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谴责
刑部审讯。
甘邑坐在外室核查刑部账簿,而室内,燕南道坐在一旁看着监候一鞭子抽在何兰身上,皱了皱眉。从那位公主手下活下来的人,不会因为这点痛楚就招了。
“我来了。”燕南道站起身,走到何兰身前,蹲下仰头看她,“你想说什么?”
“是那封......那封信吗?”何兰身上的婢女着装早已不见行迹,只依稀还看得见几块粉色布条,“我不识字。她是在里面交代了这件事吗?
“聪明。”燕南道对着她笑了笑。
何兰沉默半晌,只是无力地扯了扯手上的链条,掀起一直垂下的眼皮,看向他,“你知道我跟了她几年吗?”
他蹲着不说话,等着对方接下去。
“整整十年啊,从前也有几个好人想要把我接出去的。说是要给我一个幸福的将来。”何兰的长发沾着凝固的血块,略过燕南道的侧脸,留下痕迹,但他依旧没躲。
“我杀了皇后娘娘。”何兰并没有放低声音,他转头看了眼站着狠狠抖了抖的监候,朝着对方轻笑了下,又转回头对着她道,“我知道。”
“嗤——”何兰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笑得嘲讽,“你以为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双手交叠在曲起的膝盖上,他看着对方凄凉却不带恨意的脸,只是弯眸勾起一个小小的笑脸,“我不会比你好到哪里去的。但至少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我,要死的是你。”
“燕南道!她是个魔鬼!”何兰突然拔高了音调,连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也瞪大了,充斥的血丝仿佛在使劲往他眼中撞去,“你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的。褚时一样!”
说完,她便冲着他大笑,仿佛是在笑他的天真。直到嗓音嘶哑,手上一个用劲,整个人往后面将她架起的刑架上躺去,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穿透声便随着从其额前出现的长钉灌入燕南道耳膜。温热的鲜血溅了一脸。
燕南道怔了怔,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没有心思回头,直到那人走到身旁,将一块绣着竹枝的紫色手帕递到他面前。称得那手腕雪白,不见一滴鲜血。
“擦擦。”
“甘邑,我不需要你的好心。”燕南道抬袖抹脸,却只是更加糟糕,“我进来是就觉得不对,为何遮遮掩掩着身后。她交代你做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甘邑笑了笑,细长上挑的眉眼在逼仄阴冷的室内显得摄人,带着令人后脊发凉的冷意,“只是这刑架出了些问题。”
燕南道挑眉。
甘邑猛地回头,朝着那站在原地的监候斥责,“来人!刑架未得修理,导致犯人死亡。将负责于此的一干人等全部抓下去,严审!”
“至于你。”他转过头来,脸上又是一副悻悻无畏的表情,一边将手上的锦帕塞到他怀里,“赶快去向你的殿下报告吧。反正人也是死了,也算是为那个婢女报仇了。”
燕南道猜不准对方心思,也对此人每次见他都是一副他们之间仿佛没有任何过去仇恨的表情,很是奇怪。只是奇怪,并不害怕。
燕南道没有先去东宫,而是回府将身上的血腥气洗净,重新换套干净衣服。
“大人刚回,也不休息一会。”芸善一边将发簪别好,问道。
“有急事。”他感受到对方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隐在衣袖下的拳头紧紧握住。
芸善却是更加近了些,“大人......”
