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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薪火相传
金蝉柱前,死一般的寂静。
那道淡淡的人形印记还留在柱身上,轮廓清晰得令人心碎——那是赵子衣最后时刻的姿态,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整座悬空寺,又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护在身后。
林素问第一个冲上去,手指颤抖着触碰那印记。触感冰凉,不是人体的温度,而是某种介于木质与金石之间的奇异质感。
“她……”林素问的声音哽住了,这个一向冷静理性的女大夫,此刻眼眶通红,“她把血肉魂魄都融进地脉了……”
陈守拙跪在柱前,拳头狠狠砸在地上,砸出血印:“都怪我!如果我早点学会师叔的本事,如果我能造出更强的工具——”
“不怪你。”陈三手按住他的肩膀,声音嘶哑,“那丫头……从她在龙息谷说要召唤《永乐大典》虚影时,就已经做好这个准备了。”
老匠人抬起头,看着金蝉柱上的人形印记,眼神复杂:“守藏史传承十八代,每一代都有牺牲。赵怀古那老家伙,当年为了封印泰山阵眼的裂缝,折了三十年阳寿。现在他孙女……”
他说不下去了。
沈观天站在一旁,观星铜盘上的投影已经熄灭。他盯着柱身上的符文看了许久,忽然开口:“不对。”
所有人看向他。
“赵姑娘没有死。”沈观天语出惊人,“或者说,没有完全死。”
他走到柱前,手指虚点那些符文:“你们看这些符文的走向——原本是地脉能量单向灌注进金蝉柱,维持悬空寺悬浮。但现在,多了一条反向的回路。”
随着他的指引,众人仔细看去。
果然,在金蝉柱靠近人形印记的位置,几道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纹路,正从柱身内部蜿蜒而出,像植物的根须,缓慢但坚定地伸向山体深处。
“这是……”陆守拙眯起老花眼。
“这是‘地脉养魂’的格局。”回答的是周天工。
这位刚刚倒戈的古建筑专家,此刻正捧着一本泛黄的笔记——那是他祖父周思年留下的《悬空寺结构考》。他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的手绘图:
“祖父在笔记里提到过,悬空寺的‘金蝉托梁’设计,暗合《易经》‘地山谦’卦象。谦卦卦辞:‘谦谦君子,卑以自牧’。意思是君子以谦卑姿态涵养德行。如果……如果有人以谦卑之身融入此阵,魂魄不会消散,而是会进入‘地脉养魂’的状态。”
他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希望:“就像种子埋进土里,等待发芽。”
“等多久?”陈守拙急切地问。
周天工摇头:“笔记里没写。但祖父推测,这种状态可能需要几年、几十年,甚至……更久。”
几年?几十年?
众人刚燃起的希望又黯淡下去。
绝地天通大阵的崩解倒计时只剩下五十多天,赵子衣留下的七个临时阵眼疏导计划才完成两个。没有守藏史,剩下五个怎么办?
“等不了。”林素问斩钉截铁,“我们必须继续。”
她转身看向所有人,眼神重新变得坚毅:“赵子衣用命给我们争取了时间,不是让我们在这里哭的。她说‘火种一直都在’,现在她把火种暂时交到了我们手上——五脉传承,缺了谁,都得继续。”
这句话,是赵子衣在龙息谷临别时说的。
现在,成了她的遗言——或者说,嘱托。
陆守拙深吸一口气,站直佝偻的脊背:“林大夫说得对。五脉聚首,不是为了依赖一个人,而是为了在有人倒下时,其他人能接住担子。”
他看向周天工:“周先生,你既然选择回头,那悬空寺的后续修复工作,就交给你了。地脉刚稳定,需要有人时刻监控调整。你祖父留下的资料,现在该用在正途上了。”
周天工重重点头:“我会用余生守住这里,等赵姑娘……回来。”
“那八个护卫呢?”玄微问。
那八个年轻人此刻站在密室角落,有些局促。为首的年轻人上前一步,对众人深鞠一躬:
“各位前辈,我们……我们想留下来帮忙。我们都是传统技艺家族出身,有木匠、铁匠、石匠、药师的后人。虽然学艺不精,但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陈三手打量他们:“你们不怕汉华报复?”
