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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漫金山
2016年2月25日周四
次日明妍醒来时,四肢酸软,头疼欲裂。外头已日头高升,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明妍坐起来,摸出枕头边上的手机开机一看,原来已经十点多了。过了片刻,许多消息涌了进来。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就是包文山的几条微信:
去哪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都下班了妍儿,你怎么关机了,出什么事了吗?
明妍,你这可有点吓人了啊,收到速回。
打字太费劲了,她眼睛好疼。昨晚连美瞳也没摘就睡了,有一只可能在外面的时候掉了,另一只还在眼睛里。她想发条语音,可是一开口自己都吓了一跳,嗓子哑的不像话。赶紧手指上滑取消了发送,清了清嗓子才道:“包子对不起,昨天没回你消息……我今天不去上班了,你帮我跟老总请个假好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和疲惫。
过了片刻微信响了,包子只回了一个字:“好。”既没有责怪她害人担心,也没有追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个这样的朋友,真是令人舒心。
屏幕渐渐黑了下去,明妍看着那一个字,刚感动地叹了口气,灭了的屏幕却又亮了:
“搞定喽~~”
又一条:“你吓死我了知道么,我以为你不是被人拐了,就是被卖到番邦去了。”以前俩人采访之后包子虽然送过她回家,但是只知道住那个小区,不知道具体几楼几号,因此没法来找她。
“有事说话啊……当然没事也可以啊。只要你开口我立刻到。”还附了个贱兮兮的表情:“干啥都行哦。”
明妍都能想象他在那边的样子,不由笑了:“我能打110吗?”
包子来了个一本正经的表情,敬礼道:“有事请打110或本机。”
明妍笑了笑,起身走出卧室,却一头撞见了翟骊,吓得大叫一声道:“你你你……你怎么还没走?”自己现在这形象太有失风度了: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衣服,但是睡觉的时候自己蹬掉了牛仔裤,拖鞋也没穿,就那么光着两条腿走了出来。
明妍一手揉着鸡窝一样的头发,手忙脚乱,向后转了一百八十度,似乎想退回房里去,想了想又转了半个圈回来一头冲进了卫生间。
此时对着镜子看见自己的样子,明妍又吓了一跳:昨晚化那个大浓妆就像是从网游里走出来的,没卸妆就睡了,此时脸上像开了五彩染坊。两眼周围黑漆漆一圈,一只眼还绿中透红,活脱脱一双阴阳眼,这个样子可以直接去演女鬼了吧?不由多想,赶紧洗了洗手,先忍着痛把那只隐形眼镜慢慢取了出来。本来丢了一只她还心疼,这下却希望两只全掉了就好了。眼睛弄好了又洗了把脸,用卸妆液把脸上残留的东西都擦干净,回屋换了睡衣,把头发扎好才出去。
明妍一言不发地坐下,滴了点眼药水。再看见翟骊就有些抱赧了,刚才那个样子,活见鬼的应该是他吧?
翟骊倒是一脸的波澜不惊,道:“醒了?”
还没答话,某人的肚子却“咕咕”一声。明妍尴尬地一笑,却难掩腹中空荡荡的声音——其实她是被饿醒的,昨天干脆就没吃什么东西,又疯狂跳踉了一晚上,此时早已五脏空空。
明妍转移话题道:“你怎么没上班啊翟教练?”
翟骊道:“早上去了一趟,看了下今天没预约就回来了。”
明妍道:“那……你吃饭了吗?”给她个台阶吧。
翟骊却点头道:“吃了。”
明妍叹了一声,自语道:“好想吃鸡蛋面啊。”她忽然好想念妈妈做的鸡蛋面,有意无意看着翟骊。
翟骊被她盯的有些发毛:“你别看我啊,本王可不会。”
明妍一叹:“你当然不会了。”拿起手机定了个外卖,之后便是淡淡的尴尬——其实翟骊没有什么尴尬,尴尬的是她。
明妍没话找话:“那个……昨天是你送我回来的啊?”
