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七零致富路

　　陈婉如对前世过年的记忆已经不是很深了。越往后，科技越发达，过年的年味也就越淡。她和姚方敏没有孩子，婚后年年就夫妻两个一起过。有的时候会伴随着争吵之后的冷战，绝大多数，没有那股子过年的热闹劲。

　　一个小小的，破败的家里，一如之前每一天的冷冷清清。

　　现在重生后，第一次过年，还是和安家母子一起过的。四个人，不多。但陈婉如却分外开心，这样的温馨氛围，在自己有记忆的几十年里，也就小时候了。

　　和益川还在乡下，外公外婆也都还没过世那时候。

　　特别高兴。

　　桌上摆着七大碗八小碟，彼此之间不断说着吉利话，给对方夹菜。遮了一层雾气的窗户外，是此起彼伏的炮仗声。有时候屋里人说话，都不得不用喊的。

　　张益川捧着饭碗，屁股底下像是有钉子，怎么都坐不稳当。

　　头一次见他这小猴子般的皮样，陈婉如没忍住笑了，“怎么啦？想出去放炮仗？”

　　张益川红了脸，还是用力点点头，眼睛特别亮晶晶地望着含笑看着自己的安澜。“一会儿安老师带我去放好不好？”他有些羞赧，“我怕点炮仗。”

　　陈婉如往嘴里扒饭，“他小时候去点炮仗，结果自己忘了跑回来，傻乎乎地站在那儿看，结果窜天老鼠一上去，就吓得哭了。”

　　因为笑得太厉害，不得不捂着嘴巴，却还不饶人地要爆弟弟小时候的糗事。“裤子都尿湿了。我和外公外婆安慰了好久。”

　　张益川气鼓鼓地瞪着她，“姐也怕点炮仗的。”

　　陈婉如一点都没让着他的意思，“我是女孩子，女孩子怕怎么啦？你是男孩子，这点胆子都没有。”故意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张益川，一会儿后，又没忍住，收回了目光笑起来。

　　“等等姐和你一起去。”

　　安母也难得小孩子心性一回，“我们都去。”她看着安澜，“安澜，一会儿你点炮仗啊。我等等去给你拿火柴。”

　　安澜没好意思说自己有点怕，放炮仗的危险系数有点太高，每年都会出事。但母亲开了口，自己这个做儿子就不好反驳，只得僵着脸点点头。心口怦怦跳得厉害，忍不住去摸了摸，抬眼看见陈婉如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他报以一笑，无声地用嘴形说“没事”。

　　陈婉如脸一红，赶紧低头扒着碗里的饭，半天没敢往安澜的方向看过去。

　　安母和张益川一老一小投了脾气，一直在饭桌上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屋外的鞭炮声合着他俩的声音，如同歌声有了鼓点，每一下都敲在恰好的地方。

　　饭毕，四个人一起收拾了饭桌，摆上了饭后的茶水和点心，坐在一起守夜，等着零点的到来。

　　这时候还没有春晚，得再到1983年的时候才能守着电视机看春晚。现在他们只能呆着一起嗑瓜子聊天，说说有趣的事。

　　坐了一会儿，安澜看张益川有点心急，就主动提出来一起出去放炮仗。四个人穿戴好了外出的衣服，厚厚的棉大衣，能盖住耳朵的雷锋帽，手套也是必须的。安澜因为要点炮仗，特地戴了母亲给自己亲手织的半指手套。

　　安澜是走在最前面的，后面陈婉如和张益川一边一个挽着安母的手，乐得她眉开眼笑。

　　楼下已经站了不少人，有大人，也有小孩。地上全是放了炮仗之后从天上落下来的红色屑屑，空气里浮着一层雾气，浓郁的炮仗味道，告诉人们现在正是过年的大狂欢时间。

　　陈婉如有些不放心，趁着安澜准备的时候故作不经意地走过去。她蹲下|身，轻轻说了句，“小心点。”又怕真的出什么意外，“要不让别人帮我们点。”

　　安澜看了看后面雀跃期待的母亲和张益川，再转过脸来看看陈婉如。手在她的头顶轻轻拍了拍，“没事儿，我做的来。”

　　陈婉如想要站起身离开，右手被安澜给抓住。她低头去看，安澜将已经点燃的火柴往炮仗上的炮捻儿碰，两处火光同时亮起。自己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被安澜拉着往后跑。

　　在楼下全是追逐嬉闹的人群中，陈婉如被安澜拉到了没有路灯光照耀的阴暗角落里。前面不远处，是抬头望着天上烟花的安母和张益川。

　　有些灼热的呼吸喷在陈婉如的发旋，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刚刚跑的时候把帽子给弄掉了。