“怕。”年轻人老实说,“但更怕以后没脸去见祖宗。周工说得对,老祖宗的东西不能丢,但也不能乱用。我们……想学对的方法。”
“那就留下吧。”陈三手拍板,“悬空寺修复需要人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跟我干活,苦得很,规矩也多。干不了趁早走。”
八个年轻人齐声道:“我们能吃苦!”
安排完悬空寺这边,剩下的核心团队需要决定下一步行动。
“按照赵姑娘从《永乐大典》里获取的信息,三十六阵眼中,有七个是关键枢纽。”沈观天重新展开观星铜盘,投影出华夏地图,上面标注着七个红点,“我们已经修复了龙息谷(离火)、悬空寺(坎水),还剩五个。”
五个红点分别位于:华山(锁龙窟)、峨眉山(金顶)、武当山(紫霄宫)、龙虎山(天师府),以及……北京。
“北京?”陈守拙一愣,“北京有阵眼?”
“有。”陆守拙接过话,“而且可能是最重要的一个——‘紫微垣’阵眼,对应北极星位,主掌整个绝地天通大阵的平衡。位置在……故宫太和殿。”
太和殿。紫禁城的核心,明清两代皇帝举行大典的地方。
“汉华的下一个目标肯定是这里。”林素问分析,“紫微垣如果被破坏,整个大阵会立刻失衡,绝地天通提前崩解。”
“但他们应该不会立刻动手。”沈观天指着铜盘上的星象推演,“根据天象,下一次‘紫微星暗’是在四十九天后。那是紫微垣能量最弱的时候,也是破坏的最佳时机。”
四十九天。
“也就是说,我们有四十九天时间,修复剩下四个阵眼。”陈守拙计算,“华山、峨眉、武当、龙虎山——平均每个阵眼十二天左右,来得及吗?”
“来不及也得来。”陈三手说,“不过丫头不在了,我们得重新分工。守藏史的核心能力是‘文脉共鸣’和‘阵眼调控’,这两样现在没人会。”
他看向陆守拙:“陆老,你们陆氏传承里,有没有类似的能力?”
陆守拙摇头:“陆氏精于义理考据、符文破译,但调动地脉、共鸣文脉……那是守藏史独有的。”
“那怎么办?”玄微急了。
“也许……有办法。”
说话的是龙小满。
这个一直安静旁听的少年,此刻怯生生地举起手。
“我……我在龙息谷的时候,赵姐姐教过我一点‘文气感应’的方法。”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小石板——那是龙家拓印地脉真言的碎片,只有巴掌大,“她说,守藏史的能力本质是‘桥梁’,连接文明与地脉。如果有足够多的‘共鸣点’,也许……也许可以搭建一个临时的‘集体桥梁’。”
“集体桥梁?”沈观天若有所思,“你是说,让我们所有人,共同分担守藏史的功能?”
“对。”龙小满点头,“就像……就像古代的‘合奏’。一个人弹琴是独奏,一群人按照乐谱合奏,也能弹出完整的曲子。”
这个比喻让所有人眼睛一亮。
“有道理!”陈守拙激动道,“陈家的‘文气锤锻法’能锻造文气,林家的针灸能疏导文气,沈老的星象能定位节点,陆老的考据能破译符文——如果我们把这些能力整合起来……”
“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陈三手接话,“每个零件各司其职,组合起来就能运转。虽然不如原装的好用,但能凑合着用。”
他看向众人:“问题是,谁来当那个‘指挥’?谁来协调所有人的步调?”
