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三嫁

　　随着出嫁的日期越来越近，秦好也越来越焦躁。她不断的问着秦佑：“四哥会回来替我送嫁的吧？”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又问：“小哥哥和颜小舅舅也会回的吧？”
　　秦佑摸了摸下巴：“他们倒是不一定。”
　　秦好焦躁的转过来转过去，愁眉不展：“怎么办，嫁过去万一沈家的人欺负我怎么办？”
　　秦佑颇无奈：“你不是一早就差人将沈家方方面面的关系都打探的通通透透的了么？还有什么可怕的？”
　　秦好顿足，蹙眉咬唇：“我…我还是第一次嫁人呢。”
　　秦佑喷了茶：“难不成有谁是第二次嫁人不成？”
　　秦好跺脚娇嗔：“二哥太坏，不理你了。”
　　秦佑步过去，强拉着她坐下：“你且消停吧。转来转去我眼睛都花了。”
　　秦好没坐住一刻钟，又立起来：“我去看看绣娘们的嫁衣绣得如何了。”
　　秦佑徒劳的伸伸手，秦好却早已没了影儿，秦佑伸回手摸摸鼻子，问身边的孔方：“女子出嫁都是如此焦躁不安的么？”
　　孔方眼观鼻鼻观心，知道他并不是要自己回答。
　　秦好转到绣房里，为首的绣娘玉枝向她福个半礼，秦好示意她不必多礼，自顾自的查看着嫁衣。
　　大红的嫁衣分作两片前襟，一片儿后背，两个袖子，两个袖边儿，四个下摆，四个裙褂，还有盖头，数个绣娘围坐在一起加紧绣着。玉枝说：“时间上赶得及的，只是这一着紧，这绣活儿未免就有些粗糙，万望小姐海涵。”
　　秦好宽慰她：“不打紧的，你们都是京城里最顶级的绣坊天针绣坊最顶级的绣娘，再差肯定也比我强吧？”
　　玉枝微笑。茉莉抚额，小姐那绣工真是不能见人，最初本以为自己和云往一人帮着加紧多绣一点也就成了，谁知云往也是个不善针线的，绣工连小姐也不如。最后没得法子只能请了天针绣房的荀玉枝来看看，人家一看便说了这嫁衣要不得的。秦好还在犹豫嫁衣让绣娘来绣会不会叫人瞧不起，荀玉枝立马安慰她说这上京城里达官贵人们的嫁衣十件倒是有八件都是她们绣的，人人心中都有数，不过没人戳破而已。秦好想一想也是，难道这上京城里的小姐们人人都有绣娘一般的精湛绣工？遂放宽心，重新裁了衣裳让绣娘们加紧绣去。
　　看了几眼，秦好突然奇道：“是不是少了绣帕？”
　　荀玉枝愣一愣：“最初小姐并未给我们绣帕呀？您身边儿的云往姑娘说绣帕已经绣好了不劳我们费心呀。”
　　云往睁大了眼睛：“是吗？我怎么不记得这回事？”
　　荀玉枝扑通一声跪下：“小姐，玉枝不敢妄言。”
　　秦好俯身去搀扶她：“不打紧的，许是落在哪里了。一张绣帕而已，现绣也来得及的。等下我便差人送块同样的料子来，你们先绣着，我这边也找找去。”
　　从绣房里出来，秦好顿住脚步，轻声问云往：“怎么回事？”
　　云往低头不语。
　　秦好叹口气：“我想人家绣娘也不会平白无故的诬赖你，肯定是确有其事。”
　　茉莉打原场，暗地里推推云往：“是不是我收拾的时候落在公主府了？我也见过那绣帕，确实是绣好了的。云往是不是？”
　　云往低着头惭愧道：“我起初是见过那绣帕的，是小姐绣的和合二仙，茉莉帮忙补了几针，我觉得挺好看，没有必要让绣娘再绣，所以就放在一边了，可后来那绣帕便不见了。可…可我已经和绣娘说了不用绣…便想着少一张绣帕也不打紧的。”万万没想到这世上还有痴汉偷绣帕！也不知道那绣帕他是拿去擤鼻涕呢还是拭屁股，绣帕上还绣着密密的花纹，拭屁股只怕都嫌硬。
　　秦好叹叹气，也没责怪她：“也罢，回公主府找找吧。”
　　自从年初从公主府迁出后，秦好也时常过府来拜访大长公主和韫宜，但韫宜对她避而不见，大长公主态度也总是不阴不阳的，府上的下人们对她更是没个笑模样。即使如此，秦好也坚持隔几日便带着礼物时时拜访。
　　这日秦好带着时新的缎子数匹过府，大公主没说几句话便说自己乏了。秦好连忙说到落了东西在绣楼，大公主便冷淡道：“落了什么便只管自己去取，难道我还会拦着你想短了你的东西不成。”一拂衣袖离去。
　　秦好叹口气。
　　前去绣楼，绣楼门前花草依旧，仆从却所剩无几，看见她的莫不匆匆离去，好似躲瘟疫一般。
　　秦好再叹气，忧伤的摸摸脸颊：“我可有这般讨嫌？”
　　茉莉躬身并不答话，让秦好怀念起心直口快的云往来。每次过公主府，总是挨白眼刀子吃冷落，云往暴脾气看不过去，便时常不带她一起。
