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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司眉在明德越来越游刃有余了。
领到联考成绩单后的日子,晴朗万分。风、云、人都温柔,没有形状。
她喜欢朝着阳光仰起白净脸庞,空气中是恩宠与希望的气息。
历史班年级二十八名。
爸妈看到成绩单笑得合不拢嘴,甚至特意带她去国际大饭店吃大餐,举杯庆贺,好像她已经考入什么名牌大学。
夸张。她暗暗埋怨,举杯时却也挡不住眼角的笑意。
日子会好起来的。那个在明德苦海中泅游的司眉同学,是不是得到了某种保证,从今以后再与“溺毙”二字了无关联呢?
可连沈东那样的人都会窒息,她又能从哪里得到保证?
林杉消失的时间越来越长。
刚开始是晚自习后借口自己赶着回去洗衣服,回到宿舍却不见人。
后来,上课以外的时间,司眉都找不到她。
她本来以为消失的肯定还有向文翔一位。
却频频在走廊碰到气定神闲的他。
某一天,林杉终于被司眉抓现行。
那时,她怀里抱着一个大透明塑料袋,行色匆忙又充满喜悦。
“你去哪了?”
司眉拽住她的手臂,脸有点冷。
林杉心虚,抱紧袋子:“买东西。”
“给自己买的?”
“......”
司眉伸手扒拉袋子,夹心饼干、薯片、橙汁、椰汁、辣条.......
“什么情况?”
“我一会跟你解释。我赶时间。”
林杉眼神飘忽,逃之夭夭,奔向走廊尽头。
司眉回头,看到向文翔单手插兜靠在后门,懒懒接过塑料袋。
没有道谢,钻回课室。
“你为什么老对他这么好?”司眉没忍住,林杉走来时,她劈头盖脸来一句。
“你这是帮他免费跑腿啊?连声谢谢都没有。林杉,世界上那么多男生,你干嘛非看上他不可啊?”
可能是跟蒋付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司眉说话也变直了些。
林杉投来的静默眼神让她感到陌生,似乎对她很失望的样子。
司眉噤声。
不过好在林杉又笑着,装作不甚在意。
“反正我也没事做,他最近学习忙,小卖部太远了。”
“钱也是你给吗?”
“他给。”林杉故作雀跃,“我现在开辟新业务,送校园外卖。你要是有订单,也可以找我啊!”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像从前一样见面就挽手贴在一起说说笑笑。甚至晚上的夜聊也中断,各自躺在床上,想各自的心事。
“我回班做题了。”司眉告别。
下午下课后有一长段时间,学生都跑出去运动消遣,教学楼人不多。
司眉喜欢自己一个呆在课室里,戴着耳机做题。
她不用看也知道,沈东同样坐在高二二班,静静握笔解题。
这份想象让她自觉强大。
她回身后,林杉终结她的犹豫上前一步拉住她。
“司眉,我有事对你说。”
目光流露着的几分愧歉,让人觉得不妙。
“我们,去天台好吗?”
/
明德高二楼顶层有个天台。
靠墙那面胡乱堆叠着各班损坏遗弃的桌椅,路是石灰地,有细小石砾散落。
她们手靠在天台边缘,向外眺望。
脚边是夹在缝隙里不知怎的开出的嫩草,突兀又新奇。
抬头是一望无际的天。临近日落,阳光不刺眼,天蓝得柔软。
两人刚搬来高二楼的时候一起上来过一次。
林杉分到的桌子坏掉,老师让她搬到天台去。司眉帮忙。
回想起那时的心境,林杉竟然觉得遥远陌生。
她当时似乎还在心里隐隐期待要在高二认真学习,把成绩搞好。
从此要让林杉这人与眼前景致一样开阔。
那么她现在,让当时的自己失望了吗?
“我跟向文翔恋爱了。”
风声中,她说。
司眉美丽的眼睛冲她:“真的吗?”
“嗯。”
“什么时候?”
“前几周。”
“前几周?”而司眉却一无所知。
她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你还是跟他告白了?”
这句话说的有点不应当,司眉清楚,带刺的。
“算是吧。”
有一会儿没人说话,林杉默默问:“司眉,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也不是。就是......怎么说呢?”
“你直说吧。”
司眉侧过脸,冷静又怜悯。
“你跟他在一起,有几分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
“有几分?当然是......”
