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权臣

　　晏楚坐在蒲团之上，望着太后，气定神闲地说：“当初我只是众多晏氏子弟中的一个，前途难料。如今我手握大权，成为那个可以利用攀附之人，所以你又倒过头来，说些什么暧昧不清的衷肠，太后，你当我是傻子吗？ ”

　　云绦听完这些话，自嘲一笑，有点苦涩。

　　“阿楚，我是喜欢过你的。”

　　云绦当真是难得的美人，娇媚诱人，就连一向贪恋女色的晏隋都独宠她，自云氏封妃，就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幽帝那叫一个欲罢不能。

　　可在晏楚这儿，云绦百试不爽的柔媚之术全然不管用。

　　只见他双手抱臂，呈现出的是一种拒绝的姿态，“你以为我会信？！”

　　云绦道：“我说的是真的。”

　　说着话，女人主动欺身上去。

　　晏楚一把将人推开：“我管你真的还是假的，我现在对你的邀约没有兴趣。”

　　云绦摔在一旁，眉头微皱，她站起来整理好鬓发，轻声道：“那太师对谁有兴趣？徐女君吗？”

　　晏楚避而不言。

　　云绦见他不答话，非要转到晏楚跟前，问他：“晏绫今天犯病是因为徐漪吧？”

　　晏楚：“......”

　　“难怪了，我许久没见晏绫这么严重了。你当真不后悔跟徐漪吗？”

　　“后悔？”晏楚道：“要说我最后悔的事，你可知道是什么？”

　　云绦眸光发亮。

　　却听晏楚道：“我最后悔的，就是叫晏绫照顾你，让她结识了你这个心思深沉之人。她为何会这么怨恨徐漪，是谁在她耳边进谗言？为何近期频频犯病，是谁挑挑拨离间？我心里都有数。”

　　一时间，云绦的脸色变了又变。

　　晏楚审视着云绦，气势充沛，警告道：“云氏，我当你是盟友，所以一再退让，若你再不收敛，别以为我不敢废了你！”

　　云绦面色一白，眼底难掩惊恐。

　　但很快，云绦便冷静下来，她反而还能笑着对晏楚说：“晏绫是我朋友，我在掖幽庭最难的时候，是晏绫护着我，我怎么会伤害她呢。”

　　晏楚撇了她一眼，不评一词。

　　云绦双手在宽大的织锦袍袖中又捏紧了几分，待离开晏楚的房间，她再回头看，明明离很近，却怎么都抓不住人。

　　是，当初云绦是为了权势舍弃了晏楚。

　　可她也是在掖幽庭待怕了，陈国覆灭时，她还是襁褓中的婴儿。

　　对于灭国之仇，云绦没有深刻的感受。

　　她感受最深的是破烂的房屋，洗不完的衣服，发霉的食物，还有看人脸色的那些灰暗日子。

　　所以，云绦自小就下定决心，如果可能，她定要翻身，成为人上人，要爬到最顶端，任何人都不能欺辱她。

　　后来，她确实抓住了难得的机会，从奴隶云氏变成贵妃云氏，又变成太后云氏。

　　可她总是觉得不安稳，那不安稳的因素就是晏楚。

　　要把这个权势滔天的人拿捏在手里，云绦才能安心。

　　可晏楚就是油盐不进，权势，他有。金钱，他不稀罕。女人，他逢场作戏。

　　云绦不得已拿出当年的情愫作为诱饵，甘愿自降身价，晏楚还是无动于衷。

　　但云绦不是寻常女子，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带劲。

　　越要老虎的屁股，她越是要拔毛。

　　她从心底不相信，晏楚还能与徐漪破镜重圆，她不相信经过这么多事，这么多波折，这两人还能在一块。

　　相对于徐漪，太后自认是晏楚更好的选择。

　　想通此节，云绦那泰然自若的笑容又重回眸中。

　　另一边，安王府中，华璎刚洗漱完，婢女小声过来通传：“王爷想要见您。”

　　华璎背身坐在菱花镜前，头都没有回，“说我睡下了。就不过去了。”

　　华璎和安王向来分别而居。

　　婢女有些为难，“可，可...”

　　“什么？”

　　华璎是飒爽性格，听不得人支支吾吾。

　　婢女道：“王爷就在院子里。”

　　华璎：“...那就说我刚躺下了。”

　　婢女还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咽下去，出门跪在安王跟前，将话说得软和些回禀了。

　　“已经熄灯吗？”安王问。

　　婢女看看安王，看看那被照亮的窗户，道：“熄灯了。”

　　安王无声颔首。

　　缘何婢女能明目张胆的撒谎。

　　全因安王曾在战场上伤了眼睛，白天能勉强视物，到了晚上连光线强弱都很难分辨。

　　所以，他一般到了晚上就在房中，不轻易外出，今儿能过来瞧华璎，婢女都有些意外。

　　安王平常不多话，待要转身离开，却又回头来问婢女：“今天王妃与徐女君重遇，她可有伤心难过？”

　　婢女摇头，后又道：“一开始对徐女君很是不客气，但也还是帮了一把。”

　　安王又是无声颔首。

　　婢女瞧着安王，虽说年纪大了些，话也不多。但胜在性格随和，永远不急不躁的，也从未见过他发怒。

　　对于华家的情况，旁人都避之不及，安王好歹是皇亲国戚，是高攀的选择了。

　　婢女回到房中，华璎吹灭了房中的灯，直愣愣地看着安王远去。婢女吓了一跳，瑟瑟问她：“王妃，你怎么了？”

　　“他问你什么？”

　　他当然指的是安王。

　　婢女把方才的对话跟华璎一五一十地说了，并大着胆子当心中的想法告知华璎。

　　婢女说：“王爷带着你游山玩水，整个江南，走了个遍，什么朝务都不管了，难道他对您不好吗?”

