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送礼
崔判官之女崔小满素来都是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丫头。别家闺秀爱而不得,只能化一腔闺怨无边为天边明月,为手中针线,为笔上心伤。她一个无拘无束、无法无天的法外之人就没那么多顾忌,有能力也有胆子去争取自己所求。
每年八月十二,小满都会追在白鸦身后,化为他第二根小辫子,撒泼打滚装神弄鬼恐吓撕票要礼物。白鸦总会故意卖关子逗她,逗到她急了才把礼物拿出来。有时候小满算算日子,其实那礼物早半个月前就准备好了,却硬是拖到生日过去半个月才拿出来。
白鸦只知小满个小屁孩喜欢逢年过节收礼--不过因为听雨堂总共两人,送礼的人只有他--殊不知小满最喜欢的是给自己送礼。
八月十二,离中秋还有三日,月亮已圆,白纱一样的光雾透过窗帷铺洒在地上。
小八是个醉鬼,早已睡去。小满看着明月夜,有些头晕脑胀,但还留了几分清明。千思万绪在混乱不堪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大部分稍瞬即逝,留下的那些清晰如月色下的杯盘狼藉。持屠夫业者,不论何时,可以丢盔弃甲,折戟断刃,不可丢了心里那一份镇定。
想到这小满看看一边倒的白鸦,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替他默哀。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小满打小就领略了这一真谛,并在这路上渐行渐远,一路得道成妖。
五岁的生日,她又哭又闹,惹得白鸦懊悔愧疚,再不敢欺负,送给自己一片称王称霸的太平天下。
十二岁的生日,她呆呆立在山寺门口,然后送给自己一个有师兄有肉吃的家。
十八岁的生日,她下药奉酒,明月夜,昏罗帐,送给自己一个小八。
真是一份大礼,小满心满意足地抱住白鸦的胳膊,明早天明会如何她并不太担忧。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故每回做生意前他们都会朝鬼市跑一趟买内幕消息。至于小八,天底下就没有比她小满更了解他的人了。
崔判官曾教导白鸦,白鸦曾教导她,做杀手最忌赌。搏命者都是不入流的刺客,活不过三十。每回出击,没有把握宁可不接生意坏了名声。有功夫下决心赌一回概率,还不若回山上修行,钱财声名,身外之物罢了,有命赚钱也要有命花钱啊,为了点银子排名把小命丢了,死了都没人祭奠。
小满不赌。
小八当年一个半大小伙能拉扯她一路长大,偶尔嫌弃两天也没抛弃,要衣食有衣食,要教导有教导,半点没拉下,比亲爹还靠谱,可见骨子里就是个极负责的。
小满把思路理顺畅了,就安然倚着小八入了梦。
次日清晨,白鸦险些吓飞了半条命。他那数十条刀下冤魂见有机可乘,正一路幸灾乐祸地凑上前来准备兴风作浪,却见他又回了神,只得怨声载道勾肩搭背地一起退回了地府。
小满安安稳稳睡到天明,自然醒,对着床幔发了会儿呆,理清了身在何处,所为何事,方才起身。
白鸦已不在身边。
她心下一紧,不会千算万算算错了吧?又支起一点身子,这才发现白鸦。
白鸦正诚惶诚恐地单膝跪地,求饶。赤膊上身,学廉颇蔺相如将相和,一时间没找到荆棘,就在背上绑了个鸡毛毯子。
“小八.....”
白鸦一个哆嗦,飞速眨巴几下眼睛,没胆子抬头看她:“那个,小满,我错了....真的错了了了”尾音都带着颤。
小满看得心里欢喜,又幽幽轻唤了声:“小八。”
白鸦涨红脸,正琢磨着要不要给这姑奶奶磕个头:“小满,我我我我会负责的,你别杀我啊啊啊,杀我了孩子和你一样有娘生没爹管啊啊啊,”他双手奉上鸡毛毯子:“小满若是要出气,就拿这个出气吧。”
小满扁了扁眼,怎么觉得这家伙一边在道歉,一边在骂她?孩子?哪来的孩子?
