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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光
他们的大军其实人数倍于镇山,但是在对方凶悍的冲杀下,人还没死多少先锋就溃不成军。而当首领富坚氏撇下众人屁滚尿流地逃命后,剩下的人更是跑的跑,降的降。
镇山的人在敌军斗志涣散后,不断地喊着“缴械不杀”,“分田种地,三年免贡”之类的话,好些刚被抓了壮丁当了足轻的农民便纷纷丢下武器。
整个过程中,镇山似乎是刻意先灭杀威吓大小头目,造成敌军溃散,对于其他人等只要不阻拦就懒得去管,甚至还想吸纳作为镇山的人口。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没有逃跑的敌军小头目,他的装备比一般武士要精良,因此在众目睽睽下很快被鹫点名。
“你叫什么名字?”
“……醍醐景光。”
“景光啊……”她笑笑,和善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他的父亲是被她所斩杀,“替我跟富坚氏问个好,顺便告诉他,我要一千户青壮男丁自愿来镇山种田,要是送来镇山还逃跑,唯你们是问!喔,还有你们醍醐的银矿我要了。”
一千户青壮男丁!还有他家的银矿!
可他并没有说不的权利。他甚至得庆幸,她出于对盲目扩张的忧虑并没有要价整个醍醐,即使她要的起。
他趴在地上遵命,却忍不住仰头发问:“你为什么没死?是神迹吗?还是妖魔?”
她只是用余光多瞄了他一眼,大概是诧异此人竟然如此胆肥。但她并没有回答景光便走了。
景光顿时感到一阵羞辱,她蔑视他如斯。
此后回到醍醐领地的他,四处求神拜佛,却没有一个回应他的愿望。至于妖魔鬼怪,只是嘲笑他难吃得像臭水沟里的老鼠,并不多加理会。
即使如此,他也锲而不舍地探访强大的妖魔,甚至还为他们建了生祠立了塑像。其中有一具三头六臂的神像并非他命人所造,而是不知哪个手下进献,但却让他感到了躁狂的力量。
他以为他的机会要来了,那阿修罗像却说时机未到。
他只能等,等到镇山强盛富裕,也没等到这个所谓的时机。看着民不聊生贫困潦倒的醍醐,他终于忍不住去质问阿修罗,终于得到肯定的答复,降下雷火。
在长子出生的时候,他才知道,他们等的契机是他的儿子。
但阿修罗却没能吃到,似乎是被家传的菩萨小像给抵挡了,因此那陈旧的小像便没了脑袋。
为什么是儿子而不是他?一个刚出生的稚子为什么比他更有吸引力?
没能吃到头颅的阿修罗没有再理他。而其他的鬼神倒是遵守了诺言,让小小的醍醐从此风调雨顺。
只是难以望镇山项背。
他时常在猜测,究竟镇山鹫把什么献祭给了何等力量的鬼神,才能换取这样令人嫉恨的昌盛。
“可知我为何与你会谈?”
阿鸠的话把景光拉回了现实。
他瞟了百鬼丸一眼,从初见他就有种直觉这就是阿修罗没吃到的那孩子。
景光迟疑道:“为了联姻之事?”
阿鸠嗯了一声。
景光并不情愿把百鬼丸拱手让人,这就好像把本国的命脉交给了别人似的。
但他并没有拒绝的理由。一个坐拥整个镇山国的大名主动提出和他一介国人众联姻,即使他知道其中有诈,却也不得不应。
只能从长计议。
“……恭敬不如从命。”
“那就把你家儿子叫出来见见呗?是不是叫什么……多宝丸?”竹凳上的阿鸠翘起二郎腿,一副纨绔的样子。
景光连同他的夫人齐齐僵住:“镇、镇山太守大人,您说什么?”
“我啊……”阿鸠摆出一副好色的样子,可她一张少女的脸,倒显得有点天真可爱,“可喜欢还没成年的少年郎了!”
“这……这,您不是要和他……”景光噎住了似的指着百鬼丸。
“他?他怎么了?”阿鸠故作不知。
景光见阿鸠丝毫不知情的样子,冷静了下来,组织了下话语道:“他是我十六年前失散的长子。我以为您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才提出了此次联姻。”
阿鸠恍然大悟,开心的一击掌:“太好了!我本来还担心你们失了独子会有所不满,这下可好,这孩子叫百鬼丸,我拿走你们一个儿子,再还你们一个儿子。本来嘛,也该长子继承家业。”
景光沉吟,知此次不能善了,也不知道阿鸠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但把多宝丸交出去是万万不能的!百鬼丸已然是弃子,多宝丸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景光的妻子,缝夫人倒是毫不在意,只喃喃着百鬼丸几个字。
“我听说……您不是十分宠爱百鬼丸吗?”景光试图挽回一下。
阿鸠轻佻地摸摸百鬼丸光洁的下巴,然后索然无味地抽手,道:“哦,玩腻了。”
被玩腻了的百鬼丸扭头看她:“……”内心刚刚升起的些微愤懑被她一打岔全烟消云散了。
景光无话可说,只能沉默以对。
阿鸠笑意晏晏同他们讲道理:“百鬼丸继承醍醐,多宝丸和我的孩子会继承镇山,镇山和醍醐的家主都是醍醐家的血脉,然后镇山也会成为醍醐的囊中之物,不好吗?也就委屈多宝丸一个人而已,更何况我又不像鬼神,会要了他的命。这个买卖划算的很,不是吗?”