翟骊“嗯”了一声,明妍暗暗抽了口冷气,转过脸咬着嘴唇。昨天的一些事情她想不起来了,可自家当然最清楚自己,一定是丑态百出吧?
翟骊却忽然说了句:“你以前常去那里么?”
明妍一愣,摇头道:“天地良心,我不是混夜店的!”哪里好像有点不对劲,怎么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明妍讪讪道:“就是偶尔和同事去玩啊……唉,大家下班之后总得放松放松不是?”脸上一红,道:“昨天我有没有说什么?”
翟骊不易察觉地一笑,正色道:“你说你五百年没有吃人肉了。”
明妍失声道:“啊?”嘴里像塞了个松花蛋,挠了挠头,愣了半天,自己也笑了,道:“咳咳,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本座也就不瞒你了。我乃东来佛祖座下,盘丝大仙是也。已在水濂洞府修炼了五百年啦,去年才下界的。吃了五百年素,许久没吃人肉还真馋得很呢。凡人,你怕了么?”
翟骊终于笑了,明妍也笑了。两人又说了些话,都绝口未提昨天的事情。又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了。
明妍欢呼一声跳下地,一边跑一边道:“我的面我的面!”翟骊也站了起来。
明妍打开门,怔怔立住——来的不是她的外卖,是方洺。
方洺似乎没以为她能开门,见门居然这样就开了,惊讶之余,赶紧把准备好的一肚子话说了出来:“小妍,昨天我……”刚说了几个字,看见了明妍身后的翟骊。翟骊也看见了他,两人一齐道:“你?”
方洺绕过明妍走了进来,道:“你不是……昨天马场的教练么?”很多念头在脑子里飞快地转,方洺看了看翟骊,又看了看明妍,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好啊,我还奇怪小妍你昨天怎么会到马场去,原来是因为他吧?”他此来本为了道歉和解释,却意外之外地在家里看见了翟骊。而此时再看明妍,有几分蓬头垢面地站在那里,忽然心中火气,抓住她的手腕道:“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明妍怒气也上来了,她自认和翟骊清清白白,可方洺与明钰显然已不清不楚,怪不得他那么久没有音讯,怪不得他不来找她……好多事情也在她脑子里转,她想到昨天他和明钰亲密的样子,想到明钰那张脸,想到那朝她扑面而来的滚水。
明妍冷冷道:“那你和明钰在一起多久了?你知不知道,她是我妹妹?”
方洺道:“小钰说她有个姐姐,可我没想到你……你怎么可以……”
明妍冷笑:“小钰小钰,好亲切呀。你就那么相信她?当老师的居然连学生都下的去手,你也配?”
方洺实在忍无可忍,他平日素来彬彬有礼,连与人高声大气地说话也没有,却被明妍的几句话说的恼羞成怒。这种人轻易不发脾气,一旦发火也是很不好收场的。一瞬间,两人积蓄已久的愤怒全都爆发了,也无需再粉饰太平。原本他今日还心中有愧抬不起头,这下两人倒旗鼓相当了。方洺嘴唇发抖,忽然狠狠将她一甩。
明妍原本也心神激荡,腕子上正用力跟他拧着劲,忽然一时失力,脚下没站稳,竟向后退出一大步,跌倒在地。
翟骊在一旁看着两人吵架,似乎就看见了在这个房子里发生过的一切。天底下最悲哀的事情就是相爱的人反目成仇,到了这个地步,再无半分风度可言,彼此都只剩下最难看的一面。虽然他不太看得上方洺,但毕竟也是一桩姻缘。可是方洺却突然动手了,还是对女人,这让他再也看不下去了,上去不由分说就是一拳。他早想教训教训这个人了,不管是替谁。
虽然是为她出头,但这一下变故太快,明妍也愣了。方洺掩面倒退两步,身子却猛地撞上了鱼缸。巨大的鱼缸倾颓,但谁也来不及救了。只听得碎裂的巨响,一室之内登时水漫金山。鱼缸里水草假山石子滚了一地,七八条血红血红的鹦鹉鱼洒在地上,张大了嘴蹦得触目惊心。
方洺这一撞倒站稳了,嘴角被打破了,流了点血。翟骊为明妍动手,更坐实了两人关系确实不同寻常。方洺抬手一抹,一种男人间的奇怪心理跑了出来,无论是为了天理还是为了面子他都不能输。