管他户部如何,我干嘛拉拢还要做样子,忌惮就忌惮,不合作算了,燕南道心中骂到。
他站起身,“明日我回来前你就走吧。滚回户部尚书的屋子。”
“大人,我记得之前您之前能够将那笔顺利流通出去,尚书可是帮了不少忙。”芸善正色道,“这个人情,您得认啊。”
“我认。”燕南道说,“好了,我认。你可以滚了。让昨天我沐浴时闯进来的那个人同你一起滚出去。我不需要你们。
芸善跺了跺脚,脸上气愤,却还是转头走了。
燕南道站定,整理衣襟,前往东宫。
“死了?”褚时问。
“是,刑架之后的长钉露了出来,便出了如此祸事。”燕南道坐在褚时对面,早朝一结束便赶往了刑部,现在已经快要到用晚膳的时候,“是我没注意。甘邑问罪了那间刑房的监候。”
“算了。”褚时朝外招手,“正好我叫他们准备好菜肴等着你来。谨慎小心,都是些清淡小菜,对你也好。”
“谢殿下。”燕南道笑。
“无事。”褚时道,“今夜正巧是十五,夜里我们溜到一个地方看月亮去。从东宫一个小门出去,是我从前发现的。荒无人烟,我们还能爬到屋脊上去。”
燕南道看着对方,觉得心中宽慰不少,便道,“好。”
果真是清淡,他看着眼前的小米粥,以及不过两碟的小菜,无奈道,“殿下,这也太寡淡了罢。我虽然胃口不好,但这个就更咽不下了。”
“捞一捞,这碗底有东西。”褚时表情兴奋,“我从前,就喜欢在这种时候吃这个。”
燕南道用勺在碗底一舀,倒是涌起了些许辛辣的味道。定睛看去,竟是不少的辣炒花生。虽然偏红的颜色还是有些令人难受,但这般冲的味道的确是压下了心中的反胃感。
他开口想说什么,心头却涌上了一些酸涩,梗在喉咙。“这种时候”,刚才这个词他并未在意,但现在想来对方也是受过的。他在民间见过不少被打得半死的乞丐,因而这种冲击最多只是些生理上的反胃而已。
现在连自己都受到了照顾,那这个人呢?
“殿下的生辰也要到了吧。”他抿了口小米粥,嚼着辛辣的花生。
“是啊。”褚时声调不高,似并不高兴。
“殿下今日可是有处理什么麻烦?”他转而道,“可以于我说说。”
“无事发生。只是些零碎小事。同之前比起来,父皇交给我的奏章越来越多了。”褚时垂眸道,“他这几年身体逐渐衰弱,之前听太医说,要......”
要死了?
燕南道赶忙将剩下的小米粥喝完,拎起一旁的两壶酒,右手拉起褚时,“殿下不要想这些事了。不是要去看月亮,为我领路罢。”
“好。”褚时勉强勾起一丝笑。
“就是这里。”褚时站在殿前,燕南道往里瞧,却不见一人,连门槛处都有不少蜘蛛网。而地上散落着不少木头架子,显得有些瘆人。
“拉好我。”褚时抬手牵住对方,轻点几处架好的木头架子,一转眼便到了屋顶上。
他一睁眼,满天星河璀璨,仿佛触手可及。
腰间被扯过,他被褚时拉下坐在屋脊。对方拿过他拎着的一壶酒,打开盖子,转头道,“还愣着什么。先喝一点,越至午夜,会愈发冷起来。”
“哦。”他也扯开盖子,喝了一口。
“南道,你知道的吧,我生辰那日,便是授权典礼。”褚时仰头喝了一口酒,右手撑在屋脊之上,“很快的。我会成为这个国家的皇帝。”
燕南道转头看他,对方所言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何等令人艳羡之词。却满含害怕与苦涩,真是令人嫉羡。
“父皇在还是个皇子的时候,是同母后最恩爱的时候。”褚时轻晃头,似是沉浸于回忆之中,“多少王公大臣为了爬高一些,愿意卖儿卖女。当时的户部,是先皇重臣。那人的女儿心悦于他,只要父皇娶了,这皇位就到手了。”
“但他没有?”燕南道问。
“是啊,他拒绝了。”褚时望着月亮,扯开些衣领,“因为当年他许诺母亲说,只爱她一个。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羡煞多少闺中女眷。”
现在却依旧落到这个地步了。
“皇族的血是冷的。”褚时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将燕南道拉到他面前,强迫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睛,“因为要守住母亲的母族,他娶了那个女人。先皇为了打下西北一片土地,生生让自己最爱的妻女被魏人折磨致死。你猜猜我以后会做什么?”
燕南道看着对方,吻了下去。
无论做什么,是不该受到谴责的。
翌日戌时。
燕南道突然惊醒,却见褚时睡在一旁,神色安宁。
他坐起身来,想起今日早朝的重要性。是叶堪兰亲自被太后舍弃下狱的日子。
“褚时,该醒了。”燕南道推了推对方,“起了。”
“知道。”他睁开眼睛,见燕南道用手将并不浓的光线遮住,笑了笑,“还有不少时间,不急。要不我们再睡会儿?”
“殿下。”燕南道被对方勾得俯下身来,双方交换了一个吻,“起了。”
“知道了,知道了。”褚时起身,出门将外面下人准备好的东西一个个端进来,“下来吧,我记得今天应该是个大日子。所以你这么急着要准备。”
“首辅的事,明明是殿下办的。”燕南道下床,“怎么还问起我了。”
褚时笑笑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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