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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暗折
听见不远处的叫喊声，弘历不由地心里一慌，小心翼翼地扶着雨晴道，”好像是绛雪轩那边，咱们去看看。“
两人走到绛雪轩，这下可好，只见明玉和可欣跌在地上，险些就要掉进院中间还未结冰的小池子里。
弘历一直没松开雨晴的手，只指手画脚地向一旁的宫人喊道，“快扶格格们起来！”
几个嬷嬷一齐刚要去扶二人，却都脚下一滑，也摔了下去。好不容易来了两个硕壮的侍卫才得以把众人拉起来。
弘历向两个妹妹招手道，”玉儿、欣儿，没事吧？快过来，告诉四哥，这是怎么回事？“
可欣此时一身狼狈，也不回答弘历，只指着一旁绛雪轩当差的宫女太监劈头盖脸地斥责道，“你们都是死人啊？！地上洒了这一滩油污，是谁办事这么不小心？待我回了皇额娘，把你们个个发落了！“
众人忙跪下说”不敢。”绛雪轩掌事的嬷嬷也已出来了，磕头如捣蒜道，“公主息怒，奴才们失察，求公主恕奴才们死罪。”
明玉”哼“了一声道，绕道弘历身边道，”四哥，我们自然摔一跤也无事，只是刚还说要和四嫂过来呢，她若是摔了…想想就后怕。“
弘历脸上波澜不惊，袖子下却更紧地握住雨晴的手。
雨晴蹙眉道，“好端端得，这里怎么会有油污？”
话音未落，只见皇后、慧如与静娴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中也赶到了。
皇后一脸不耐其烦，“本宫见四福晋和公主半天没回来，就来御花园寻她们，又听见这么大的动静。明玉，这是怎么了？”
见皇后来了，弘历缓缓松开雨晴的手。
“皇额娘，我们刚要来绛雪轩看这里的梅花，不想一进了院子就被这一地的油给滑倒了，起都起不来呢。”
”没伤着吧？快给本宫瞧瞧，“皇后一脸关切，接着转向雨晴问道，”四福晋无事吧？“
”谢娘娘关怀，臣妾无事。“
”那就好，“皇后舒了口气，又指着地上跪的宫人道，”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当差的？还好公主和福晋都无事，不然本宫打死你们也不为过！既如此，绛雪轩伺候的，一律罚你们半个月的月俸，今日负责打扫前院儿的，各打二十打板。“
——
“吓死奴婢了，”回到乐善堂，彩云怕雨晴受了惊吓，盯着她喝了驱寒的姜汤才肯罢休。”还好今儿遇了四爷，不然您若是摔着了…”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是否要请太医瞧瞧，给雨晴压惊的话。
“你真是越来越婆婆妈妈了，我不是好好的么。倒是两个公主替我受了这个罪。“
”奴婢这是关心主子您—“彩云又仔细一想雨晴的话，惊觉道，”主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嘘—不可声张。不过是我的猜想，这大冬日里的，并不是修葺宫殿的时节，用不着油漆，绛雪轩又怎么会有人不小心洒了带有油污的东西？想来十分蹊跷。“
彩云在宫里两年多了也变得越发机灵，“主子是说，有人…暗害？”
“我也不知道，只是，不得不多重心眼儿。”
说到此，主仆二人脸上都不禁显出哀伤之色。
雨晴又叹道，“总之，这件事定不是绛雪轩的小太监做事不小心那么简单，咱们日后要多留意，先着人暗中审一审今日当差的奴才。再给公主那里送些治跌打的药材。”
——
雍正八年的春天，弘历为准噶尔的战事，一味地忙碌。雨晴甚至觉得，有时候十几日下来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其实，弘历忙的时候也挺好的，乐善堂的女人没了盼头也就安分了不少。他忙里偷闲，不是去看怀有身孕的福晋，就是陪着新入宫的侧福晋，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也没有人敢说三道四。