　　在园中站定，秦好眯着眼睛抬头看着天空，今日天空阴沉，乌云密布，只怕不日便要下雨了。低下头来，秦好眯了眯眼睛，似乎看见绣楼窗户中有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秦好惊慌的呼唤起茉莉：“茉莉？是你在那儿吗？”
　　茉莉“吱呀”打开一楼的窗户，不解道：“小姐，怎么了？”
　　秦好匆匆提着裙摆进入绣楼，踏上二楼，扯开所有纱幔布帐，却见二楼她的内外居室均是空无一人。
　　茉莉不解道：“小姐，怎么了？方才你看见有人吗？可是不会呀，绣楼锁的好好的，我开的门呀。”
　　秦好行至窗边，窗户洞开，凉风呼呼的灌进来，往下望去，触目之处正是她此前所立的花园。
　　秦好勉强笑道：“许是我眼花了。你快些找找吧。”
　　茉莉答应一声。
　　过许久，茉莉回报：“都找过了，绣框绣架，还有平常放绣品的箱子我都找过了的，并没有发现喜帕。”
　　秦好还有些失神：“没有便没有吧。”
　　踏出公主府不多时，天上便落下豆大的雨点儿来。
　　茉莉忧心的掀开马车帘儿看看外面：“咱们可没带伞呢。这五月里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半点儿也没有预兆。”
　　秦好也掀开帘子，看一看外面，却见一位年轻公子，着灰布衫执鹅黄纸伞，从马车上下来，步入公主府隔壁的府邸。
　　秦好陡然发起抖来，心快跳出胸腔，“砰砰、砰砰”。颤抖着、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停……停…停车！停车啊！云生！”秦好大力拍打着马车厢。
　　云生连忙扯起缰绳，急急勒停马匹。茉莉和秦好两人猝不及防均向前倾倒，一时间人仰马翻。偏云生这时还掀开马车帘子，冷雨凄风全都灌了进来。
　　云生也很焦急：“怎么了这是？”
　　秦好双手支起身子，捋开袖口，双肘都被磨破了。秦好擦一擦脸颊上的雨水，一手扶住马车车厢，低头跳下了马车。
　　马车外正是大雨滂沱，浅紫色的外衫很快湿透，乌发也被完全打湿，一缕缕紧紧贴在脖颈上，绣花布鞋踩在泥水里，它的主人也浑然不顾。
　　大雨迷失了秦好的方向感，她眯着眼睛左右仔细辨认着方向，便向着公主府那隔壁的府邸大门而去。
　　云生以手遮着头追上来，另一手拉扯着秦好的胳膊，苦苦劝道：“小姐！小姐！雨太大了！先回去吧！咱们回了再说好吗？小姐！”
　　秦好脸上满是雨水，固执的推开云生，自己重心不稳，踉跄了好几步，几乎摔倒在地，所幸身边不远处便是青石墙，她贴在石墙上，模模糊糊的、发着抖：“不…不行…”
　　一手扶着石墙，踩着污水，满脸水渍，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坚定的朝着大门而去。
　　云生复又追上来，脱下外衫，双手高高举起，徒劳的为她遮挡着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
　　秦好终于行到大门前，都忘了有门环，用手掌一下下，用力的拍打着朱红大门。
　　一下又一下，她几乎半边身子发抖的贴在了大门上，云生用力捏着她的胳膊扶持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仆从前来开门，骂骂咧咧的：“谁啊！”
　　朱红大门打开了一道细缝，秦好平衡不稳，一下几乎摔倒，云生更加用力支撑着她。
　　秦好扶着门，努力探头，一面颤抖着：“小哥，请…请问你们府上可有一位姓秦的公子？”
　　那小厮紧紧撑着门回答道：“我家大人姓刘，年初已经举家搬迁去溧州任职了，留下我看守空屋，并没有你所说的姓秦的公子！”
　　秦好双手牢牢扒住门缝：“你能让我看看么？看一眼就好！真的没有么？”
　　那小厮见她身姿柔弱，容颜苍白，眉眼浅淡，雨珠沾湿长睫，划过脸颊从尖细下巴低落，瞳仁中满是焦急痛楚，不由晃一晃神，这一晃神便被大力推开了大门，小厮向后跌坐于地。
　　门后空空荡荡，不若公主府是五进五出的大宅子，只有一座照壁，照壁前立着空荡荡一座假山和两丈长的鱼池。宅子内处处积灰，四处散落着一些杂物，证明小厮所言不虚，此宅已经闲置久矣。
　　秦好呆呆的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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