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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六点半开始吃晚餐。三人坐在长条桌边，威廉坐上首，埃文坐下首，凯瑟琳坐埃文对面。
威廉看到凯瑟琳手边只有一个盛水的杯子，问埃文：“钱德勒小姐不喝酒吗？”
埃文笑着说：“她喝酒容易醉。上次她喝醉把我吓坏了，我不想让你也受到惊吓。”说完瞟了凯瑟琳一眼。
凯瑟琳张张嘴想说什么，想了想又忍住，慢慢地脸色开始变红。
威廉看了凯瑟琳一眼，问埃文：“听说你又画画了？”
埃文点点头：“是的，刚画完一幅，是夏天乡间的风景。”
说到这儿，他对威廉说：“我今年夏天想回英国，跟凯瑟琳一起。”
威廉看看凯瑟琳，再转向埃文：“那太好了，那个时候我应该也在英国，也可以做向导。”
凯瑟琳高兴地说：“那太令人期待了！”
埃文信心满满：“不会让你失望的。”
威廉喝一口酒，放下杯子，问埃文：“去年你的生日是怎么过的？”
然后他看向凯瑟琳说：“我弟弟出生在圣诞节那天。以往他的生日跟节日是一起过的，每年都很热闹。去年他来美国，圣诞期间没有回去”。
凯瑟琳看向埃文：“我不知道你的生日在圣诞。”
埃文向她解释：“我的名字意思是‘上帝的恩赐’，因为我是在圣诞节这天出生的。”然后他笑着说：“哦，我忘了你不懂拉丁文。”
凯瑟琳咬住嘴唇看着他，想起去年圣诞节他送自己和苔丝的礼物。
她记得当时他用手工做的香水作为圣诞礼物送给苔丝和她，还特意给她一个“惊喜”，害得她拉苔丝翘班买了条围巾送给他作为回礼。而他从收到礼物的当天起几乎天天戴着，直到她送他一个中国结作为情人节礼物。
现在想来，他是把那围巾当作她送他的生日礼物了吧？
在他们还是普通同事关系的时候，他用这种方式想像他得到了她的回应，得到了她给的生日祝福——凯瑟琳心里又有种酸酸的、热热的感觉，她又看了埃文一眼，低头去切牛肉。
威廉看了看正低头切牛肉的凯瑟琳，突然问埃文：“去年圣诞夜我们通电话，记得你说有人跟你说你在‘享受孤单’，真的很享受吗？”
埃文一愣，想了下，摇摇头：“不得不享受罢了。那时凯特还没决定接受我，我是一厢情愿地——爱着她。”
凯瑟琳正想着礼物的事，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到，抬起头看看埃文，再看看威廉，没有弄明白这是什么状况。
她听到威廉说：“我弟弟去年圣诞前夜在电话里说，有人跟他说他在享受孤单，我猜那个人是你吧，钱德勒小姐？”
凯瑟琳这才明白他们是在说这件事，她点点头：“是的。他说纽约很热闹，即使一个人不认识也不会感到孤单，让我觉得他大概很享受旁观别人的热闹吧。”
威廉看了她一会儿，说：“他以前是这样的。”
埃文叹了口气：“所以那是我最后一次享受孤单，有点怀念呢。”
凯瑟琳深吸一口气：“你不必怀念，如果愿意，你今年还可以继续享受。”
威廉大笑。埃文正色予以驳回：“当然不要。今年你会陪我一起过圣诞，还有生日。”
凯瑟琳白了埃文一眼，也笑了。
**********
放下生日那件事，埃文看向威廉，问他：“最近有没有拍到有趣的东西？”
威廉正在看凯瑟琳，听到弟弟的话，转过头来：“最近喜欢拍天空，很有趣。”
凯瑟琳喝了口水，听到威廉的回答，不解地看着兄弟两人——她不懂天空有什么好拍的。
埃文跟凯瑟琳解释：“听祖母说威廉5岁左右就喜欢摄影了，拍到一朵花开的照片，高兴得不得了。后来他还从我出生到5岁每周至少给我拍一张照片，再一张张按时间顺序排列起来做成视频。”
