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碗里来

　　李瞻觉得抓住了李小龙的把柄，多少有些得意的样子。一双眼睛里也有了些挑衅的意味。停航的事，全出自他自己的一手安排，哪天能走，哪天不能走，他最清楚了。

　　可李小龙却并不心虚，反是冷淡的看了老范一眼，“我本不该说，但既然范头灶对小生有所怀疑，那么告诉你一声也无妨。我是求了顾大人的面子，今日搭了宫中的船只来的扬州。”李小龙看了一眼对面二人，本来一直站得有些拘谨的他，有一只脚斜斜地跐了出去，整个人的形态便显得放松不少，“那宫中的船只是到扬州来送日常文书的，说是皇太孙此时正在扬州。”

　　屋子里的人，此时突然都安静了。连竹梦池都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原来皇小鸡也来扬州了，她可是一点也不知道。那么扬州发生这许多怪事，也就不奇怪了。

　　别人都不说话，最终还是她最沉不住气，两只脚不安份的晃动起来，与李小龙的好整以暇形成鲜明对比，“皇太孙居然在扬州吗？这就难怪了，我说这扬州怎么总是怪事连连。原来是只皇怪里怪气的皇小鸡来了。”

　　“咳咳，”旁边老范清了一下嗓子，嗔了竹梦池一眼，又对着李小龙，“连这种事李公子都能知道，果然是有办法的人，我们这种草民真真只能仰望的份了。”

　　这一点倒是说到竹梦池心里去了，“对哦，李公子和顾大人还走得真近。”她笑了一下。

　　李小龙垂下了眼，悄悄掩去了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似的。

　　老范显然是不喜欢李小龙在这里呆着，“算了算了，李公子不是要急着赶回乡去吗？天色不早，该快点赶路了，要不要我送李公子一程？”说着老范站了起来，竟是摆出一付送客的架式，俨然自己就是这屋子的主人了。

　　李小龙淡然一揖，却是只向着竹梦池，“竹小姐，小生这就告辞，竹家信的事，如今烦请竹小姐亲自处理。小生未能尽责，十分抱歉。”

　　他彬彬有礼的样子，好像专为衬出老范的粗鲁似的。

　　这只能换来老范的白眼。“酸！”老范说。

　　“我很快就回京师，到时马上就会和竹小姐再见面的。”说着，他看一眼老范，“竹小姐也得小心，与人搭伴还得看清对方才好。知人知面难知心，竹小姐自己小心吧”李小龙又是一揖。

　　竹梦池慌忙起身回礼。一直送李小龙出了门。

　　送走了李小龙，竹梦池一回身就冲着老范黑了脸。

　　“我没干什么！”老范心虚，“你瞪我干什么？”边说他边向屋子外面溜。

　　“到底谁酸？”竹梦池质问。

　　“我！”老范口中答着，人依然向门外溜。等一下小竹发起脾气来，那些侍卫又要偷偷当笑话看了。

　　“回来！”竹梦池一声断喝，老范只得乖乖站住了。

　　然后竹梦池扑上前拖住老范的袖管，换上亲昵的表情摇一摇，“我饿了！”

　　老范的脸都扭做了一团，一付苦不堪言的表情，除了吃，这丫头不知什么时候会好好给自己一个好脸色，“想吃什么？”他换上一张殷勤的笑脸，向小竹投降认输。

　　“炒牛臀尖。”竹梦池还记得这茬呢。

　　老范四下看看，“这种地方，我到哪里去给你找牛臀尖那样的好肉去？”老范想了一下，“不然这样，我去这客栈的厨房看看，有什么就给你做什么吧，”

　　竹梦池把个小脑袋点得像个小鸡啄米似的，“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这马屁拍的，那叫一个恰到好处。

　　看老范高高兴兴去下厨房，竹梦池也立刻溜出了自己的小屋子。四下看看，以为没人注意到她。就立刻屁颠颠的去了丰源货行。

　　这一回，丰源货行的情形更乱了。里里外外全是人，大火已经扑灭，管家指挥着人收拾残局。烧毁的面积不大，可冲过水以后，看起来就惨不忍睹。

　　竹梦池看到一个正在指挥别人干活的，小心的凑了上去，“管家大叔……”

　　“去去去，没看这里乱着吗？”

　　在别人焦头烂额时打扰人家，的确不太适宜。

　　“我是竹峻的妹妹。”

　　管家这次回过头来了，“竹小姐啊，对，你上午来过，我记得你。”管家的语气缓和了些，“可，你看看，眼下这样子，丰源货行更是不敢留你，若你哥哥回来了，我们自会叫他去找你。”

　　竹梦池点点头，“谢谢大叔！不过，我改变计划了，我哥哥如果今天来了，叫他快点来找我，我留的客栈地址大叔还留着吧？。若是明天来，就让他快点直接回家！”

　　“唉，我拿笔记下来，”管家果然去柜台上把竹梦池的嘱咐记下了。“最近人多事杂，真怕忘记了。”他解释，“对了，官府要所有与我店中有粮谷生意来往的行商名号，我家已经交上去了。你哥哥也在其中。你知道……”