林杉想说全部,但又自问,是全部吗?
她跟向文翔在一起,百分百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吗?
她继续问司眉:“什么意思?”
其实她知道什么意思。
可有些话就是要从别人嘴里听到,这样才痛,才撕扯,才活该。
“不就是因为程云吗?看到程云,你就慌神害怕了。”
“不过林杉你搞清楚了吗?你究竟怕的是失去向文翔,还是害怕失去?”
林杉一怔:“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司眉笑得有点轻蔑,她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好笑,“你什么都没有想清楚,就猛扎进去,剃头挑子一头热,帮他跑腿,做这个做那个,找不着东南西北。为什么要这样呢?我不理解,一个会让你在那么多人面前在黑板上,写‘我是猪’三个字的人怎么会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一连串说完,她就想起那天与沈东的争执。
他说的尊重,司眉做不到,也不想做。也许这就是他们不同的地方。
沈东的分寸是寒彻骨,从内到外,层层包裹、面面隔绝的。
林杉替向文翔辩解:“那是李斯文提议的。”
“李斯文只是提议。提议不是一定会执行的。”
“......”
气氛尴尬,相互较劲。
“要我跟他分手吗?”林杉抬眼。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问我。”司眉上头,有点生气。冷冷说:“反正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没通知我,以后也不用通知我。”
林杉认出这是会跟沈东冷战的那个司眉。
“你现在生气,就是要我跟他分手。”
司眉静静看着林杉,她的脸灰灰的,纠结哀伤。
“你不用考虑我。”司眉尽力调整情绪,淡淡说。
是真心的。
“司眉,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这样。”
“但如果连你也不支持我的话,我会很孤独。”
说罢,竟然鼻子一酸,有落泪的冲动。
林杉哭了,司眉也没想到,她几乎从没见林杉哭过。
拿到惨得可怕的成绩单时,在办公室被老师摇着头指责时,某次体育课膝盖磕破,血流不止时,她都没落泪。始终笑嘻嘻,反过来安慰想安慰她的司眉:“哎呀,小事小事。”
司眉连忙揽住她的肩。林杉突如其来的泪如同胶水,把两人不尴不尬的距离紧紧黏住。
“你别哭啊。”
林杉啜泣不止,似乎心里积压了很久的压力,终于找到缺口。
从哪来的压力呢?
是早恋怕被人发现的压力,还是跟向文翔相处本身就有压力呢?
她没细想。只是用“我真的喜欢他”这句话堵住司眉继续拷问的利嘴。
直到确认司眉的语气里重新有了热切,林杉才像得到准许的孩子安下心来。
即使在司眉怀里,感受着她的体温,与她肩靠肩。
林杉依然觉得孤独。
/
沈东坐在收银台前,抵着木桌做真题卷。
忽然一人轻敲桌面,他抬头,看见司眉的笑脸。
“年级第一,这么刻苦啊?”
“二十八名,彼此彼此啊。”沈东放下笔,笑问:“找我?”
周六晚上,他爸在外面,他妈回外婆家,店里只有他一个人。
格外安静。
“不找你,找酱油。”
司眉调皮背过手,在货架前逡巡。
“我爸在家还等着用呢。”
沈东起身,轻车熟路拿了瓶酱油给她:“这个可以吧。”
“嗯,可以。我家用的就是这个。”司眉掏口袋,“多少钱?”
他摆摆手:“不用了。”
“又来?再这样,我不敢来了啊。”
等沈东找零钱的间隙,司眉用脚尖轻轻抵着地面,犹豫着。
他把硬币放司眉手心:“发呆啊。想什么呢?”
“你是对的。”
沈东不明所以,笑着:“什么?”
“林杉和向文翔的事。”
司眉摸着冰凉的硬币:“他们在一起了。”
“嗯,我知道。”
“你知道?”
“有天在车棚里碰到了。”
“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以为你知道。”沈东耸耸肩,“你和林杉不是什么话都说吗?”
“......她跟你说什么了吗?”司眉躲避他的问题。
“她说,她不想被淘汰。”
司眉点点头,一时无言。
“其实明德早恋的确实挺多,我们班就有。”
“不是早恋的事儿......”