有了若妍的陪伴，雨晴感觉仿佛又回到了早年一起在马府上无忧无虑的日子。自若妍进了宫，她这个侍妾作得几乎是有名无实，不过是在众人前见了弘历几面。别人或许说新来的苏格格不讨爷喜欢、没指望，但她却浑然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乐善堂好歹也有两个正经主子，苏格格自小和福晋情同姐妹，也没有人敢怠慢了她。夕格格和苏格格又性情相似——夕格格人如其名，温润如玉。苏格格也是一样的娴淑淡雅，可有时冷不丁说句话却出人意料得犀利。瑜夕、若妍二人因此很是合得来，一宫里如今也常见这两个不大得宠的格格陪着福晋在一处说话作伴，日子过得也惬意。
随着自己的月份越来越大，雨晴遵照太医的嘱咐，又在若妍和瑜夕的好意督促下，日日在御花园散步。
”这肚子大了真是不方便，“雨晴由锦瑟扶着返回乐善堂，不禁抱怨道。“走了这一会儿都觉得腰有些酸。”
”主子，有孕之人要常常走动，生产时才少受分娩之苦，您就暂且将就着吧。”
“都怪四爷，听钟太医一句话就跟圣旨似的，叫你们日日看着我出来。“
福晋这么淡然的人怀了身孕都不免有些小脾气，想到这里锦瑟不禁浅笑。
二人刚走到了漱芳斋和乐善堂中间的回廊，却隐约听到拐角处仿佛有哭泣声。走到跟前才见是静娴蹲在地上小声啜泣，身边有个嬷嬷在低声劝慰着。
”妹妹这是怎么了？“雨晴不急不缓地走上前，费力地半蹲下身，扶住她有些颤抖的肩膀。从来只见静娴活泼跳脱的一面，此刻见她小脸一副愁苦的样子，心里不由一软。
静娴见雨晴忽然来了，忙站起身，想要行礼却被雨晴伸手止住了。
“妹妹不必多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的嬷嬷抢先答道，“回福晋，侧福晋不过是思念家人—“
静娴却忍不住委屈，一串仍带着哭腔的话脱口而出，”姐姐，姑母说我进宫都快半年了也不讨四爷喜欢，慧如姐姐也不给我好脸色看，就连熹妃娘娘那里—”
嬷嬷提醒地拽了一下静娴的袖子，“侧福晋。”
雨晴将嬷嬷的小动作收入眼底，这才意识到从未见过她，待会等安抚了静娴，倒要问问是什么来头。此时她只抬起手帕给静娴擦了擦眼泪，柔声道，”先不哭了。皇额娘都是为了妹妹好，话若是说重了你要谅解才是。四爷最近忙得不亦乐乎，不也是得了空就去看你么。你慧如姐姐就是那个脾气，妹妹性子和顺，要多担待她才是…”絮絮说了好些安慰的话，才见静娴面色和缓了不少。
“让姐姐见笑了。”
“也是我不好，这几个月忙着宫里的大小事，又有了这个孩子，疏忽了你。不是都跟你说了么，日后若是想家了、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姐姐帮你做主。”
静娴低头懊悔道，“姐姐待我这般好，是静娴让姐姐忧心了。”
雨晴这才笑了笑，转向一旁的嬷嬷，“这位嬷嬷看着眼生，怎么称呼？”
”奴婢贱名刘若梅。“她忙又蹲身行礼。“皇后娘娘今日刚叫奴婢到乐善堂来服侍侧福晋，还未来得及向福晋回话请安，福晋恕罪。”
“无妨，刘嬷嬷请起。倒是我的不是了，侧福晋那里人手不齐全，还要劳动娘娘身边的人，娘娘未怪罪我做事不周，就是万幸了。”
”福晋说笑了。”
——
“咱们这另一位侧福晋，可真是好福气，”慧如正在乐善堂和琪舒、哲宁、和陈婉玲喝茶。“不仅爷宠着她，福晋也喜欢她，哪像我们如今，势单力薄的。”
琪舒陪笑道，“姐姐真是会说笑。她不就是有皇后撑腰么，爷虽去她那儿，不说也知道有名无实，她不过一个黄花姑娘，能成什么事。“
慧如脸色平缓了些，”福晋倒是奇怪，皇后不待见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竟肯跟皇后的侄女那般热络。”
