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第二十九章
　　2017-15th
　　回家之后，蒋慈溪没有过多的话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不消会儿听见景山咋咋呼呼说自己累死了要好好泡个澡，这时候突然从满脑袋的微信事件里清醒过来。
　　是搬出去生活重要？还是微信的连接更重要？蒋慈溪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社交软件只是一个软件，大不了做缩头乌龟不去使用，一直寄居在景山和梁小福家对于蒋慈溪来说才是需要解决的问题。
　　蒋慈溪对于出狱后的生活做过很多假设，全都属于艰辛有余的设想，刚出来便被景山和梁小福包圆儿了。接受的确是因为自己对于未来的无知的恐惧，无着无落之下有诚恳的两人前来，蒋慈溪的感激之心溢于胸膛。但是，随着出狱后生活的进行，特别是在懂老师补习班上课之后，蒋慈溪看到了生活给予自己的仁慈，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顺利生活下去并不是太大的困难了。领到手的工资着实不错，按照龙门街附近城中村的租房水准，即使自己一天三顿都付钱吃馆子，貌似还能有结余。
　　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蒋慈溪想到了提出搬出去。于是趁着景山洗漱不在，蒋慈溪要单独跟梁小福谈谈。
　　蒋慈溪又不傻，这个家里谁说了算，还是能看得明白的。而且，在回来的车上，梁小福对于自己搬出去的提议用了缓兵之计，蒋慈溪明确的感受到了，蒋慈溪还隐隐约约的觉得杜西韧跟梁小福应该也是有接触的，一想到这些，蒋慈溪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动手，就快被这些“关心”自己的家伙给“包围”了。
　　生活呀生活，毕竟还是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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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慈溪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梁小福正在为景山准备明天要穿的衣物。看见蒋慈溪向着自己走过来了，微笑着叫了声“蒋哥”。
　　“衬衫不熨一下吗？”蒋慈溪指着两件放在沙发上的衬衫，迂回地开始了和梁小福的谈话。可不能像刚才一样直接的让梁小福给挡住了。
　　“正准备熨。”梁小福捞起那两件衬衫，再抬头看向蒋慈溪的目光精亮，“蒋哥，我是想答应的，可是，要是被我哥知道了我支持你搬出去，我觉得我会被他打死的。”梁小福面上的难色可真是到位，说的时候目光还往浴室看了看，想通过这一句话和一个动作就把蒋慈溪的路给堵死。
　　蒋慈溪眼前过了梁小福的这些话和表情，一瞬间就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完全不是这些家伙地对手了。原本信心满满出来的，没说两句又被人家给堵回来了。蒋慈溪顿时就自嘲地笑了……
　　“小福，我觉得景山能找着你是真有福气的。可是，这些话我还是想跟你讲……”泄气归泄气，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蒋慈溪不上梁小福的当，目光从梁小福身上收回来，看着自己的手指尖，淡笑着说：“家里谁做主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这话说完，梁小福面上的难色一下子就垮了，换了个尴尬的笑容。没等梁小福再开口，蒋慈溪又说：“我呀，虽然半辈子都在坐牢，可还是一个能为自己负责的成年人。我平时说的少，可是我的状况我心里是清楚的。你和景山的心意我也是清楚的。景山的脾气你知道，我也知道，这些话我跟他讲不来。若是真的讲出来了，他的急脾气还要生气，若真弄成这样了，我的心里着实过意不去。所以这些话，我只能跟你讲，也只能跟你商量。”