沈东明了她的意思:“别想那么多。我相信她自己有考量。”
“知道了。”司眉握住酱油,挥手跟他告别。
却在出门的刹那回首问他:“沈东,我问你。”
她披着长发,眼睛亮亮的,柔情似水。
“那时,你为什么说你绝不会早恋?”
“.......”
/
蒋付已经连续一周抱着她的海报蹲守喻铭失败。
她长了一张小圆脸,眼睛圆鼓鼓,显小。完美融入高一年级。
甚至还有人叫她帮忙喊一下她们班的余蕙。
“我不是这个班的。我只是路过。”
蒋付抬眼看,自己徘徊到九班门口了。
找她帮忙的是个小男孩,性格闯荡,听她说完,毫不怕生直接进了九班。
可以啊。
蒋付一脸惊讶,转而望着六班的门牌兴叹,也希望自己有这个男生一样的勇气,抬腿就进去。要是晚生一年就好了,说不定还能跟喻铭分到一个班。
蒋飞对她的追星行为不理解也不尊重。
“至于吗?”
在家,她对着电视一帧不落,观看喻铭的电视节目时,他在一旁吵着要看球赛。
蒋付不肯,他就故意坏她兴致。
“这都是有剧本的,你真以为他有这么聪明?”
“都是人设,专骗你这种女生的。”
“也不怎么帅嘛。还没我教练帅。”
“你教练都黑成碳了,好不好?”
蒋付把手边的枕头飞出去:“闭嘴。”
“哎呀烦死了,我要看球赛!!”
最终还是没法子,只能等电视里精致的小人伶牙俐齿回答完所有愚蠢问题,蒋飞才领到遥控器。“清朝时,科举殿试的第二名叫榜眼,第一名叫什么?世界上最大的岛屿是哪个岛?”谁在意啊?
看蒋付哭丧着脸回来,蒋飞就知道她又无功而返了。
在走廊里他问:“我不明白了,就是个破签名,至于吗?”
“你懂个屁。”
“不就喻铭两个字,要不我给你签?”
她露出白眼:“滚呐。”
“火气这么大。我确实要滚了,跟你这种满脑子帅弟弟的人不一样,我有梦想,我要练球的。”
“你数学考上九十再谈梦想吧。”
蒋飞嘁一声,背上网球包走远。
蒋付拖着腮帮子,呆坐在课桌前。
不就是个破签名吗?至于吗?
她很难像蒋飞描述这种感觉。就当她蠢吧,但她真的很愿意追逐一个既近在眼前又触不可及的完美偶像。蒋飞有他的梦想,成为专业的网球运动员。蒋付成绩在明德不上不下,也没有更多的雄心壮志,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知道未来要读什么专业做什么职业。所以她对所有挣扎在黑暗与迷茫中的人有天然的亲近感与同情心。
喻铭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跟她一样迷茫。但他比她笃定,比她勇敢。他做了决定,要做偶像。他在练习室流泪,然后练习,流泪,然后擦干眼泪再练习,然后边哭边练。喻铭不屈服,网上很多不好的声音,指责他不务正业,恶意的谣言与中伤没有击倒他。他在采访里用还不算深厚的男声说:“其实我不怕吃苦。”少年的眸子里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残酷坚决,末了说一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会实现我的梦想,留在舞台上。”
在她平庸而无波澜的岁月里,喻铭世界里的雄涛骇浪爱恨情仇拥抱着她。
他成功她得意,他咬牙她心酸,他不屈服她就不怕任何困难。
这就是那个签名的意义。
谢谢你的坚持,完美了我的青春。
就这么简单。
这是她的斗志,她的宝剑,她的护身符。
当她步入某个残酷世界,头破血流亟欲丢盔弃甲举手投降的时候,她要听到墨迹早干的那个签名朝她怒吼。告诉她,你可以。可以像那个练习室里抱头痛哭过的小孩一样坚持下来。
最后她没有遇到喻铭。想送给自己的十七岁生日礼物无疾而终。
喜欢一个偶像,很多时候也就是这样无疾而终的。不是吗?
/
高二上学期期末考结束后,司眉收到了一封来自清华的信。
工整坦荡,写着秦一扬的名字。
大概是一个秋日,她坐在琴房,静悄悄揭开。
最先看到的是一片落叶。失了水分,是一种干燥的金色。叶脉清晰。
“司眉你好,展信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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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林杉跟向文翔早恋是不对的!后面会受到制裁滴!小朋友们不要模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