白鸦见小满不吱声,也不接鸡毛毯子,十分莫测高妙,心里又紧张几分。接着他想起来小满没起身,自然够不到鸡毛毯子啊,遂狗腿状自动上前奉上。
小满掖着被角,缩在床角,眼神幽怨带泪。
白鸦心里一个咯噔,飞速回忆了下依稀的印象,脸上泛红,脖子跟着一起泛红,似乎头顶心也有些热。
“小八,你喜欢我嘛?”小满知道这师兄脑袋里一直缺了点什么,见怪不怪,把握主动,作幽怨状问道。
“喜欢,我自己拉扯大的丫头怎么会不喜欢,你看以前只会啃蜘蛛,现在都会做八宝鸭了。”白鸦下意识答道,然后觉得答错了,立场不正确,十分有被斩首的危险,心中微慌,忙改口:“啊,不只是这个,还有.....”
小满只消听到前两个字就可以了,不待白鸦将话说完--反正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来--就双手拢上白鸦的脖子:“小八,我也喜欢你!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白鸦还能说不么?
文和之在隔壁睡得一夜安稳。若是真靠这小子望风,以他的耳力与警惕,就算真的来了仇家,也只有一间屋子一间屋子被扫荡干净的份。
他猜测师父宿醉,可能会晚些起来,就自个儿买了豆浆油条,捧着本内功心法读了一个早上。
就一晚上一早上功夫,师叔就变成师娘了是咋回事?!
只见他师父鬼鬼祟祟推门而入,给他几钱文钱,要他买好早饭。
“小满姐还没起来啊?”文和之问。他记得昨夜小满师叔可半分不见醉。
“小满睡她的屋,我怎么知道她起没起!”白鸦炸毛一般跳将起来,扇子出袖准备拍文和之脑门,还没落下,就掩面羞红:“哦,不对,她起没起我还真知道。”
白鸦望天望地就是不敢望文和之,强作漫不经心道:“哦,对了,以后小满就是你师娘了嘿嘿。”说完又想给自己掌嘴,亏你还笑得出来!礼崩乐坏对不起人家大姑娘的东西!
文和之愣在当场,而他师父早已脚底抹油化为一股白烟,只听得隔壁房门开了又关。
文和之以人贩世家的生意头脑盘算片刻,推断出来,这是师父酒后乱性!果然孤男寡女不该大半夜地饮酒同处一室,早知今日,他昨夜就该留守房中护着师叔。
要是昨晚他真不肯离去,小满拍也会将这亮堂堂的蜡烛拍晕。
小满了却一桩大事,得瑟万分,再不遮遮掩掩目光幽怨,乐颠颠在小八怀里蹭来蹭去。
“别乱动,粥要洒了!”小八低声道,一口一口本分问粥赔罪。
小满睁着圆溜溜黑亮亮的眼睛看着白鸦:“你你你凶我,新婚第一天你就凶我,这日子没法过啦!”
小八眨眨眼,第一反应是辩解,第二反应发现不过是这丫头故伎重演又开始抽风罢了,搁下碗筷一拍她脑袋:“你坏死了!”
小满不怒反笑,咯咯笑得像只松鼠还是喜鹊,总之是某种很得瑟又喜欢叽叽喳喳的动物:“你才坏死了!你说你,坏不坏?”
小八回忆了下平生,觉得真是冤枉,也真是活该。他若是得了机会读书考科举,应该也是书呆那一流,他照本宣科学着书上的少侠主角,除了做的生意不太干净,日常时还真不算坏,言行里透着股正气浩然。我若是真坏,就今天早上丢了你自己闯天涯去。不过一个人闯天涯有什么意思?你看我现在还捞到个老婆。
小八拢着小一圈的小满,突然回过神来:“不对啊,我怎么着也对你不坏?怎么感觉像是被你嫖了?”
小满背后冷汗乍出,身子一僵,被这家伙发现了啊啊啊!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