那批莽夫动手，也并未出言来日报复。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领命去了。旁人自是猜不到洛渊的想法，甚至可能会怀疑这魔头转了性子。

　　而自从萧玉的剑锋刺入陈明辉的胸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再下不去手了。

　　为报家恨，他手染鲜血，屠杀数人，从内到外早已污浊不堪。清水洗不尽他沾染的血污，忏悔抵不了他犯下的过错。

　　可萧玉不能。

　　他是正道之首，是天下第一，从他出生的那一刻便注定是要受万人敬仰的。

　　这样干干净净的人，绝不能因为他这个败类，平白遭受万千唾骂。

　　噗通——

　　洛九泱猛然双膝触地，他的面前是两座荒坟，在他砍下魔教教主的人头，将自己变成曾经最痛恨的人后，父母的尸身早已腐烂。

　　当夜洛府上下数百人被屠杀，不仅府内被洗劫一空，就连丫鬟和夫人身上的首饰都没有幸免。

　　扭曲可怖的尸身就这么凌乱地躺倒在地面，沿着缝隙，所有死者的鲜血汇集，染红整条大街。

　　人数太多，且大多已看不出人样，洛渊只能凭借着穿着勉强认出了父母，其余的，便随地掩埋了。

　　洛父洛母残留的尸身也搬运不得，他只能带走服饰，勉强做了两个衣冠冢，而后再次建立云霄殿。

　　他伸出手去，抚摸了一下母亲的墓碑，多余的泪水不必，只是有些垂头丧气。洛渊苦笑道：“儿子不孝，不能给您二老报仇了，我多给您们烧些纸钱，随意花罢，千万别怪萧玉。”

　　指腹顺着墓碑上刻印的名姓抚下，缱绻异常，若是让云霄殿内人瞧见，估计会大吃一惊。

　　殿下可曾露出过如此温柔的神色。

　　往日双亲在世，他纨绔不堪，如今一抔黄土，却又子欲养而亲不待。

　　是非对错，难说。

　　……

　　魔头收手，本该再无凶恶之日。可江湖上忽而又命案四起，那日来云霄殿讨公道的侠客莫名暴毙，以距离洛九泱最近的几人为首，或是七窍流血而死，或是口舌生疮，感染恶疾。

　　接二连三的死讯传来，引起了所有人的恐慌。

　　他们的说辞是这样的:

　　侠义之士本是为公而来，而魔头洛九泱颠倒是非，又戕害人命，并未当场置人于死地恐怕就是要将自己的嫌疑撇清。

　　果不其然，几日之后，这些人纷纷没了气息。除了那个魔头，不知还有谁干得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妖道不除，人怒难泄！

　　可历经这么多人离奇死亡，现如今再无任何人敢只身前去讨说法，因此，他们再度将视线转向天下第一的府邸。

　　墨玉楼。

　　当砸门声响起的时候，萧玉正在处理堆积的杂物，而锦佑端坐一旁，尽心为其研磨。洛九泱送他的折扇被萧玉放在视线之内，若是写字累了，就看上一眼。

　　虽不至于彻底缓解疲劳，但不自觉也会勾勾嘴角。

　　看得锦佑很是稀奇，但他没有多嘴问上一句，生怕扰了楼主的雅兴。

　　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锦深从外扑了进来，又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拍拍身上蹭上的灰尘。

　　锦佑悄悄瞥了一眼楼主，见他并未露出不悦地神情，才无奈道：“怎么如此冒失。”

　　“不好了啊楼主，门外突然来了一大群侠客，说什么要叫你去讨伐那魔头呢！”锦深还是有些畏惧主子，但事情紧急，他不敢耽搁，只好躲在锦佑身后，将实情道出。

　　闻言，萧玉笔下动作一顿，复而重新提笔，并没当回事：“让他们闹吧，累了自己会走。”

　　像是在跟他对着干似的，话音刚落，木质的大门忽然被人用木桩撞开，檀木制成的木门质地坚硬，本是不易损坏的，可爆发出的巨响无时不刻地提醒着，这群人有多么疯狂。

　　“你们，去那边！剩下的人跟我去内室，咱们今儿一定要把楼主给找出来！”

　　“荒唐。”转角处走出个白衣男子，发冠高束，飒爽英姿，他语气浅淡，却无声抨击着外来人的鲁莽。

　　而锦佑锦深见状，也再不必顾忌他们天下第一的门面，截住妄图潜进墨玉楼的侠客，将人逼退至空堂。

　　开玩笑，家都快被人攻破了，还想什么面子呢！

　　脚下的石板清晰，萧玉一步一个台阶向前走去，他似乎并不慌张，但墨玉楼被人如此轻贱，也不可能露出欣喜的神色来。

　　慢慢踱步走至人前，到了这时，竟无人敢催促，所有人目睹他的缓慢步伐。

　　来到为首之人面前，薄唇轻启，用最凉薄的语气道出生冷的威胁：“这是要造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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