　　“我明白，”竹梦池安慰店家，然后她小心地打问，“你们这回没损失什么吧？”边问，边看了一眼烧去一半的货仓。

　　“还好，只是新收上来的百来担谷种被烧了。那厮衔仇报复，分明就是故意，点火的地方却是在那东南角上。若是再向西点，就会烧到我们收的上好贡绸了。好在那厮不知底里，又多亏邻里帮忙，救火及时。不过丝绸泡了水，重新整出来也难啊！”

　　“那纵火的人已经送去官府了吧？”

　　“以前生意上与他有点小小龃龉，谁能想到今天竟至于这样挺而走险。”

　　竹梦池站在那里发呆。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怪得让她看不清楚了。丰源货行只是个小小的货行，竹梦池觉得，它唯一的特殊之处，只在它与竹家的联系。她突然变得十分担心，担心竹家，担心爹也担心哥哥。似乎有人是在织一张网，而这张网想网住的正是竹家。麻烦总是追随着竹梦池的脚步，这让她觉得，每一个人都变得不可信任，

　　甚至，包括了老范。

　　经了刚才李小龙的提醒，竹梦池头一回想到，老范这人是不是太有本事了些？他是怎么渡过江来的？为什么那么巧，正好在文楼遇到了自己？

　　离开了丰源货行，她慢慢的向回走，一路上越想越不对劲。等回到客栈才注意到老范已经在等着她了。当然，还有桌上的菜肴。

　　她有些不局促，怕老范看出什么。

　　可老范什么也没说，也没问她到哪里去了，只说：“快吃，菜简单了点，不许你挑嘴。”

　　竹梦池没有挑嘴。她看到桌上的爆炒回锅肉和清炒筱笋尖，立刻埋头开吃，哗啦哗啦的扒饭。

　　“怎么了，这会儿这么闷。”老范坐在她对面，本来才拿起了筷子，此时又放下了，只看着竹梦池埋地饭碗上的脑袋瓜。“你不叽叽喳喳了，我有些不习惯。”他说。

　　“我打算尽快回京城。”竹梦池说。

　　老范似乎没觉得奇怪，只说了句：“也好。”

　　“明天要是我哥哥还不来，我就不等他了。”

　　“行。”

　　“你呢？”

　　“我永远和你在一起。”老范说，分明是有些调笑的话，可老范说的时候表情怪异，有些担心似的。

　　竹梦池歪了头看他。

　　老范倒笑了，“吃你的吧，明天我们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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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梦池没有等来自己哥哥竹峻，等到的却是官府追捕令。

　　第二天一早，竹梦池才一起床就被老范叫起来看大街上贴的官府通知。通知要求凡是与丰源货行有粮谷交易的行商，全都要自动到扬州府衙投案，说明情况。而丰源货行则已经被查封，说是要好好调查。下列的一长串的行商名单，竹峻大名赫然在列。

　　“你说，他们这是要调查什么？”老范冷笑着问竹梦池。

　　“丰源货行里的稻谷，最多也就百石，离青州漕粮五十万石之数差了好远。”竹梦池说，丰源货行那小小的仓库也装不下五十万石的谷子啊“他们想把那五十万石的差额推给行商。”

　　竹梦池心里明白，如今一把火烧掉证据，丰源货行里到底是不是青州漕粮已然说不清楚。他们想怎么栽赃就怎么栽赃了，如此而已。

　　只是有一点，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我爹那小小的户部主事，也不像是值得大动干戈的。”

　　竹梦池看着老范，老范的脸也变得严肃起来，“那只有一个可能了，户部尚书乔大人！”老范拉起竹梦池就走，“我们快回京城。”

　　“乔大人？”竹梦池一头雾水。一边紧紧跟在老范身后，一边不解的询问。

　　“乔大人和汉王不对付，前些年已经生过好几次口角，一次是汉王报说徐州大旱。要减税借粮。结果乔大人递上账簿折子，说明徐州当年申领了酒榷银多少多少万两，既然有那么么粮食酿酒，怎么没有粮食交税？还有一次是汉王申请扩建王府的银子，乔大人又交了一本账本上来，历数汉王多年来所领扩建王府的银两，指出所费已经超过皇宫建筑的花费，再建就要逾制了。这样的事，闹过好几回之后，汉王只怕对乔大人早就怀恨在心了。”

　　竹梦池有些明白了，“听说我爹是户部算盘打得最好的。只怕这些账目好多还是出自我爹之手。”

　　“户部管钱，牵一发而动全身。”老范感慨了一句，“最容易得罪人了。”

　　“于是，我爹得罪他们了是吗？”

　　老范只说，“我们快回京吧，天知道那边还有什么事在等着你呢。”他这么说时有些心虚，因为，就在昨天，小竹去了丰源货行的时候，京城已经发生了一件大事，与小竹有关，只是他还没敢告诉小竹而已。他希望小竹在知道以后，千万不要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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