　　华璎嘟囔：“他去江南，整天在寺庙道观里谈史论道，都快成仙了，与我有什么干系。”

　　“王爷是知道你不想待在长安，所以...”

　　长安净是糟心烂事，华璎当初确实是想要找个安静地方好好休息的。

　　刚好，安王辞去一切朝政职务，带上华璎坐上船就往江南去了。

　　这几年在长安的时候很少，反倒把江南住成了家。

　　在华璎看来，当初长安局势动荡，幽帝被晏楚关进金墉城，扶持少帝登基，局势极为动荡。

　　安王是为了避免成为晏楚眼中钉，肉中刺，而选择急流勇退。

　　婢女见华璎面色不佳，不敢再说了。

　　可华璎之后并未在再说什么，还是深深地望着无尽的夜空。

　　大约在很远的地方，有华璎想要的那颗星星。

　　——

　　待徐漪回到柳宅，已经很晚了，孙姑姑听完这一天的遭遇，连声念了好多次阿弥陀佛。

　　她拍着婵奴，哄她睡觉，一面小声对徐漪说：“吓死我了，怎么就这么寸，婵奴怎么就撞见晏楚那小子。”

　　徐漪在一旁绞头发，乌发上的水滴，濡湿了她的肩头。

　　她也小声道：“没事的。”

　　“怎么没事，我看晏楚那人睚眦必报，不光把徐家搞垮，但凡和徐家有点牵连的，就像华御史家，他都不放过。”

　　徐漪想到白天晏楚说的：华璎他爹出家当和尚也要把账算在我的头上。

　　徐漪无语沉默，孙姑姑接着道：“万一他小肚鸡肠，想要伺机报复，那婵奴小命难保了。”

　　“他不会的。”

　　徐漪还没说完，孙姑姑立刻抢白：“怎么不回，当初你出嫁沈家，他拼了命也要从死牢里跑出来，纠结了一帮队伍，竟然胆敢闯进宫，把皇帝幽禁起来，又换个皇帝，我看他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徐漪放下布巾，问孙姑姑：“你觉得他该恨我吗？”

　　孙姑姑没在意徐漪的异样，自然而然地回答：“当然恨啦。”

　　说完，再去瞧徐漪的神色，孙姑姑梗着脖子，没想示弱：“难道我说的不对？太傅都把他整成啥样了，他对你还能有情？你们的缘分早就尽了。”

　　徐漪平静地点了点头，对孙姑姑道：“您出去吧，我来哄婵奴。”

　　孙姑姑起身，对徐漪苦口婆心，“女君，今天的事过来了就过了，日后再有什么流言蜚语，就都与你无关，知道吗？”

　　徐漪既没肯定，也没否定，她只说：“我听到了。”

　　孙姑姑知道她就是这样脾气，嘴上答应得好，心里的主意不会轻易动摇的。

　　孙姑姑叹了口气，将门带上。

　　刚关上门，婵奴睁开眼睛，冲徐漪笑。

　　徐漪刮刮女儿灵巧的鼻子，“就知道你没睡。饿了么？”

　　婵奴点点头，“饿了。”

　　孙姑姑对婵奴的把控和教育，比当初带徐漪有过之而无不及，保持身材和轻盈的体态，那是决定淑女的关键之一。

　　最重要的是，口腹之欲，是克己中一环，是要从小修炼的。

　　以前徐漪是身子不好，即便想吃，但也吃不多。

　　而婵奴胃口却很好，什么都能吃，孙姑姑却还是要她克己。

　　可怜婵奴连冰糖葫芦，也只能逢年过节吃一吃，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这会儿徐漪从匣子里拿出一个枣糕，对她道：“就吃一块，然后喝点热水，就睡觉，好不好？”

　　婵奴接过枣糕，开心地吃下去，徐漪看着她吃，就觉得很幸福。

　　婵奴突然对徐漪道：“母亲，我今天听到那个人说...”

　　“哪个人？”

　　“就是那个...”

　　婵奴做了个噘嘴的表情，佯装生气。

　　徐漪噢了一声，是指晏楚。

　　“他说什么了。”

　　“他在跟人吵架。”

　　“吵什么？”

　　婵奴嘴里嚼着枣糕，认真回想了下，说：“他说，杏园是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是不准旁人进来的，只能他一个人进来。”

　　小孩子就是这样，讲话是颠三倒四，混合了好多其他。

　　婵奴就是把晏绫和晏楚的对话，胡乱混在一起告诉徐漪的。

　　可恰好跟徐漪说了很关键的信息。

　　徐漪一愣，心中一阵阵扯着痛。

　　好像多年前射出的一根箭，此刻正中她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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