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有风

　　桂花第五次开满古镇的时候，陆家老宅迎来了新的生命。
　　产房外的长廊上，桂花香透过窗缝悄悄渗入。陆星河站在窗前，晨光在他挺直的脊背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手中紧握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平安扣——那是林晚怀孕后，他一步一叩从灵岩寺求来的。
　　"恭喜陆总，母女平安。"
　　护士的声音让他猛然转身，素来沉稳的脚步竟有些踉跄。产房里，林晚疲惫地靠在枕上，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晨光为她们镀上柔和的轮廓，像极了一幅古典工笔画。
　　"是个小姑娘。"林晚抬头，苍白的脸上绽开温柔的笑，"眼睛很像你。"
　　他轻轻接过那个柔软的小生命，指尖都在发颤。婴儿忽然睁开眼，琉璃般的眸子倒映着窗外的桂花。这一刻，陆星河觉得，十五年的等待都值得了。
　　满月宴设在老宅的桂花树下。宾客们发现，请柬上印着别致的暗纹——那是用孩子的小脚印拓成的桂花图案。
　　林晚穿着藕荷色旗袍，抱着女儿接受祝福。婴儿腕上戴着一枚小小的银镯，镯身上刻着"桂子初开"四个篆字——正是陆星河亲手所刻。
　　"取名了吗？"林母轻声问。
　　"陆怀桂。"陆星河接过女儿，指尖轻抚过孩子柔软的胎发，"怀瑾握瑜，桂馥兰香。"
　　正当众人赞叹名字雅致时，婴儿忽然抓住父亲胸前的玉扣，咿呀学语。林晚笑道："看来她更喜欢这个小名——扣扣。"
　　满月宴进行到一半，陆星河悄悄离席。片刻后，他抱着一个檀木匣回来，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女儿出生以来的所有见证：第一次B超影像、出生时的小脚印、剪下的第一缕胎发......甚至还有一罐桂花蜜，标签上写着"扣扣出生那日的桂花"。
　　扣扣周岁这天，老宅格外热闹。抓周礼在祠堂举行，红毡上摆满了各色器物。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小姑娘摇摇晃晃地爬向一柄小小的紫砂壶。
　　"看来要继承你爸的茶艺了。"林晚轻笑。
　　谁知扣扣绕过茶壶，一把抓住旁边的镇纸——那是陆家祖传的鸡血石，刻着"书香传家"四字。
　　陆星河眼眶微热。他想起女儿百日时，自己常抱着她在书房批文件，小丫头总爱抓那方镇纸玩耍。
　　当晚，他在女儿睡前轻声念诗："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怀中的小人儿咿呀学语，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桂花第三次为扣扣绽放时，小姑娘已经能摇摇晃晃地满院子跑了。
　　这日清晨，陆星河抱着女儿坐在桂花树下，教她认族谱上的字。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泛黄的纸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是曾祖父，这是爷爷......"他的指尖轻轻划过一个个名字，最后停在"陆怀桂"三个字上。
　　扣扣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着族谱上林晚的名字："妈妈！"又指向陆星河的名字："爸爸！"最后指着自己的名字，仰起小脸期待地看着父亲。
　　"星河温柔地握住女儿的小手，带着她一笔一画地描摹那个名字："这是扣扣。"
　　林晚端着茶点走来，看见这一幕不禁莞尔。阳光洒在父女俩相贴的脸颊上，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陆星河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在作业本上一笔一画地教她写名字。
　　"妈妈！"扣扣发现她，张开小手要抱。小姑娘腕上的银镯叮当作响，惊落了枝头的几朵桂花。
　　深秋的清晨，五岁的扣扣第一次跟着父亲学习制茶。
　　"要这样轻轻揉，"陆星河握着女儿的小手，在竹匾里轻轻揉捻新采的桂花，"不能太重，会伤了香气。"
　　小姑娘学得认真，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制好的桂花茶装在青瓷罐里，扣扣非要自己写标签。她握着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下"爸爸的茶"，墨迹晕开成一朵小花的形状。
　　"这是送给爸爸的礼物。"她郑重地把茶罐推到陆星河面前，小脸上满是骄傲。
　　午后，林晚发现父女俩靠在桂花树下睡着了。陆星河怀里抱着女儿，扣扣小手还紧紧攥着父亲的衣角。金色的桂花落在他们交叠的衣襟上，像时光洒下的金粉。
　　她轻轻为父女俩盖上薄毯，听见扣扣在梦里呓语："爸爸香香......"
　　是啊，林晚微笑。这满院的桂花香，将会成为女儿童年最温暖的记忆，就像很多年前，那个站在桂花树下等她的少年，成为她此生最珍贵的回忆。
　　又到桂花开的时节，八岁的扣扣已经能像模像样地泡功夫茶了。这日，她神秘兮兮地拉着父母来到祠堂，献宝似的捧出一个锦盒。
　　盒子里整整齐齐放着三样东西：一罐桂花茶，标签上是她工整的字迹"给最爱的人"；一幅水墨画，画的是桂花树下的一家三口；还有一本手写诗集，扉页写着"送给爸爸妈妈"。
　　陆星河翻开诗集，第一页写着：
　　"桂花开了又开，
　　像爸爸等妈妈的那些年。
　　现在不用等啦，
　　我们永远在一起。"
　　林晚的眼眶湿润了。她看向身旁的丈夫，发现素来冷静自持的陆星河，此刻正悄悄别过脸去。窗外，秋风送來阵阵桂香，如同岁月温柔的叹息。
　　原来最深情的告白，早就藏在年复一年的桂花香里，等着有情人细细品味，用一生的时光。
　　（番外完）
　　【后记】
　　很多年后，当扣扣也遇到那个让她心动的人，她总会想起父亲说过的话："真正的爱情，要像桂花一样，经得起时光的沉淀，才会绽放最浓郁的香气。"而这时，老宅的桂花，正在月光下静静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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