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流年

作者:闪闪带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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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场


      76号为明诚准备了临时办公室。第二天上午,明诚准时到达办公。他坐在椅子里,搓着西装上的钮扣,若有所思的看着梁仲春。藤田芳政要他接手彻查,是要看看静子的投资,值不值得押在魏青身上。如果明诚给不了满意答案,藤田芳政会把他从这办公室,请进刑讯室,直接要上海站的潜伏名单。

      明诚接下这个机会,要送走卫老爷子。机会成本,并不仅于甲乙,也可能有丙丁。

      梁仲春叫他瞧得心里发毛,凑近一些,问:“怎么办?”明诚皱了眉:“怎么和青帮扯上的?”梁仲春摇头拍大腿:“我要早知道,共产党会救他,何必多这个事!”

      “他们跑了?”明诚问。梁仲春闭目摇头:“来无影,去无踪。”明诚淡淡一笑,梁仲春放了水是真的。“青帮管事的,请回来了?”明诚问。梁仲春点头:“会议室呢。”又说:“怎么审,叫他说实话,还是说假话?”明诚心不在焉,问:“青帮和你有关系吗?”梁仲春连连摇头,明诚笑道:“那叫他说实话。”

      他脸上笑着,眼睛发了直,盯着桌上的明绿台灯,这阴森鬼火,终于点到他的案头。他只有这一次机会,藤田在等着看结果,明诚的结果,要叫微蓝满意,青帮满意,藤田芳政也满意。

      “去见见。”明诚说,开抽屉拿笔记本。会议室里一个人,灰布长衫,面容瘦削。他两手搁在膝上,微仰着头,坐得安静,只透了窗上铁条,欣赏春光。明诚拉椅子坐下,瞥一眼他脸上笑意,是无所谓的淡漠。

      明诚问:“您贵姓?”那人笑道:“免贵,何问生。”明诚道:“何先生,我姓明,明诚。有桩案子,牵着青帮,问您几句话。”何问生道:“请说。”明诚道:“昨天上午,”他看梁仲春,梁仲春立时道:“9点半。”明诚接了道:“9点半,在这门口,有辆押运共产党的囚车,叫劫了。”何问生面无表情看他。明诚接了说:“劫车的,穿青衣,青色三角巾,身手极好,想来是青帮的人。”

      何问生笑道:“明先生,您找些日本人的衣裳,叫我们穿了,我们就是皇军。”梁仲春啪得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搞清爽,这是什么地方!”明诚等他锋锐过了,慢悠悠说:“何先生,您受累配合,我只是问问。”何问生道:“明先生,丢了共产党,要找人顶锅,寻到我这里,我也没办法。日本人的刺刀亮,你们这的鞭子烈,要拉多少人命,你划个价吧。”

      明诚默然不言,梁仲春冷笑:“多少人命也顶不了!怎么和共产党联系的,不说清楚,别想出这个门!”何问生掸抖长衫,默然不语。

      明诚看着何问生,极思菲尔路76号,向来被称作“魔窟”。何问生身临魔窟,也算淡定,明诚心里盘算,忽然问了:“卫老六,是你们的人吗?”何问生不动声色,然而收了抖展长衫的手,缄口不言。明诚缓了声调,劝道:“我们总有些证据,否则并不会寻着你。”

      这话其实可笑,76号从来不用证据。何问生一笑丢开。明诚道:“多少人命,我都不要,我只要卫老六。”何问生看了别处,说:“他不是我们的人,早脱了青帮。”明诚盯了问:“跟着谁?”何问生看他一眼:“并不跟着谁,他闲云野鹤,不愿意混码头了。”明诚往椅子里赖一赖:“他总有地方落脚吧。”何问生摇头:“多年不联系,不知道。”

      明诚虚了眼睛,看着他。能相信他吗,然而只能一试。

      他坐直了,说:“那么这样,您先回去,好好想想,找人打听着,有了下落,随时来找我。”他从本子上撕了纸,写下电话号数,递了过去:“这是电话,随时恭候。”何问生看那纸,写了三串号数,明家,新政府办公室,明诚在76号的临时办公室。

      何问生的脸上,波澜不惊,淡淡道:“明先生,76号,少有人愿意进。你放心,有了卫老六的消息,一定奉告。”他刚要起身,会议室的门开了,藤田芳政如今的亲信,小胡子背手进来。

