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酒

　　末晴把身上带着的储存灵力的镯子戒指一股脑掏给末流，把那么大一团漆黑的恶兽当做不存在似的，慢悠悠地上前把戳在地上的棍子收回来，拍干净上面沾的尘泥。
　　“你后边歇会去，”末晴说，“待会用得上你再喊你。”
　　他握着棍子，正巧站在末流和梼杌之间，梼杌若要继续攻击末流，必须得先越过他。离火站在他不远，正巧是能随时支援的位置。
　　末流听了脸色虽不怎样好，然而这次难得没有开口怼人，只捧着末晴给的一堆丁零当啷的玩意找了个远离战场的角落窝着休息，算是承了这个情。
　　梼杌赤色的眼盯着二人，虚幻的四足一步步往后退，盘踞在漆黑重剑旁。他能感觉到这新来的二人不简单，特别是高个的那个。
　　这白发人身上有一阵熟悉的，不该属于这人的气息，让他有些忌惮。
　　梼杌在打量二人，一人一狐也在打量它。
　　离火能认出来这恶兽身上浓稠漆黑的，如雾一般的气息是魔气，只是这魔气似乎又与十年前见到的魔气不同，它没有驱人入魔的能力，只是如元力或妖力一般单纯的力量。
　　这世上竟还有这种魔气？
　　末晴自然也知道那黑漆漆的是魔气，顶上被烧毁了大半的阵符能连蒙带猜看出来是个镇压禁锢的阵，剑冢这祭坛正中的那柄重剑显然是被御狐族先人们封印在此的，只是不巧不知怎的被末流破了封印，需得让族中长老们来重新封印。
　　只是剑冢无法联系外面的人，若要让这恶兽回剑里去，他得先把这恶兽的魔气耗尽才行。
　　末晴握紧手中的棍子，跃跃欲试。这恶兽被末流消耗了许多，现在约莫是刚过了清脉期的实力，正好可以让他活动一下手脚。
　　“别输了，输了我可不帮你。”离火说。
　　“我什么时候输过？”
　　白玉棍子携着幽蓝元力击出，在梼杌的咆哮中与它的黑盾交锋，黑雾凝成的盾牌竟被那白玉的棍子击得寸寸碎裂，力道未尽，棍子径直敲向后方的梼杌，梼杌避无可避，用爪子硬接下这一击。
　　魔气与元力相撞，气劲自一人一□□锋之处炸开，末晴被迫后退几步，梼杌也压下身子多了几分慎重。
　　离火手中微弱的火蛇在指尖缭绕着，嘴上说着不帮末晴，实则一直盯着交锋之处，只待末晴落入下风便能即刻出手。
　　末晴以棍使剑法，和梼杌战力不相上下，一时半会只打了平手，梼杌的身形在逐渐淡去，末晴的元力也在持续消耗，只看谁先力尽，另一方便是胜者。
　　末流掏出怀里自家的狐，小家伙陷入沉眠，身子蜷成一团，微微发抖，伤没有好全，还在作痛。他给流云又上了一次药，在毛茸茸的背上一下下抚着，用元力给他治疗体内的伤处。
　　他平日里忙于修炼，除了练习对战外几乎没有给流云任何关注，放任他随意过活，这时想来，流云似乎是只不会自己找乐子的狐狸，其他的狐狸崽子们都爱玩族中配给小狐狸的玩物，有顽皮的还会缠着侍主陪他们玩，而流云只会跟着末流，黏得紧巴巴的，又不会妨碍到末流。
　　是一只很乖巧懂事的狐狸。
　　流云微微睁眼，他看了末流一眼，脑袋在衣服上蹭了蹭，似乎在撒娇，爪子印在末流身上，微弱的灵力从相连之处传来，他感觉到末流在给他治伤，怕自家侍主又把元力消耗完了，得给他补一些。
　　“别给我灵力了！”
　　流云的爪子被推开，他原本微眯的眼睛睁圆了，四条腿无措地半收起来，还是想给末流传灵力，但又不敢不听末流的命令。
　　“留着自己治伤，我不用你的灵力。”
　　镯子戒指里的灵力足够补回他的元力，甚至绰绰有余，根本用不着流云那点微薄的妖力转换而来的灵力。
　　他是想说自己的元力足够，不需要流云的补充，想让流云把自己的伤治好，但是他不习惯温和的语气，说的话总是伤人，流云耷拉着耳朵，团成一团，看起来有些难过。
　　他抿着嘴，不想解释，把流云的背后翻过来对着自己，接着给他治伤。
　　流云的伤几乎痊愈时，末流的元力也完全恢复了，末晴和梼杌还未分胜负。末晴的剑法中有一种随性之意，每一剑都恰到好处，每一分元力都毫无浪费，和那天被挑战时相比更为强劲。
　　这才是末晴真正的实力吗？
　　他们之间的差距竟如此之大。
　　末晴的狐并没有去帮末晴，自战斗开始他便没有挪动过一步，神色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果然狐狸还是自家的好，要是是流云的话，应当在一开始就冲上去一起战斗了吧？
　　流云被末流塞回怀里，末流又拾起地上的锁链，挥舞两下重新适应，从另一边切入战斗。
　　已经有些许疲乏的末晴也稍得轻松，他略羡慕地看那不必使用元力也可以洞穿恶兽的锁链，若不是他不会使这类武器他就捡起来用了，用于封印的材料对被封印的物事而言伤害更大。