威廉看着凯瑟琳说：“我弟弟刚出生的时候全身都是红的，头发毛茸茸的，眼睛是肿的，看起来跟个小猴子一样，6个月之后才长得像人类。我那时是抱着拍灵长类动物的心情拍他的。”
说着看了一眼埃文，不动声色地夸奖道：“当然，他肯定是我拍过的最好看的灵长类动物。”
埃文一口酒差点没呛在喉咙里，他咳了两下，皱起眉头，准备说点什么以挽回自己在女友心中的形象。
凯瑟琳看着一向在自己面前占尽便宜的埃文难得一见的吃瘪样子，强忍住笑，不等埃文发作，就问威廉：“那后来呢？”
威廉看一眼埃文，转脸对凯瑟琳说：“后来，他觉得自己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爱好了，不愿意配合拍摄了。”
然后他对埃文说：“你是从那之后开始学画画弹琴的吧？”
埃文看了威廉一眼，想了想，简短地回答：“是的。”
一向不在嘴上吃亏的埃文空前地在哥哥面前乖乖地吃了个哑巴亏，是因为聪明的埃文少爷从他那不动声色的哥哥眼中“听到”了他随时准备说出口的一句话——你学那些都是为了伊丽莎白，对吧？
这句话讲的是事实，所以并不会让他紧张。但是这话如果当着凯瑟琳的面说出来，就不能不让他紧张了。
他可不想在这顿晚餐剩下的时间里听哥哥向凯瑟琳大讲他跟初恋的故事……
**********
凯瑟琳正想接着问埃文小时候的事，门铃响起，打断了她。埃文去开门，是杰克回来了。
埃文一见他就张臂抱住他，叫：“杰克！”然后放开他，问：“我们有多久没有见过了？”
杰克笑着说：“上次还是在德文郡您去见老夫人的时候——半年多了。”
两人一起到了餐厅，凯瑟琳看见杰克，问：“你吃过晚饭了没有？”
杰克说：“多谢钱德勒小姐，我在外面吃过了。”说着他把手中的盒子放在威廉旁边。
威廉示意杰克打开，然后对埃文说：“这是补给你的生日蛋糕。”
杰克取下盒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双层绿玫瑰蛋糕，上面用绿色的奶油写着“祝埃文生日快乐”。
威廉说：“我没有让杰克买蜡烛，我相信你的愿望已经或将要实现了。”
埃文看看蛋糕，听着这意味深长的话，眼睛发亮：“这是我收到你送我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谢谢你，威廉。”
威廉一笑：“那就用这个做餐后甜点吧。”说着，他示意杰克切开蛋糕，四个人分吃。
**********
晚餐后几人回到客厅，威廉让杰克打开随身带的电脑，对埃文和凯瑟琳说：“去年11月拍的狮子座流星雨。”杰克找到文件，点开，四人一起观赏。
这是凯瑟琳第一次看到摄影师眼中的星空。
这个视频从第一个画面开始就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在优美舒缓却又张力十足的音乐中，无数蓝色碎钻般的星星在天幕上旋转，不时会有一颗从深蓝色幕布上滑落，拖曳着长长的尾巴，留下一条银色轨迹。
整个画面给人的感觉是把远的变近，慢的变快，从而营造出极具冲击力和震撼性的视觉效果，那种极致的、瞬息变化的美，以极速呈现的方式逼向人的眼帘，令人不由自主地屏息、沉醉、赞叹。
几分钟的视频结束，埃文最先反应过来，他问威廉：“拍了多长时间，一整夜吧？”
威廉想了想：“差不多。”
凯瑟琳看向威廉，兴奋地说：“太不可思议了！太神奇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星空。”