　　安澜的呼吸因为方才的跑动有些快，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他把怀里的陈婉如转过来，面对着外面的人群。“你看，天上的烟花，好看不好看？”微微侧头，看着在烟花光彩下明明灭灭的陈婉如的侧脸。

　　陈婉如垂着眼，在他的反复催促下，才轻咬着唇，有些小心又有些期待地抬起头。

　　看了好一会儿，她说：“好看。”

　　安澜笑了，把下巴搁在她的发旋上，“我以前从来没觉得烟花能像今天这么好看。”

　　扑通，扑通。

　　陈婉如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盖过了安澜的呼吸声，周围人们的说话声，还有这铺天盖地的炮仗迸发声。

　　自己，可以把这句话理解、理解……

　　安澜用自己露在外面的微凉指尖轻轻触碰着陈婉如的脸，“冷不冷？我去帮你把帽子捡回来？”他用眼神示意路灯光下的雷锋帽。

　　陈婉如飞快地摇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她鼓起所有的勇气，脱下厚厚的棉手套，覆上安澜替自己挡着冷风的手。

　　往下压了压。

　　指腹有些冷，带着薄薄的茧子。交叠着的手将所有的寒冷都拦在脸的外头，自身的温度升高，温暖了冰凉的指腹。

　　“我不想回乡下了。”陈婉如嘟囔道，“你家以后还有我住的地儿没有？我给你房租。”

　　安澜轻笑，“不给房租也没事。”他捧着陈婉如的脸，往后倒着，直到他们四目相对。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你可以一直住下去。”

　　陈婉如带着羞，挪开目光不敢看他。“阿姨会同意吗？”

　　“你不是她半个女儿吗？”安澜笑着说道，“你说她会不会同意。”

　　陈婉如微噘着嘴，“我不知道。”她扯了扯安澜的手套，“你就不能给我个准信儿？”

　　安澜逗她，“那你自己去问呀。”

　　陈婉如脸上的热度更高了一些，嘟着嘴不吭气。

　　只看着他。

　　安母搂着张益川，余光不自觉得往某个看不清的角落扫了眼，把身边的孩子再往怀里带了带。“益川，你看那个烟花好看不好看？”

　　“好看！”张益川拍着手，“等会儿我们也放那个。安老师买了。”

　　安母笑眯眯的，“以后都一直在我家看烟花好不好呀？”

　　拍手的声音停下，张益川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眼神里有着说不出的迷茫和忐忑，“可以吗？我和姐可以一直在阿姨家里住下去吗？”

　　“为什么不可以呀？”安母装作惊讶的样子，“谁赶你们走了？你告诉我，我替你打他。”

　　张益川腼腆地笑了，往安母身上依偎着，“那我和姐说，我们不回乡下了。就在这里过。我会好好读书的，下学期带很多很多奖状回来，送给阿姨。”

　　安母笑眯了眼，“好呀，到时候我就全贴起来，满满一面墙，都给益川用来贴奖状。”

　　张益川高兴地点点头，又犹豫了。“可是房租会不会比较贵？姐付不起怎么办？”他睁着眼睛带了几分乞求，“以后我长大了，能够赚钱了，把钱拿来还现在的房租行不行？”

　　安母故意拖长了声音，“房租啊，益川用奖状来换好不好？”

　　“好！”

　　安母又往那个角落里投去一眼，脸上得意的笑就没落下去过。

　　夜空中，各色烟花次第绽放。

　　陈婉如往后倒着头，问：“是什么时候？”

　　安澜嘴角轻扬，“不告诉你。”

　　陈婉如气鼓鼓地望着他，不肯罢休。

　　“以后，”安澜笑容变大了几分，“以后会告诉你的。”

　　他把陈婉如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很轻很轻地说：“谢谢你，愿意留下来。”

　　一个巨大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照亮了周围的一切，包括陈婉如和安澜所在的角落。不过仅在一瞬后，光芒就消失了。

　　那如同白昼的烟花，让安澜仿佛回到了去年的夏天。

　　安州一棉厂的宣传公告栏上贴着一张拼凑得来的大字报。

　　在热得直冒汗的教务处里，那个被人贴了大字报的女孩儿出现在自己面前。

　　很无助，很恐惧，很自责。

　　却又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秒针轻轻划过12，零点的钟声响起。人群开始欢呼起来，不断向周围人祝贺。

　　“新年好！”

　　“新年好呀！”

　　安澜握紧了手里那双比自己要小上好几号的手。

　　“新年好。”

　　声音在瞬间爆发的鞭炮声中，显得微弱而清晰。

　　“新年好。”

　　陈婉如轻轻摇了摇他的手。

　　烟花将交缠的十指照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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