景光隐约觉察出她是为百鬼丸撑腰而来,想起战场上那双浴血而生的黑瞳,顿时不敢再直视阿鸠。
他垂目,头上冒出冷汗,艰难地蹦出一字一句:“是……很,划算。”
百鬼丸懂阿鸠的意思。
她是在暗讽景光拿自己献祭鬼神换取国运的事。
他看向景光,开口:“为什么?”
作为生意人,这笔买卖很划算;但作为父亲,为什么舍得杀死自己的儿子?
缝夫人闻言心酸,呜呜地低声哭了起来,嘴里还说着:“我儿……”
他的母亲,除了哭什么也做不到。
百鬼丸默默听着她的哭声,感受到那团火焰对他迟来的暖意,他却……毫无触动。他握住阿鸠的手,温热的手心提醒着,他已经有了更加炙热的存在。
至于景光,阿鸠的目光是压力,但百鬼丸的视线却不是,他坦然受之,然后答道:“用我自己的骨肉换取百姓们的幸福,我问心无愧。正是因为作为家主的责任,才能够牺牲我自己的孩子而不是别人的。”
说完了这段话的他仿佛也找到了自己的主心骨,抬头挺胸对上阿鸠无波无澜的黑瞳:“镇山太守您不也是献祭鬼神才让镇山兴盛的吗?这样说来,您和我,是一路人。”
见阿鸠毫无反驳之意,他接着转向百鬼丸,道:“百鬼丸,自你取回了几个身体后,醍醐境内便开始干旱,大小妖魔四处作祟,有些村子还染了瘟疫。”
“现在,你才是醍醐的鬼神啊!”
阿鸠哈哈大笑,似乎在赞同他的话。
缝夫人听到此处,泪如雨下,心中愧疚难耐,只能捶胸喊道:“百鬼丸……娘亲救不了你啊!”
“不。”
“鸠和你,不一样。”
百鬼丸的断言让醍醐夫妇为之一惊。阿鸠也停止了笑意,静静看着百鬼丸,眼中温柔如水。
“鸠不会随意剥夺他人的性命,即使是……普通的流民。”
“但她不也为了所谓的流民百姓就诛杀了跟随多年的元老九尾吗!”景光怒道。
阿鸠哈了一声,呛声道:“匹夫!听不懂人话吗!不‘随意’杀人!”
她知道百鬼丸尚不善言辞,于是替他发难:“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九尾犯了错就该为自己所作所为负责。百鬼丸何错之有?难道错在托生于你醍醐家?”
“别拿什么狗屁大义作幌子了,什么百姓苦不忍心,你不就是嫉妒镇山国吗?百姓在你眼里不过是自己的财产牲畜,为自己奉献力量的蝼蚁,你想他们死就要死,你想他们活就让他们活。我还没找你算流民的帐呢!”
“那些被你送进狐狸和其他鬼神嘴里的流民,你可想过他们的被啃食的绝望!满抱着对未来的希望,却死在了镇山的边境,有多么痛苦不堪!”
“不甘心做个小国众,便求取捷径妄图不劳而获,慷他国之慨,吸他人的血来喂饱你醍醐!也不知别的国遭了你们多少罪!”
“现在妖魔作祟不斩妖魔,还来怪罪受害者碍事,真是笑掉大牙了!”
说罢她便冷不丁甩了手边的茶杯,躲之不及的景光被砸破了额头,血顺着额角淌到了他僵硬的下颌。
“你们不要百鬼丸,我要!你们救不了百鬼丸,我救!”
一脸血的景光听到这掷地有声的话,扭曲地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你想救他,恐怕救不了。你最大的倚仗九尾已死,镇山将倾,你大概也没了不死之身吧!”
说着他拔出身上的长刀,逼近阿鸠。
百鬼丸早就见他身上的血红丝线大盛,抽刀挡在阿鸠面前,架住了景光的攻击。
“不死于我不过是个手段。你以为镇山没了九尾就会衰败?你以为我没了九尾就活不下去?”
如果一个人怕疼怕累怕麻烦,给他一万个不死之身也毫无意义。有了不死之身,依然要锻炼武艺锤炼心智,依然要汲取教训再接再厉,依然要广纳意见励精图治。
镇山之发达非九尾或她一人之功,她之自由也非鬼神九尾一妖之功。
阿鸠毫不犹豫地用佩刀加入了战局,两人默契配合左右夹击,却不知为何景光竟然力大如牛,举着刀架住了。
丝毫不见当年的怯懦无能。
缝夫人不知所措,慌乱地呼喊起外面的卫兵时,才发现醍醐的人早就被镇山放倒。她颤颤抖抖的摸出怀里的短刀对着敌人,却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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