威廉说：“我第一次拍到的时候，心中浮现三句话：我来了，我看见了，我——被征服了。”（注：这三句引用了恺撒的话，但是把最后一句变成被动式）
他看了凯瑟琳一眼：“让人忍不住赞美上帝的伟大。”
凯瑟琳想了想，纠正他：“因为人，上帝才是伟大的。”她看着威廉，接着说：“是人类证明了上帝的伟大。”
威廉湛蓝的眼睛一下亮起来，他看着凯瑟琳，过一会儿，他微微倾身：“受教了，钱德勒小姐。”
埃文过来扶住凯瑟琳的腰，对她说：“过几天我陪你看星空。”
凯瑟琳转过脸来，笑着说：“我很乐意。”
威廉看着凯瑟琳的笑脸，对埃文说：“我想我该告辞了。”
埃文放开凯瑟琳，问他：“你在纽约待多久？”
威廉看向他：“再待一天，后天去拉斯维加斯参加一个展览会。”
埃文说：“那我们得回英国见了。”
威廉点头：“我想是的。”
然后他转过脸来向凯瑟琳道别：“英国见，钱德勒小姐。”
凯瑟琳微笑道：“好的。晚安，威廉。”
威廉弯起嘴角，笑看着她：“晚安。”
凯瑟琳又对站在威廉身边的杰克说：“晚安，杰克。”
杰克向凯瑟琳鞠了一躬，说：“谢谢你，钱德勒小姐。”
埃文送威廉和杰克出门，示意凯瑟琳止步。
威廉低声跟杰克说了句什么，杰克折回去跟凯瑟琳说：“不好意思，钱德勒小姐，您可以告诉我您的电子信箱吗？”
不等凯瑟琳问，他说：“以后我可以把这样的视频发给您看。”
凯瑟琳说：“哦，那太好了。”说着用手机把自己的邮箱发在了杰克的手机上。
威廉上车前对埃文说：“天上才有的绿玫瑰，你得到了。”
埃文叹了口气：“所以我现在是虔诚的基督徒了，每天都要感谢上帝让我遇见她。”
威廉看他一眼：“我回国可以跟祖母说，让她不用担心了。”
**********
杰克开车，威廉坐在后面。
窗外是纽约璀璨堪比星空的夜景，随着车子的行驶，在眼前飞速闪过。
他没有去看这美丽的夜景，他一动不动坐着，就像是会呼吸的雕像。
威廉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丢了什么东西一样，而奇怪的是他根本说不清丢了什么。
他此次纽约之行本是为了见见弟弟新交的女朋友，然后向祖母汇报。现在，他来了，他看到了，整个过程很正常：聊天、吃饭、道别。
任务圆满完成，他其实是松了口气的。但现在越来越强烈的空虚感占据了他，让他渐渐地好像只剩下呼吸……
杰克等了一会儿，向威廉汇报说：“钱德勒小姐很乐意以后还能看到您的摄影作品，把她的手机号码、邮箱地址都给我了。”
威廉回过神来，说：“很好。”
杰克接着说：“埃文少爷这次跟上次比简直换了一个人，像是——”他顿了一下，说：“像是能够发光一样。”
威廉眼睛看着外面，轻声说道：“他重新活过来了。”
停了一下，他转过头来，问杰克：“你觉得钱德勒小姐怎样？”
杰克想了想，说：“钱德勒小姐人美心善，会是个好妻子和好母亲。”
威廉点点头：“我弟弟很幸运——这世上总要有幸运的人存在，不然就太让人悲观了。”
他沉默一下，若有所思地说：“他得到了天上才有的东西。”
杰克不吭声了，心里嘟囔了一句：“她不会是个好情人。”
然后他想起了什么，说：“拉塞尔夫人曾托我看到埃文少爷后跟她说一下，因为——他不回复她的邮件。”
威廉挑起眉毛，淡淡地说：“我弟弟放手了，她也可以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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