      明诚和梁仲春立即起身,小胡子高傲说:“藤田课长要我来看看,明诚先生的案子,办得怎么样了。”明诚拉开身边椅子,道:“您请坐。”小胡子坐下,伸手要那纸:“是什么?”明诚道:“电话号数。”他探手接了那纸,递在小胡子跟前。

      明 宅:81219。

      秘书处: 81099。

      76 号:81191。

      小胡子问:“这是干什么?”明诚道:“何先生要些时间,打听卫老六的关联。”小胡子冷哼一声:“明诚先生很尽责,写得这么详细。”他将纸一扔,轻飘飘落在何问生面前。何问生叠了纸收起,站起行礼:“太君,明先生,梁处长,我可以走了吗?”

      明诚看看小胡子,小胡子看窗外。明诚道:“何先生,时间不等人,三天时间,寻着寻不着,都给我个回应。”何问生鞠躬:“明先生放心,不敢误事。”

      他捏了礼帽,飘然而去。

      何问生到家,下了汽车,便叫请客,只说压惊。管家跟了,听着记下名字,何问生又道:“去翠芳楼,叫了局,好热闹些。”管家答应,跟他进了书房,更衣盥手。何问生道:“你去吧,早些安排,我歇一歇,76号,进了腿软。”管家听了,便收拾东西出了书房。

      何问生在屋里呆了良久,掏出明诚给的纸,擦火柴烧了。为盖那烟味,他另点了烟斗,默然独坐。81201,复兴西路199号的电话,他不敢忘。1938年,卫清昭脱了青帮,算来也有近两年不联系。他不肯去香港,为着独生女儿,寻不着下落。何问生和卫清昭,是过了命的交情。

      那纸上最后两排数字,正过来199,反过去199。明诚是什么人,是试探,还是暗示。卫老六出了事,一定和复兴西路有关,明诚是知情设套,还是求他救救。他叼了烟斗,眯着被烟燎了的眼睛,拎了话筒,犹豫半晌,拨了第一个号数,81219。

      电话响了良久,咯得有人接了,声音平淡,问:“哪里?”何问生试探了问:“明公馆吗?”那里面静一静,并不说话。何问生喂了一声,问:“明诚先生在吗?”那声音冒了出来:“你等一等。”何问生压着心跳等着,很久,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中气充足,低沉缓语:“请问哪位。”何问生惊得说不出话,抖了声音道:“何问生。”

      那声音停了停,道:“明诚先生不在家,有事吗?”何问生道:“他托我找个人,给了我这个号数,我想起些线索,想告诉他。”那声音哦了一声,说:“方便转告吗?”何问生道:“请转告明先生,定个时间,何问生愿意效劳。”那声音道:“知道了,我会告诉他。”电话咯的挂了。何问生的掌心,冒出一层汗,接电话的人,是卫清昭。

      明诚站在76号电讯室,面无表情,听着何问生家的监听。他接手调查后,第一件事,借口监视布控,把何家的电话,接驳到他的电讯小组。无论何问生拨哪个电话,夜莺都会接去复西兴路199号。

      他只有这一个办法,送卫老爷子走。藤田静子的布局,是从高云被捕开始,还是从球场放消息开始,他没有把握。复兴西路,不能和明家沾上丝毫关系,因着他不能确定之后的事态。杨波说的对,再详尽的计划,都保不齐执行时的情势,他吃过的亏,得学了乖,这事涉及微蓝的爹爹,涉及明家上下,他要小心为上。

      如今的上海站,是一块坠铅,系了蚕丝,荡在他指尖。微有使力不匀,那丝断了,铅落了,再也捞不回。他不敢用黎叔。

      那串号码,何问生若是懂了,立时会打电话,若是不懂,总要三天之后再联系。三天之后,何问生拿出的卫老六下落,很有可能是复兴西路199号。明诚要赶在这之前,送走老爷子。

      他也一身冷汗,为着小胡子突然来了。那串号码,他若拨了其中一个,不,不用拨,他哪怕让梁仲春看一眼,明诚当场就要露馅。南田任课长时,小胡子便透了转变者被刺杀入院的情报给明诚,他当时嘲他蠢笨,看来这蠢笨犹在。

