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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骑竹马来(五)
含星行至殿外,刘宝一溜小跑迎面过来,俯身低声:“陛下昨夜咳嗽一夜,今日早晨才睡了一会,太医刚走,说陛下忧心太过。”含星点头,守在门口的内侍高高挑起门帘,刘宝引含星入殿。
殿中地龙熏得极暖,梁沅床前紫罗垫底摆着一个熏笼,兰芷香气隐隐传来,昨日来时太医吩咐不可再燃檀香,李乐好奇询问:“檀香凝神静气岂不是更有益陛下安神?”太医望了梁沅一眼,面色犹豫道:“檀香单焚,裸烧易气浮上造,久之使神不能安。”
含星望着靠在床上看梁炅批阅过的奏章的梁沅,暗叹这孩子竟是个痴儿。
梁沅听环佩声,抬头望见含星,欲起身被含星制止:“躺好了别动,你看你的奏章,哀家只是来看看你。”说着便坐在梁沅身边,梁沅将奏章放在一边一笑:“稍后再看不迟。”
“国中有大事令沅儿担忧否?”梁沅拿开奏章,刘宝急忙上前伺候茶水,待梁沅饮茶之后靠好了,含星看着他的脸,时光真是快,这孩子的面目已经越发朗俊,棱角分明眉目如画,比初次见他一身孝服的样子相去甚远。
“莎车小国斗胆进犯,杀我百姓占我国土,先帝在时从未有过这样耻辱,朕真是不如先帝。”梁沅眉眼间流露惭愧。
“陛下欲如何应对?”
“摄政王点李禅出击,大禹兵力非弱,只是之前梁漓叛乱我大禹内伤未愈,萧氏......”梁沅顿住面色凝重:“加尔恒别克要求娶羲和,朕已经准了。”
“大丈夫能人之所不能忍。”含星看着梁沅的脸,明白他心里所想,原本是察合台部求娶,如今却变成大禹和亲求兵,颜面扫地姿态也荡然无存,虽然加尔恒别克已经欣喜谢恩,但是在梁沅心里却成了一桩遗憾。
“儿子明白。”梁沅点头,勉强笑着:“让母后担忧了,儿子不孝。”
“沅儿为国思虑哀家很欣慰,但是也要注意保重自身,你平安健康便是孝顺了。”含星笑着看他,梁沅笑着点头,笑容里多了几分尴尬。含星明白梁沅思虑不止国事,怕思虑丽荣要多一些,自己没点破只是说他思虑国事,让梁沅明白自己沉溺儿女私情实非所为。
“去报恩寺的事情安排好了,不日就可动身。”含星看看刘宝,刘宝躬身道:“一切都妥当了,就等钦天监选日子出门。”
梁沅嘴唇动了几下说:“皇后骨折,还是不宜车马劳动,不如......”
含星不知他的心思,只当他是心疼丽荣,打断了梁沅的话:“难得出宫去住住散心,皇后伤的不甚重,太医说坐车不打紧,不过还是带上别的人伺候沅儿吧。”
梁沅听了含星的话,无奈点头:“那便带着鸾盈。”
赐婚诏书下得极快,许羲和公主为察合台部小王子加尔恒别克王妃,待公主十四岁后方可成婚,加尔恒别克拿到诏书欣喜谢恩,依照约定献上通商帛书和马匹铁矿,自己出关去调集兵马奔朔州协助李禅军队。
宫内浩浩荡荡去了报恩寺后的温泉别馆过冬,丽荣落马摔断了腿,捆着夹板需卧床静养,进了别馆后便在房中卧床,一连一个月足不出门,梁沅也不曾探望,自己浸浴修养读书,闲来便与梁炅一同处理国事。
今冬有战事,兵报并调运物资的奏章一日一箱,叔侄二人埋头批阅日日忙碌,含星几次敦促梁沅休息,无奈国事繁重,梁沅除了吃饭睡觉,连浸浴的时间里都捧着奏章阅读,几次弄湿了奏章。
梁沅忙碌,鸾盈便日日在含星处伺候,见梁沅不曾去探望丽荣她便很安心,笑容也轻松许多,含星倒不以为然,试探着问:“帝后不睦?”