这个问题让密室再次安静。
五脉各有所长,但谁也不服谁。陈三手辈分高但性格粗野,陆守拙德高望重但体弱,林素问冷静但资历浅,沈观天博学但偏理论,陈守拙手艺好但年轻……
“我来吧。”
说话的是林素问。
她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平静地说:“我学医二十年,最擅长的就是‘辨证施治’——望闻问切,判断病情,然后协调针、药、灸、砭各种手段,共同作用。这和协调五脉能力,原理相通。”
“而且,”她顿了顿,“我是团队里唯一的女性,心思更细。赵子衣不在,我需要替她……看着你们这些大男人别胡来。”
最后这句话带着一丝难得的幽默,冲淡了沉重的气氛。
陈三手第一个笑出声:“行,林大夫当指挥,我服。你这性格,跟赵丫头还真有点像——该狠的时候狠,该细的时候细。”
陆守拙也点头:“老朽赞同。林大夫在龙息谷和悬空寺的表现,有勇有谋,足以担此重任。”
沈观天和陈守拙对视一眼,也表示了同意。
玄微和龙小满自然没有异议。
“那就这么定了。”林素问雷厉风行,“下一步,去华山锁龙窟。那里是‘震雷’位,对应东方青龙。根据赵姑娘留下的信息,锁龙窟里封存着一条‘地脉雷龙’的虚影,是维持东方地脉稳定的关键。”
她看向陈三手:“陈师傅,对付‘龙’这种东西,您有经验吗?”
陈三手挠挠头:“龙嘛……我年轻时跟师父修复过一座宋代龙王庙,里面的壁画上有‘锁龙阵’的图案。但那都是纸上谈兵,真龙……没见过。”
“不是真龙。”沈观天解释,“是地脉能量高度凝结后形成的‘灵体’,类似龙息谷的护莲兽,但更强大。它本身没有意识,只是能量的具象化。我们需要做的是‘安抚’它,而不是‘打败’它。”
“安抚?”陈守拙好奇,“怎么安抚?”
“用音律。”回答的是陆守拙,“《礼记·乐记》有云:‘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雷龙暴躁,需以平和之音安抚。我们陆氏传承里,有一首‘镇龙谣’,是唐代陆龟蒙所创,专用于平息地脉动荡。”
“那太好了!”玄微兴奋道,“我师父明心道长教过我一些道家音律,可以配合!”
“我也可以帮忙。”龙小满小声说,“我们龙家世代守谷,每年谷祭都要唱‘地脉祭歌’,说是能让地脉安稳。”
林素问听着众人的发言,脑海中迅速形成计划。
“好。陆老负责主旋律,玄微和龙小满配合和声。陈师傅和陈守拙准备工具——既然要安抚,可能需要搭建一个临时音阵。沈老测算最佳时机和方位。”
她条理清晰地分配任务,俨然已经有了指挥者的样子。
“那林大夫你呢?”陈守拙问。
“我?”林素问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玉瓶,“我准备‘安魂香’。音律安抚灵体,药香安抚肉身——我们都得保持最佳状态,不能有人掉链子。”
她看向金蝉柱上那道淡淡的人形印记,声音轻了下来:
“这是她留给我们的第一场考试。”
“我们得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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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华山脚下。
团队在玉泉院安顿下来。这座全真教祖庭,此刻成了他们临时的指挥部。
傍晚,陈守拙正在院子里调试新做的“文气共鸣器”——一个巴掌大的铜钟,敲击后能发出特定频率的文气波动,用于测试周围环境的能量反应。
他敲了一下。
“铛——”
钟声清越,在暮色中传得很远。
忽然,钟身自己又响了一声。
“铛——”
不是回声,是另一声钟鸣,从远处传来。
陈守拙一愣,又敲了一下。
“铛——”
远处立刻回应:“铛——”
这次他听清了,声音来自华山南峰的方向。
“师叔!”他冲进屋,“有情况!”
陈三手正在研究华山古地图,闻言抬头:“什么情况?”
“有人在用同样的文气频率回应我的测试!”陈守拙把铜钟递过去,“您听——”
他又敲了一下。
远处的钟声如约而至,这次更清晰,而且……似乎带着某种规律。
“三长两短……”陈三手眯起眼睛,“这是工匠行当里的‘探路讯号’。意思是:同道中人,可否一见?”
他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华山里,除了我们,还有懂文气锻造的人。”
“而且,在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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