      明诚另一桩险,为着何问生。他若不懂,明诚还能收拾局面。他若是懂了,不拨明家的电话,拨了明诚的办公处,接去复兴西路,这其中对答,当着监听,明诚也难圆场。

      他很想活着见微蓝,可他要保着她爹,先让他活着。

      明诚适才燥热出汗,这时扣了钮子,吩咐说:“继续监听,有异常通知我。”特务笑道:”姓何的死到临头,还要风流,在翠芳楼叫局,晚上请客呢。”明诚问:“你怎么知道?”特务道:“管家打电话去翠芳楼。”

      明诚笑一笑,出了门,直接回明家。这个点,明楼在书房,明诚汇报了他的想法。明楼沉吟良久,道:“只能冒这个险了,卫老爷子留在上海,太危险。”他抬目看明诚:“何问生,这条线搂紧了,往后可能有用。”明诚道:“他这一次,只是讲义气。能做到什么地步,还要再看看。”明楼一笑:“傅筱庵,是他的目标。”

      明诚一惊,明楼道:“他跟着他老大做事。”他叹口气,靠在沙发里:“民族走到这个地步,想起一句老话,仗义每多屠狗辈。”他眯了眼,喃喃道:“傅筱庵的软骨头,也该收拾了。”他想了想问:“让明台去吗?”明诚不说话。明楼道:“你不用内疚,他们都走了,我们好唱戏。”他微微一笑:“金灵的挑滑车,演得不错。”

      明诚上到三楼,路过明台房间,忽然开门闪进去。明台正扯着窗帘,向窗外张望。明诚问:“干嘛呢?”明台飞快瞪他:“进来不敲门!”明诚笑道:“敲门声大,惊动了看热闹的。”明台知他说的是孤狼。

      他向窗外一点:“这两天是怎么了。”明诚道:“有件事,要你帮帮忙。”明台拨浪鼓摇头:“你过河拆桥,领教多少回了,别再找我!”明诚接了道:“复兴西路199号,还记得吗?”明台道:“记得啊!”明诚道:“金灵她爹爹的家。”

      明台眼睛瞪得铜铃大,一时问道:“什么叫金灵她爹爹的家,那不就是她家?”明诚解释不清,哄他说:“你说的对。”他下巴戳窗,说:“门口盯得紧,我想了个办法,送金灵她爹爹离开上海,你去跑一趟。”明台惊问:“那是盯着你的?你怎么了?”

      明诚说:“这事着急,你先办了,回来保证说实话!”明台虽然怀疑,然而帮了微蓝,他却愿意,便安静听着。明诚笑道:“再借于小姐用一用。”明台警惕:“你又要去妓院!”明诚摇头一笑:“不是我去,是你去。”

      这晚上何府大开夜宴,翠芳楼的姑娘,团团坐了十几个。何家厅堂,香飘鬓影,灯映娇颜,这其中最漂亮一个姑娘,穿件纹紫挖花旗袍,一双丹凤眼,风流顾盼。何问生牵到一旁,悄悄笑问:“翠芳楼新来了姑娘,我竟不知。”他打量一二,又道:“人材标致,艳压群芳。你叫什么名字?”姑娘一笑:“何老爷取笑了,叫我曼丽便好。”

      何问生点头:“这名字不俗。”曼丽替他斟了茶,递到手边,又道:“何老爷若是喜欢,打个电话,我便来伺候。”何问生笑道:“翠芳楼的电话吗?”曼丽摇头,丹凤眼里尽是笑:“自然不是。我并不住在院里,你若找我,就拨81201,很好记。”

      何问生点头而笑,只拉她作陪。哗啦啦的麻将牌,伴了莺啭燕呖,直搓到八点,何问生吩咐开饭。娘姨打上手巾把子,热腾腾笼着佳肴美酒。八道大菜逐一递了,绍兴老酒温了又温,何问生的脸浮了醉红,眼瞧了满桌子痴醉之态,却不料长叹一声,道:“各位,我今日遇着险,去了趟76号,鬼门关里转一转,还能坐下吃酒,也算命大。”

      举座皆惊道:“却是为何?”何问生摇头不答,只说:“三日之后,何某人还有没有命在,也是难说。这晚上,是兄弟朋友的,都不能走,许是见这最后一面。”一句方罢,滴下泪来。众人缄默,何问生强笑含泪,只说:“刀子架在脖子上,咱们想缩头,也缩不得。”他一时惆怅,环顾左右,忽然问:“清昭呢,去了哪里?”

