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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多看两眼,能从年轻男人脸上看出父母过去的影子,也看到在生活磋磨下,一身的风尘仆仆和沧桑。
姚曼快速地眨了眨眼,以防泪水冲出眼眶失态,十几年未见,他也已经要为人父,他还记得她这个妈吗?
她看到他的眼波无澜,面容绝谷般的死寂,嗓音里透着略显坚硬的客气:“谢谢你们来看我媳妇,有机会再见。”
姚曼灌了铅似的沉重脚步不得不迈向病房外,她再次回头,那个孩子已经消失在门口,眼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幼子拽着她央求去商场买玩具。
此刻,横在她面前多年的冰山轰然消融,指甲狠狠抠着掌心,恨不得刺到肉里去,唇不自知地抖动,呼吸都变得急促沉重,胸口插了把刀痛得眉心紧皱。
身侧的岳林发现了这一怪异,关心地问:“阿姨,您不舒服吗?”
姚曼轻咳一声:“没有,出国几年见的都是其他肤色的人,回来看到谁都好像认识。刚才那小两口日子过得怎么样?她男人是做什么的?”
“江煜算是个小包工头,我们公司项目的一部分厂房由他们建,做事利索自我要求高,行业里对他评价也高。田一一是我初中同学,中间挺多年没联系,我回来工作听老同学说两人感情不太和谐。”
姚曼叹了口气,这几年她在外面见了世面,也积极学习,懂得家庭创伤对孩子未来成长的影响。而她作为一个与不幸抗争的女人,无法因为可怜那个孩子而说出让另一个女人忍受的话,这是一本困扰着世上所有男女的烂账。
“阿姨,我妈说您下个月回去,这几天让我多准备些特产给您带上,免得您在国外光想……”
随着人走远,声音也拉长浅淡,被一阵风吹散了。
江煜走过来,在田一一病床床尾坐下,伸出手覆在她的肚子上,眉眼间全然是为人父的温暖:“润秀,你帮我去把卫珩叫进来。”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田一一一把挥开他的手,低头看着搅弄在一起的手指,问他:“刚才我是故意的,你为什么不和她相认。”
江煜勾起嘴角,拉过她的手包在掌心里,她要往出拽,他不放,一来一回的拉扯:“没必要,没她,我不也长这么大,成了家有了媳妇孩子。她过得好,就够了。”
“你倒是不贪心。”
江煜叹了口气:“我们分开太久,想法、生活习惯都变了,一刻的感动后面可能是更多的争执,劳心劳累。不如记得当初的那点模糊换个心安。为过去的事消耗精力,我没那个力气,人要往前看。你和孩子健康,我就满足了。”
这话听得怪怪的,连他脸上的表情都很怪,就算在外面要演一对正常夫妻,他也不用在只有两人的时候演的这么黏糊热切吧?搞得像真的似的。
“别说的那么亲,咱们有约定的,保持距离。”
田一一避开那双乱含情的眸子,拍了拍胳膊上没有的尘土,刻意忽视周围突然冷下去的氛围,转移话题:“你好兄弟难得回来,你怎么不去陪他们转转?”
她没话找话,让沉默下去的男人抬起眼皮,周鑫才是致使两人都不痛快的症结,松了一口气:“你因为周鑫对你有偏见,朝我发脾气。”
田一一才懒得和他们这帮人搅和,碍于想到李润秀很快回来,没和他理论下去。
“周鑫他对你有偏见,你别理他,我训过他了,保证他以后不敢。我手边这么多事情,哪有空陪他们消磨时间。”
说话间他的手重新覆在她的肚子上,天气热,衣服料子本来就薄,滚烫的温度直接侵入肌肤,田一一不乐意,他还理直气壮:“我是跟我孩子打招呼,这小家伙肯定结实。”稍后话头一转:“留院多观察两天吧。”
田一一看他表情这么认真,扯了扯嘴角:“医生说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我有点……害怕。”
两人目光碰撞在一起,田一一架不住那一汪清澈眸光的注视,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她还真抵抗不住一个帅男人眼巴巴像被人遗弃的样子。
“那给我买根雪糕,上回就没吃上。”
江煜一愣,又开始纠结,怕对她身体不好,不能拒绝,换了个说法:“我问问医生,他说可以我就给你买。”
田一一翻了个白眼,赶他:“出去出去,不想买就直说。”
柔软白皙的手推着他的肩膀,力气太小,江煜纹丝不动,笑容灿烂,眼中光芒闪烁,任谁都看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笑。
也让缩着脖子进来的卫珩松了口气,走到床边,笑嘻嘻地说:“医生说了,我嫂子底子好,小侄子结实的和小牛一样。”
卫珩转头瞪了一眼跟进来气也不敢吭一声的刘铭,训斥到:“还不去买?”