“臣女不知。”鸾盈摇头。
含星亲自去探望丽荣,一入丽荣的房间,就看她在床上歪着看书,头发披散开来垂在枕上,整个人又瘦了一圈,见含星进门便要起身,含星摆手:“罢了,有伤就不要折腾。”
含星落座,丽荣面带愧色,宫女在一旁急急为她束发:“臣妾失礼。”
“罢了,你病着,好好养病重要。”含星看着她的脸,瘦的下巴尖尖,许久不晒太阳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发白,像是不曾好好休养过,眼底乌黑着,整个人病态十足。
“你们两个孩子都不是让人省心的,这到底是怎么了?”含星无奈,丽荣眼波一动,垂首:“臣妾不知。”
“我看你是最清楚的!”含星知道丽荣是绝不轻易吐露心思,于是也就不管她回答什么:“陛下整日里把自己弄得晕头转向,哀家看得出来,他是想一心扑在国事上面让自己忘了旁的事情,你落马哀家就不必多说了,反正你心里清楚,哀家只有一句话提醒你,这情如火,冷的久了就真的熄灭了,别等火熄灭了再去暖他。”含星起身离去,丽荣缓缓倒下去,躺在床上只觉得四肢冰冷。
自落马后,心里总虚,生怕见到梁沅,梁沅竟真的没来。可是他不来,丽荣的心里又不好受起来,原本以为自己会被留在宫里,听说要带着自己一起来丽荣心中还稍稍松快些,可又听闻鸾盈也跟着一起来了,丽荣只觉得这心思起起伏伏五味陈杂,一头乱绪什么也想不明白。其实腿伤并不严重,可以起身在院子里走走,可是就不敢出门,每日听到梁沅从自己门前经过去梁炅房中批阅国事,心知若是出门,哪怕推窗也能看一眼,可就是不敢。再去想裴玖恭,心头仍是发热,可是一热之后满心都是惭愧,自己怎能如此无耻,心中竟然想着两个人。
“娘娘,吃药了。”萧贵端着药上前来,搀扶起丽荣,丽荣捧了药在手中,萧贵看她喝完再递上蜜饯让她压压舌根的苦味,待一切停当,萧贵道:“娘娘,咱们为何不去温泉?”
“我伤着,怎么能去。”丽荣看他一眼。
“哪怕不去浸浴,去看看也好啊。”
“看什么?”丽荣心知萧贵的意思,嘴上却倔强。
“娘娘,古人说,近乡情更怯,奴才短见,您和陛下其实情投意合,只是这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这不见面就永远也转不过来,这见了面,怕什么都想通了。”萧贵细声慢语,丽荣听了,沉吟片刻,一巴掌拍在萧贵肩头:“多嘴,出去。”
萧贵不疼反笑:“奴才这就去安排。”丽荣不语,萧贵乐颠颠的跑出门去。
晚间梁沅浸浴,捧着奏章泡在池中,水面飘着浮盘,盘中摆了几样水果,温泉池边龙头吐水令水面微微波动,浮盘在水面一上一下颤动着,缓缓朝着龙头漂去,正要漂在龙口之下被水流打翻,忽然一根棍子伸过来拦住了浮盘。
听到声响梁沅抬头,丽荣拄着拐杖站在池边,便是她拦住浮盘。
梁沅一怔,手上微微一松,奏章一角垂进水中,丽荣急忙道:“奏章。”
梁沅将奏章提起来,已经浸湿一角,他将奏章放在池边,看着丽荣道:“你怎么来了。”
梁沅赤身浸浴,丽荣本以为他会着纱衣,谁知进来竟是这么一幕,面红过耳,目光转开:“臣妾只是从未见过温泉,想来看看。”
梁沅一怔,心头一暖,知道自己令她尴尬:“还有什么没见过的?都一起看了吧。”这话说时无心,待出口二人一同尴尬,梁沅脸红发笑,看丽荣背过身去,浮盘终于被龙口水流打翻,水果漂浮起来。
“你不下来浸浴么?”梁沅询问,丽荣摇头:“臣妾骨伤不可浸浴温泉。”
“那你洗洗脚吧。”梁沅只想让她留在身边,丽荣脸上一红,梁沅道:“这水很暖的。”
许是鬼使神差,丽荣竟然真的转过身来,缓缓在池边坐下,梁沅看着她除鞋袜不甚便利,便缓缓走过去,丽荣愣住,任由他捧着自己双脚替自己除去鞋袜,裙摆早就浸入水中,可是谁也没看到,丽荣双足缓缓放入水里,梁沅就站在她身前,池中白雾似有似无,水果然很暖。
“明年冬天与朕单独来吧。”
“嗯?”丽荣一怔,未明白梁沅的语意。
“朕明年就十四岁了。”
丽荣脸烫如煮熟的虾子,只低着头,手指抠着池边雕花,心头一乱,像是有一股力量在催促自己,胡乱点了点头,见到梁沅欣喜若狂的神情,只觉得心头一空,暖意从足底蔓延上来,却隔着疼痛的骨头,不知到不到得了心底。
鸾盈端着药丸站在屏风之后,轻轻咬唇,转身颓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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