      便有人劝道:“您醉了,卫清昭,他脱了咱们两年了,早不联系了。”何问生怒道:“胡说!他刚刚明明在!一定是输怕了钱,瞒了我逃回家去!”他站起来,叫道:“备车!”众人忙拦着,何问生只是不依。曼丽掺了他笑道:“何老爷,您若当真不放心,我陪您去一趟,可好?”何问生笑道:“极好!极好!”

      他酒醉任性,本是常态,这一时未到宵禁,他愿意跑一趟,众人只得依着。何问生摆了手道:“你们,一个不许走,等我捉了清昭回来!”他转身扶着曼丽肩膀,去了院里。他事先安排了,一辆黑色轿车,发动了等着。明台穿了黑衣裳,带顶鸭舌帽,握了方向盘等着。何问生坐上车,明台不等他开口,直向复兴西路驶去。

      车刚出门,76号的伏特加便跟了。到了复兴西路,见那车拐进199号,约摸半个钟点,车便出来了。一闪之间,何问生同了于曼丽,仍坐在车里。那车子回了何家,特务遥看何府华灯,灿亮如海市蜃楼,直能飘出酒香来。他们还没吃晚饭,特务也很辛苦。

      何问生走了不久,复兴西路199号的门开了。汽车驶出来,直往城外开去。到了哨卡,那司机掏出特别通行证,道:“傅市长家的,有紧急事,赶去南京。”日本人看了特别通行证,又盯了车里,咕噜一句日语,握着方向盘的明台听了,是:“没有姑娘,让他过去。”

      明台的车融进夜色,卫老爷子问:“我们去哪里?”明台道:“老爷子,您放心,我阿诚哥一定保着您平安。”明诚向他交待的地方,是苏州寒山寺下的那条小船。

      明诚在明家,探指捏着他屋里素色无纹淡褐窗帘,瞄着路灯下的特务。于曼丽是去送特别通行证,明台未必要去,可他不放心这一路,交给明台,总是好些。

      微蓝在苏州的所有联络点,明诚一概不知,他无处可送,只有那条小船。他想念她,但愿静子的事,没犯了她的纪律。想到微蓝倔犟的叛逆,他咬了咬唇。

      魏青在上海,藤田静子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卫老爷子走了,明诚该想下一步了。

      明台跑了趟苏州,安然无恙,兴冲冲进了家门。刚到大厅,便觉得扑面的低气压,带着雷雨前的压抑,冲了过来。明台看看了坐着明镜明楼,用眼睛问站着的明诚:“怎么了?”

      明诚递了目光,向茶几。茶几上搁着张小报,并着一封拆开的书信。明台正歪了头去看,便听明镜一声吼:“跪下!”明台扑通一声跪下,撒了娇道:“大姐!”

      明镜抄起那小报,在明台面前直抖:“你看看,你是出息了,上了报纸了!”明台给她晃得头直点,忙伸手把那报纸,问:“什么事呀?”明镜点着报,怒道:“明家公子,夜游欢场,香港大学,开除不屑!你说怎么了!”

      明台心下大惊,先瞪一眼明楼,嘴里忙求道:“大姐,大姐,你听我说,听我说啊!”明镜怒道:“说什么说!”转脸叫道:“阿诚!”明诚上前一步,明镜道:“马上押了他去坐飞机,送到香港,我管你用什么办法,不准他退学!”

      明诚道:“是!”明台一眼便瞪回来:“是什么是!”他指着明诚,气得无话可说,他累的两腿发软,替他安顿了老丈人,一句谢谢没听到,跟这等着他。然而这账再算不迟,他转脸向明镜,道:“我不去香港,我不要读书!”明镜不防他如此硬顶,脸都白了,结巴道:“你,你不读书,你要干什么!”明台一时语塞。

      明楼一拍茶几:“不读书,逛青楼,你还有理了!”明台急道:“我没逛青楼!”明楼指那小报:“那晚上去翠芳楼的,不是你!家里司机说了,就是你!”明台急得向明诚看,明诚痛心疾首看着他。明台恍然明白,向那地板上一坐,心知今天一顿打,是过不去了。