　　要是这是一柄剑就好了。末晴想，所有武器中果然还是剑使得最顺手。
　　“当心！”
　　梼杌袭至眼前，末晴下意识用棍子抵住梼杌的嘴，手一转，只听轻微的一声响，手握着的部分竟松动了，用力一拔，一柄银亮的剑自那棍子一般的剑鞘而出，样式正是末晴最喜欢的那般。
　　这竟是一柄剑！
　　剑鞘被梼杌吐在地上，末流的锁链正好到了，挡住了它对末晴的攻击。梼杌的身形已经淡似薄烟，只凶狠如常。
　　末晴的元力灌入剑中，银白的剑刃泛起幽幽蓝光，剑柄由被动接受元力变为主动吸取，剑光大盛，照亮了整个洞窟，一只雪白的兽自剑光中踏出，它与梼杌相反，周身被纯净的灵气氤氲着，魔气一接触便立马消失无痕。
　　它踏着轻巧的步子，身子穿过了失去大量元力软倒在地的末晴，又穿过了用锁链抵着梼杌血盆大口的末流，来到梼杌身前，蹄子抬起，灵力化作长剑对准了梼杌的脖颈，蹄子放下，长剑穿颈而过！
　　梼杌甚至连哀嚎都没有，黑色的身影在灵力中消散，无法再复原了。
　　似乎幻觉一般，这只雪白的兽亦开始溢散，它朝着末晴走来，短短几步之间，便从二三人高的巨兽变为巴掌大小，蹲在末晴腿前，轻轻“咩”了一声。
　　它的头顶有一个小小的鼓包，应当是未长成的角，浑身白毛顺直柔软，几乎垂到地上，蹲在那里宛如长了小角的毛团。
　　末晴伸出手，小毛团犹豫着凑近了，在掌心嗅了嗅后，把脑袋按在那手上蹭，咩咩叫着，见那手没有动，整只兽沿着手蹭了一遍，又踩着末晴的膝盖，窝到了他的腿上。
　　小团子很轻，几乎像一团云雾一般没有重量，它抬着脑袋盯了末晴很久，打了个滚把肚皮翻上来示意末晴多摸摸它，头上的毛往后垂，这个时候它的眼睛才露了出来——这是一双有些湿润的黑豆子一般的眼睛，很亮，很温顺。
　　离火状似不在意，实则在这毛团子刚出现时，视线就一直落在它身上，“这是……”
　　“这是剑灵？这柄剑的？”末流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他伸手想在毛肚皮上捋一把，谁知那小团子一翻身，腿一蹬跳上了末晴的肩膀，警惕地看着他。
　　末流悻悻然收回手，“不过就一个剑灵，我还不稀罕。”
　　离火捏着剑灵的脖子不顾它挣扎拎在手上，目光扫过末晴的肩膀，眼尖地看见两根白色的兽毛落在末晴白色的族袍上，觉得甚是刺眼，他挥手一挥，白色的兽毛化为白雾散开。
　　“这柄剑叫幻梦，”末晴毫无所察，捡起剑鞘把剑收回，指尖在剑柄繁复的花纹上磨， “是上古历铸成的剑。”
　　若不是末晴常研究上古阵法，对这种文字有些了解，或许都认不出这繁复花纹之中这不甚起眼的寥寥几划竟是它的剑名。
　　“神剑？”
　　“至少是上品灵剑。”末流和末晴二人同时出声，对视了一眼，又同时撇过脸去。
　　这柄剑毫无名气，剑上亦无前人使用留下的印迹，无从得知其来历与铸剑者，末晴从怀中掏出布巾将剑鞘上的灰与土擦净，别在身后。
　　这就是我的剑啦。他想。
　　他将剑灵从离火手中解救出来，抱在怀里，一下一下顺着毛，满心都是欢喜。
　　离火抱着手，扭头看别处。
　　祭坛的台阶被攻击毁得七七八八，几乎没有一级完整的阶梯，末流一步步跳着下去，最终站在阔剑前，握住了剑柄。
　　“你要与它契约吗？”末晴问，“这可是魔剑。”
　　即便它的魔气不知为何不会引人入魔，但它也是魔气，遭人忌讳，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剑主有什么不好影响，相比与之契约，自然是另选一柄更为稳妥。
　　“如果是你，你会与它契约吗？”末流反问。
　　会。末晴内心答道。
　　他和末流在某些地方极为相似，比如执着，比如不悔。
　　就像对幻梦剑，又像对离火，在决定与之契约后便已经做好无论后面发生什么都不会后悔的准备了。
　　末流也是同样，他们都是别人劝不住的人。
　　末流拔出阔剑，元力涌入剑中，缩小的梼杌自剑光中凝出，懒洋洋地趴在他的肩膀上。
　　这柄剑以剑灵为名，剑中前人留下的印迹极淡，前任剑主们都没有长命百岁的命格。
　　末流用锁链在剑上环了两圈，缚在身后，几次跳跃回到地面。
　　距离被剑冢斥出之时约莫还有四个时辰，末流决定在这盘坐休息，末晴看向离火。
　　他记得过来之前离火还没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离火神色复杂，摇摇头，指着幻梦。
　　这便是他要找的那个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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