刘铭哪儿还有和田一一两人吵架的嚣张劲儿,刚才挨的那两下让他怀疑是不是脏器碎掉了,刺骨的疼,脸色发白,两腿硬是靠着念力挪动进来的,实际上他更想倒在旁边那张空床上蜷成团哼哼唧唧个没完,奶奶和妈都心疼地围着他转。
田一一拦下来:“我是和江煜拌嘴说的,不用麻烦了。倒是一耽搁,都这会儿了,本来还想着今天帮润秀找到合适的落脚处。”
江煜看向卫珩:“你住在城里身边有合适的房子出租吗?太阳还没下山,你带润秀去看看,当天能找到最好。”
李润秀赶忙开口:“嫂子这里重要,我不急。”
“一一有我照顾,你们都去办正事吧。”
三人这才离开。
田一一等人走了,小声说:“幸好遇到卫珩,不然我也没底。你也是,把人揍成那样,我都和卫珩说好了,让他给我免费干点体力活,可别人得住院养伤。”
江煜不以为然:“欠教训,他遇到我是好的,换了人不会只揍他几下,瞅他那一身穿戴,揍一顿绑了找他爹妈要赎金都不稀奇。”
田一一嘶了声,左手抱着胳膊指腹来回移动:“这么吓人吗?”
“这世上有什么不吓人?”
田一一想到自己因为无聊看过的一些历史书籍,有那么几部聚焦于民间的小人物,文字描绘的画面总归是克制的,真实情境远比人的想象还要夸张,她自然也不会犯只因为自己见识浅没见过就斩钉截铁的认定不会发生的幼稚病。
江煜的见识远比她来得多。
氛围突然间冷下来,两人在家里都各忙各的,现在坐在一起也没什么话说,反而尴尬。
田一一的思绪转到了找房子上,她本来也想顺便给自己找个落脚处。润秀往后住在城里,来回跑也不现实,她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赶路上。其实她也抱着侥幸心理,万一在政府大院附近能捡个漏,那就太幸福了。
在这里她没有家庭的依仗,也没有停下来的资格,哪怕她再怎么信奉生活体验大于金钱,但也不可否认钱包扁下去带来的压迫感让人焦虑。
医院里的消毒水、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病床,放大了这种感觉,在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烦躁。
“我们回去吧,我不想住院。”
她的声音使病房里的空气震动。
江煜定定地看着她,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他从医生那里得知卫珩他们已经提前交了检查费用和住院费,回到病房,蹲下身为她穿鞋:“回家吧。”
这三个字对在陌生世界的田一一来说有天然的魔力,惹得她眼眶发热,垂下眼帘看他,这人有一头浓密的黑发,眼睫毛又密又细,一身的温柔无害冲淡了两人之间本该有的界限。
下午五点,太阳西斜,他们远离人流汹涌的大街,从喧嚣驶向只有风声,鸟声,虫鸣声的田地间。
“这不是回家的路。”
江煜不吭声,直往前骑。
田一一晃了晃腿,车子跟着扭了扭,蛇一样,自己又怕摔了,赶忙拉拽江煜的衣摆,男人闷哼一声,笑骂:“你要勒死我啊?”
“你去哪儿?”
“丢下活去的医院,得去和他们打个招呼,项目追得紧,有些事项需要安排。”
田一一没想给他添麻烦,这会儿才来得及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卫珩说过岳林陪你买车子。”
他不肯再多说,田一一也没多想。
比起上次过来一片光秃秃,场地已经大不一样,健硕有力的年轻男人们披着一身金光挥洒汗水,田一一第一次感觉到力量是有型的。
她想站在路边等他,江煜却喊她跟上,哪怕她不太情愿。
走到那些陌生人面前,她是拘谨的,哪怕她做买卖的时候见过那么多顾客,而他们和江煜产生连接,或许以后会经常见到。
这支工程队伍有二十来人,有好几个看起来比江煜年纪大,更有几个从面相看就是自己会躲远的人,而江煜在他们面前有种难以言明的气势,好似一颗压舱石,自信逼人,压迫感十足。
“这是我媳妇儿,田一一。”
那些人脸上带着笑,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嫂子好。”
好神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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