“福晋多圆滑，就是得罪了皇后才要好好待她侄女呢，“琪舒分辩解道。
婉玲是个胆小惯了的，听她们明目张胆地议论着福晋有些后怕，想扯开话题，问道，“这几日，怎么不见夕妹妹了？”
慧如冷哼道，”如今福晋有身孕，那几个不得宠的不都围着她转么，你夕妹妹倒比你机灵，哪儿风头盛去哪儿。“
婉玲堆笑道，“姐姐这是哪儿的话。爷从来都是最疼姐姐的。”
琪舒又看向一旁不作声的哲宁道，“宁妹妹，永璜近来如何？可还不与你亲近？”
哲宁面上浮起几分愠色，却马上掩住了，平静道，”历来阿哥们落了地都不能在生母跟前养着，他不同我亲近我又有什么法子。“
琪舒漫不经心道，”你可真是个闷葫芦，要是我见自己亲儿子和八竿子打不着的嫡母更亲，不气死才怪。”
”那也得先有了儿子，再说不迟。“慧如冷笑道。
——
三月二十八日是雨晴的生辰。弘历知道她并不爱排场，怀着身孕大肆铺张又实在累，便只在家里置了几桌酒席，除了乐善堂的女人之外，也只请了明月、可欣与月盈。同一群与自己共侍一夫的女人过生辰，实属无趣，过一过排场罢了。
曲终人散，弘历才迫不及待地将雨晴小心翼翼地扶回屋里，觉得起了风还不忘埋怨道，”如今夜里还乍暖还寒的，怎么下面的人也不给你多添件衣裳。“
”好了，好了，“雨晴进了屋便挣开他的手，”哪就那么娇贵了。“
”旁人有了身孕都是万般小心，就你大大咧咧的，叫我怎么放心。”
“四爷如今倒越发婆婆妈妈了，”雨晴虽心里一甜，仍仍不住嗔怪道。
“得了，福晋大人过寿，便不跟你计较了，”弘历好性地笑着，将她扶着坐到榻上，又神神秘秘地捂住她的眼睛。
雨晴伸手欲拽他的手，无奈他的力道大，”你做什么呀？“
”不许看，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说罢，弘历向在一旁候着的吴书来使了个眼色，吴书来会意，便让屋外的几个宫人将一个蒙着红缎子的长条物件抬了进门放到支架上。弘历边看着还边说，“小心点，别磕着了！”
待众人出去了，弘历才将手拿开，一脸欣喜地走到那遮住的东西上旁边，见雨晴满是疑惑，也不再迟疑，伸手揭开遮盖。
只见一把琴栖在架上，木质漆黑如墨、琴身圆润优美。
雨晴惊喜地走到琴前，抚上琴弦，只轻轻拨了一下便已听到流水般唯美的琴音。
弘历一脸得意，”从前你这里不过是造办处制的琴，总觉得琴音死板无味。我让人去民间访了有名的斫琴师，这可是几个月的工夫呢。”说罢，扶着她坐到琴凳上。
惊喜之余，雨晴问道，”这琴，可有名字么？“
弘历仿佛更得意了，娓娓道来，”你看看底下刻的字便知。“
雨晴将琴小心地支起，只见琴底颈部刻着两个行草的字，“和鸣…”
“琴瑟和鸣，是说这琴的音色，“弘历又低头附在她耳边，”也是我对你的心意。”
“弘历…”雨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动情地转身抱住他，将脸贴在他的小腹上。
“你若不知道怎么谢我，便给我弹支曲子吧。“
”好，爷想听什么？“
弘历作思索状道，”如今，不要你弹什么《湘妃怨》也莫说《潇湘水云》了，倒是《凤求凰》更和此情此景。“
琴声幽婉悠长，吟猱余韵，如泣如诉。一曲终，雨晴却眼中带有几分悲色。
弘历温柔地将手搭到她的肩上道，“原是欢愉的曲子，怎么平添了几分悲凉？”
雨晴淡笑道，“弹着《凤求凰》，就难免想到《白头吟》与《怨郎诗》，是我扫你兴了。”
”不会。“弘历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从身后环住她，”我答应你，只有’携手相将’，没有什么‘凄凄复凄凄‘。今日不准你胡思乱想，不想旁人、旁的事，只想着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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