　　蒋慈溪说的这些话十分诚恳，诚恳到梁小福为自己今天对待蒋慈溪时的那些小聪明感到愧疚。总想着他是景山宝贝的人，一定要捂在手里好好的不能差错半分，可是却忘记了蒋哥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自己想法的人。
　　梁小福眼里神色的细微变化没能逃过蒋慈溪的眼睛，蒋慈溪瞧见了便觉得自己终于掌握住了谈话的节奏，便紧接着继续说道：“我离开你和景山的家是必然的结果呀，你和景山对我太关心了，把这事儿都忘记了对吧？我十分十分的感谢你们对我的关心，真的，我能够这么快的走上生活正轨，你和景山的功劳是头一份。”
　　“我们没有想过你要离开。”梁小福说这话是真心的，他还记得景山第一次提到蒋慈溪这个人的时候的模样，梁小福一看他哥的模样就知道蒋慈溪这个人一定是他们生活中顶重要的那一个，那个时候梁小福就决定了不管蒋慈溪是什么样的，梁小福都要对他好，不因为什么，就因为这个人曾经对景山好。
　　“那是你们把我想得太差了……”蒋慈溪笑看着梁小福反驳他，“仔细想想，蒋慈溪这个人还没那么差劲儿。”
　　梁小福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出来之后我一直不能休息好，小福和景山你们都知道。我晓得你们想让我不注意到这点儿，可景山白天的时候终是变着方儿的叫我休息，我再榆木脑袋也能知道你们是晓得我睡眠困难了。我的确严重失眠，而且因为失眠导致一些时候身体不受控制。”蒋慈溪双手插到衣袋里，决定把自己身体上的事儿好好跟梁小福交代一下，“虽然这样说有点不招人待见，可是我确实在这个家里睡不好。我自己觉得应该是对你们俩有些愧疚，好好的两人世界硬生生插一个我进来。我在这个家里的位子还挺奇怪，想来想去，我总觉得我像是住在一对小夫妻家里的婆婆，不恶，但是挺别扭对吧？”
　　梁小福被蒋慈溪的比喻给打懵了，虽说有点不容易接受，还蛮贴切，想过之后被蒋慈溪的这番话给说得笑了。
　　“昨天晚上一是太晚了，二是因为这些想法索性找了个招待所住了一晚上，结果真是出乎意料的睡得好。哎……虽然有点对不住你和景山，但是也证实了我自己的猜测，在这个家里我的确是不那么容易睡着的。果然还是介意的吧……真的有点不识抬举，小福千万不要生气。”蒋慈溪说完目光恳切的看着梁小福，“所以，我们能就我搬出去达成一致吗？”
　　“蒋哥是有地方去了吗？”梁小福听见蒋慈溪说出了这么直接的话，也不再绕圈子。想到杜西韧说昨天晚上跟蒋慈溪在一起，能做的推测便有杜西韧可能跟蒋慈溪谈好了什么，也因为杜西韧说自己没有做什么刺激蒋慈溪的事情。
　　蒋慈溪摇摇头，仿佛知道自己摇头会消弱刚才的强硬态度，蒋慈溪忙不迭地说：“我不挑住处，所以应该会很快能找到地方。”
　　“我帮你找。”梁小福心里挂着杜西韧这个人，便不想事情彻底失去控制，赶紧划出了自己的控制带。
　　蒋慈溪摇摇头，望着梁小福的目光，平和又坚定地说：“我自己找。小福，我需要自己生活下去，不管我现在是否有那个能力。”
　　梁小福比景山细腻了不知道多少倍，从蒋慈溪的话里他听出了不可拒绝，心里打着别的缓兵之策，面上却是没有回应。
　　蒋慈溪看到梁小福没有回话。觉得他应该是默认了，便拍拍他的肩膀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和景山不用这么紧张。”
　　梁小福却是不接这个话茬，说：“租房协议那些我帮你备。”
　　蒋慈溪想着城中村的房东阿姨都是收现钱，谁在意你个租房协议，便觉得梁小福说这个没啥关系，也不纠结，随意点点算是应了。
　　景山在浴室里嚎梁小福送睡衣，蒋慈溪笑着挥手叫他快去。谈话结束，蒋慈溪心中顺畅许多，回房间的步履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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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杜西韧对于微信的关注程度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发集中。把发过去的图片点开又退出，一直期待着退出后会有蒋老师的回复。