      明楼眼见明镜眼中滴泪,赶紧劝道:“大姐,你莫气坏身子,你上楼去,我来教训他!”明镜负气转身,阿香忙跟着上去。明楼道:“阿诚,却取我那藤条!”明诚答应一声,手脚麻利,支了板凳,取了藤条,拽起明台,先按在椅上。

      明台白了脸求道:“你不救我!”明诚面无表情,低声道:“所有的工作,都为报国!”明台咬得牙齿尽碎。明楼刚在他屁股上试试藤条,他已惨叫连连。明诚暗笑,只瞧着明楼一藤条抽明台,一藤条抽凳子,明台叫得杀猪,惨不忍闻。

      桂姨在厨房听了,端了茶,蹭到明诚身边,劝道:“你劝劝吧,别打坏了人。”明楼见她来了,招招用力,明台真正痛得无法。明诚接过茶,劝道:“大哥,打两下,给他教训就好。”明楼眼睛一瞪:“有你说话的地方吗!要你看着他,你看到哪去了,一天到晚,心思全在哪!我看是民进中学!”明诚面红过耳,不敢再说。

      桂姨看了,只得道:“大少爷,您消消气,小少爷身子弱,别打坏了。”明楼将那藤条一摔,恨道:“一个一个,都是养足的白眼狼!”转身走了。

      明诚捅了桂姨:“去打盆水,看小少爷这一脸汗。”桂姨答应了去。明台在那凳子上起不来,只咬着牙,恨道:“我算记住你了!”明诚蹲下来,向他一笑:“若是还有更疼的,熬得过吗?”明台一愣,明诚摸摸他的头发:“等这些都了了,你用那藤条打我,打折了,我都愿意。”他站起来,忍了泪,上楼去了。

      他刚走到房间门口,明楼在二楼唤:“阿诚。”他下了楼,进了书房,明楼看着他:“死间计划提前了。王天风来了上海。他要见我。”明诚问:“哪里?”明楼道:“海军俱乐部,今天晚上。”明诚看了手表,下午五点,他们还有几个小时。

      王天风年轻时应该俊秀,时光把俊秀化了儒雅。他坐在海军俱乐部的包房里,手指戳着额头。明楼坐在他对面,明诚站在一侧,这屋里的空气凝着,没人说话。

      “你一定要用明台,却换胜利吗?“明楼打破了沉默。王天风懒洋洋的抬头:“我说过,中国四万万同胎,身皆赴死,明台特殊吗!”明楼沉默不答。王天风笑道:”如果不是明台,你会这样犹豫吗?“明楼沉声道:“他们,是你的下属,你的学生,你的同志,你的战友。”

      王天风微微一笑:“松沪会战,中国军队死伤30万人,上海成为孤岛。你是学经济的,我就同你谈经济。如今的上海,城市丧失70%工业潜力,60万人无以糊口,8亿美元外资打了水漂,大量难民挤在租界,每天收取的尸体,能填平黄浦江!”他看着明楼:“谁无亲人,谁无师友,谁无同泽!”

      明楼不答,沉默着看他。王天风的情绪,从死间计划开始,便推向了顶峰。他的眼睛起了红雾,看着明楼,像在看敌人。明诚问:“王处长,我只是不明白,死间计划的成果是什么?”王天风并不看他,淡淡道:“打入敌人内部,获取更多情报。”

      明诚道:“我大哥已经做到了。即便你获取了藤田的信任,也得不到比我们更有效的渠道。”王天风脸上一抽,默然不言。明诚道:“王处长,我尊敬您以身报国的决心,但这场战争,仅靠成功打入的特工,打不赢。”

      王天风斜睨着他:“你懂得很多。”明诚摇头:“我只是说说我的想法,同泽的鲜血,总要流得有价值。”王天风冷哼一声,并不开口。

      明楼长叹一声:“你有志报国,明台有志报国,我们不该阻扰。你们什么时候行动,我们配合就是。”王天风的缓了神色,向那椅子里靠一靠,道:“明天,我要见明台。”

      他们在努力求生,他在求死,同为报国,谁能论定是非。

      注:傅筱庵,1938年10月至1940年10月,任伪政权上海市市长。1940年10月10日,上午5时,经杜月笙在香港密划,被刺杀于虹口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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