想不到别看方洺长得瘦,看起来半点也不是翟骊的对手,可能是争胜之心被激发了出来,真打起架来倒也不含糊。而翟骊更是一副奉陪到底的样子,可斗室之内却哪里禁得起两个大男人在此打架?顿时乒乒乓乓,脆声闷响不绝于耳。
明妍惊叫一声,跳起来跑到卫生间拿了个水盆,手忙脚乱地将手龙头拧到最大却还是嫌慢。好容易接了半盆水,冲到外面在一地的玻璃碎片之间踮着脚穿行而过,一条条抢救地上的红鱼。真正送外卖的人此时却到了,可是出了电梯就听见楼里有扭打之声,正好奇是哪家打起来了,跟着声音却走到了外卖单子上那门牌号之下。这家人连门也没关,只见两个男人正打在一起,一个人高马大的,虎虎生风;另一个斯斯文文的,面红耳赤。满地都是水和硕大的碎玻璃片,显然是连鱼缸都打碎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蹲在地上用手抓鱼。真正显示了什么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小哥看得心惊肉跳,大着胆子轻轻在门上敲了敲。屋内三人一时都忙得要死,均无动于衷,竟无一人理他。如果这时候进去送外卖,他会不会也像那些鱼一样?小哥赶紧将东西放在门口,低低说了声:“外卖。”脚底抹油走了。
明妍闻声微微抬了抬头,这一分神一条鱼又从手上溜走了了。本来要她空手去抓这些活蹦乱跳滑溜溜的鱼就够崩溃了,这么会儿功夫有一条竟然已经死了,还活着的鱼竟然也不配合,就知道拼命乱蹦,不知道抓它是在救它们性命,有两条竟还跳进了沙发底自绝了生路。明妍的手已经玻璃被划出了血,看见外卖小哥逃走的影子,看着地上的死鱼和一地的狼藉,再看一遍尚厮打在一起的两人,忽然心头怒气,歇斯底里,火山爆发一般大喊:“别打了,都别打了!”
时间久了方洺还是没占到什么便宜,衣服扯的凌乱,有些狼狈。翟骊还是若无其事,甚至有点没打够的样子,暗忖这小子太不禁打,太不是对手也是无趣。
被明妍这一喊,两人动作一顿。明妍“腾”地站起来踏上几步冲方洺喊道:“滚,你给我滚出去!”
翟骊回过神来,想把方洺拎出去,方洺也一顿足,霍地转身走了。
翟骊“嘭”一声关上了门,方洺站在门外喘气,忽然想起了,房租是他们一起交的,一人一半,他凭什么出去?也忘了自己有钥匙了,转身刚想再砸门,可是手抬起来又顿住了。他不是那耍无赖的人,而且今日已经够难看了,难道还要找打架么?咬了咬牙,下楼走了。
明妍久久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胸膛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终于,木木地回到刚才的地方,蹲下去似乎想把水盆拿起来。最后只捡回来五条鱼,现在活着的还有四条,有一条沉在盆底,而地板上的更是都不再跳动了。明妍呆呆看着地上的红鱼,终于掩面哭了出来。
她就那样嘤嘤地哭,手的侧边还在流血,无助万分,像个易碎的玻璃娃娃——其实还不贴切,她的心已经被他们打碎了吧?翟骊忽然也有些后悔,刚才太过失态,没顾及她的感受,只顾着在一边打架。看着一地的水和危险的玻璃碎片,也有些后怕。刚才他和方洺就在旁边,万一谁不小心失手把人摔在上面,可能真的会出事的。打架归打架,不是真想打出人命的,不管他们俩谁出事了都是对明妍的不负责任。
半晌,翟骊走过去把流泪的明妍拉了起来。一句话也没说,轻轻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明妍倚在他怀里,失声痛哭道:“他走了么?”
翟骊轻轻点了点头,道:“搬走吧,妍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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