　　没有回复却不能让杜西韧泄气，索性把那些小纸条儿一张一张铺开来，一张一张拍成照片。杜西韧想好了，要是蒋老师一直不回复，那就让自己做个信息轰炸的烦人精，一条条都给蒋老师发送过去，要说话全都给蒋老师发送过去，就算蒋老师要把自己拉黑也没关系。
　　发送的照片越来越多，杜西韧打出的文字也越来越多，整个人也因为单方面的情感输出而得到了满足，对于蒋慈溪的回复倒是不那么的渴望了。
　　明明已经快要深夜，蹲在床上的杜西韧却两眼发光精神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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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不着是肯定的，以往睡不着都是望着天花板抽烟，这晚上睡不着变成了看着手机微信图标上收到信息数量逐渐增多。
　　从17这个数字起，蒋慈溪就开始跟着数了，一直数到九十九，然后那个小红框不再出现数字，变成了一个省略号……
　　看着这样的情况，蒋慈溪疲惫地笑了。这个混蛋杜西韧，跟以前根本就没有什么两样！
　　以前是惹事儿了之后来认错，你不想搭理他就像个小苍蝇似的围着你转，嘴巴里霹雳吧啦不知道说些什么，总之不管是求饶也好，说漂亮话也好，就算是逗你笑的傻话也行，一定要把你逗笑了才安心。
　　一回两回蒋慈溪觉得这小子脸皮厚，多两回之后当老师的敏感察觉到其实是杜西韧心里没有安全感，他不知道怎样确定你对他是否满意，胡搅蛮缠把你逗笑了，就觉得安心了。小小时候的他大概也是靠这样来确定父母和周围人的，蒋慈溪想到这些后很是痛心。他总想告诉杜西韧，你不需要别人的满意才能安心，只要你自己安心就好。可是，蒋慈溪后来并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蒋慈溪原本没打算看杜西韧的信息，却是鬼使神差的没有管住手，就想今天明明想拒绝却手滑成同意时一样，点开了。
　　微信对话界面一涌而出许多图片，读取一张就上滑一张，一时间整个界面快速涌动，蒋慈溪根本就没法看清楚是些什么。这让蒋慈溪心中倍感紧张，等到好一会儿终于读取完毕，蒋慈溪才松了口气。默默把每一张图片，每一句话都点开来认真的看去。
　　“你是不是跟春晓说了什么？拉着我讨论了一晚上爱情，还有《红楼梦》，那爱情是什么啊，《红楼梦》我也没看过啊……”
　　这张纸条蒋慈溪记得，不但纸条记得，就连杜西韧把它递上来时阴恻恻的表情蒋慈溪也记得。
　　想到这儿，蒋慈溪不厚道地笑了，很想问问对面的杜西韧《红楼梦》看了吗？退出这个图片后，下一句发过来的信息是“老师，《红楼梦》后来我看了，依然提不起兴趣。那么大个家都能败了，理财方面也真是失败。”
　　蒋慈溪看完最后一句叹了口气，实心孩子杜西韧真是没救了。
　　“蒋哥哥，我那英文笔友给我回信了，是个男孩儿，可惜了是个日本人，英文比我还菜。但是，我觉得他英文比你好，哈哈哈……”
　　这张蒋慈溪也记得，当时是来了外教——一位热情的美国老甜甜——克里斯蒂娜夫人，有个这个交英文笔友的活动，收到回信的那一周，整个班级都是沸腾的。好些孩子都把信拿来给蒋慈溪炫耀，蒋慈溪也好奇，人家给看就凑个热闹，期间英文水平太差屡次请教翻译，成了大家英文学习的前进动力，大家都觉得数学被蒋慈溪碾压没关系，可以在英文上把蒋老师碾压回来嘛！
　　果然，这张图片后面跟着发过来的信息是一段英文……
　　蒋慈溪哭笑不得，抬抬眼睛努力的看下去。
　　“To the world you may be just one person. To the person you may be the world.”
　　蒋慈溪英文虽然烂，这句却还能懂。霎时间觉得碰触到了杜西韧火热的心，除了慌不择路的躲避，蒋慈溪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来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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