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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断帝王策
夜幕如墨,子颜第一次身披战甲随军出征。唐清欢所率的,已是营中最后一支队伍。子颜骑马紧随着唐清欢,在夜色中行进,军中众人皆不知这位神秘同行者究竟是谁。
唐清欢时不时回头,与子颜低声交谈。从安营扎寨的门道,到排兵布阵的玄机,只要子颜露出困惑之色,唐清欢便不厌其烦地解释。这般频繁的交谈,使得行军速度难免迟缓,可两人浑然不觉。
突然,前方探马来报,称大梁阵的卍字阵法大部分已被攻破。子颜闻言,目光投向唐清欢,眼中满是疑问。唐清欢读懂了他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怎么,这不是你要看的吗?瞧瞧陛下究竟藏着什么底牌。”
子颜神色凝重,压低声音道:“你可还记得大梁座之图?那十二星环阵源于十二星座,这大梁阵不该只有地面的卍字。” 唐清欢皱眉思索片刻:“对!那图上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大梁阵对应白虎星宿,图形之上必有虎爪之形。以陛下的行事风格,做事滴水不漏,怎会遗漏如此关键之处?”
“你之前说阵中多出千人...” 唐清欢眼中闪过警惕,“莫不是设下埋伏,等双方打得两败俱伤时,突然杀出?”
“事情没这么简单。” 子颜摇头,神色愈发严峻,“陛下将此阵留到最后,必有深意。齐垣庄既已承认当年把渠境地图交给陛下,却在我离京前,未将如此重要之物交予我。他瞒住齐垣庄赌局之事,是为骗过闻一教奸细,可这渠境地图,其中必有蹊跷。”
两人正低声商议间,行军已至大梁阵所在的山口。夜色深沉,山坳中,火把如点点星火明灭,厮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成一片。又有探马来报,大梁阵已近乎被戍擎国攻克,仅剩四五处阵地仍在坚守。
唐清欢指着前方:“我的人差不多该回撤了。” 子颜凝视着战场,心中暗自思忖:时机已到。果然,大梁阵后方的山脊处,隐隐有异动传来,一股肃杀之气在夜色中悄然蔓延。
后山骤然窜起猩红火焰,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宛如一道渗血的伤口。子颜瞳孔骤缩,心中暗忖:这冰天雪地间突发大火,莫不是锦煦帝打算以火攻重创戍擎军队?然而,等了许久,后山并未如预想般冲出伏兵,唯有滚滚黑烟从洞穴深处翻涌而出。冲天火光中,子颜与唐清欢同时嗅到了异常,那火焰里,分明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法术气息。
紧接着,沉闷的轰鸣从四面八方传来,整个鬼王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剧烈震颤。子颜脸色瞬间煞白,他突然想起白日所见的渠境冰墙,那平整如镜、透着诡异光泽的冰面,根本不是天然形成!地底之火一旦蔓延,这些冰墙必然迅速融化!
“不好!” 子颜猛地抓住唐清欢的手臂,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唐清欢神色一凛:“到底怎么了?”“若借法术融化冰墙,整个山谷都要塌陷!” 子颜语速极快,“这是要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疯了不成?” 唐清欢大惊失色,“谷中半数都是西威军,锦煦帝连自己人都不要了?”“那些不过是役兵,里面混了多少闻一教眼线,陛下心里清楚得很!” 子颜话音未落,大梁阵后山传来一声惊天巨响,地面如蛛网般裂开,西威军的营帐连同士兵,瞬间坠入深不见底的缝隙。
唐清欢本能地要腾空而起查看情况,却被子颜拽住。“别暴露我!玄武神宫的人已随秋清河前往平州,如今能护住山谷的,只剩我们。” 子颜目光急切,“谷中还有万人,地底阴阳境更有百姓,地面决不能塌!你用炙天神力稳住,我暗中相助!”
此时的鬼王谷已陷入一片混乱,火焰顺着山谷环形的山疯狂肆虐,所到之处,地下冰墙发出 “滋滋” 的融化声,露出地底巨大的地缝。子颜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锦煦帝的阴谋,大梁阵守不住,便点燃冰墙,让整个山谷化作埋葬敌军与隐患的坟场。
唐清欢飞升至上空,看到两军主力已经改道去了平州,护送齐垣庄的队伍也已从西侧撤离,心中稍松一口气。但低头看着谷中四散奔逃的士兵,他握紧双拳,与子颜对视一眼,两股神力同时迸发,如巨盾般挡在摇摇欲坠的地面之上,试图阻止这场灭顶之灾。
白色的炙天神力如潮水般漫过塌陷的地面,唐清欢身影如电,每见士兵陷入险境,便即刻瞬移过去,以神力凝成将人护住。与此同时,子颜悄然潜入渠境深处,金色的牧野之力在他掌心翻涌,化作巨力将洞穴土层掀起,填入冰墙崩裂形成的缝隙中。随着他一次次发力,南边地缝附近的崩塌之势逐渐得到遏制。
然而,子颜的脸色却愈发苍白如纸。神守本应循序渐进地释放神力,可他体内妖族的牧野之力与玄武神力本就相互克制,又加之此前被武神之力重伤未愈,如今这般不顾一切地爆发力量,身体根本难以承受。地底阴冷的水流中,他接连几次喷出鲜血,染红了半身铠甲,却仍咬着牙,驱使神力搬运土石填补缝隙。
“子颜!东边撑不住了!” 唐清欢焦急的呼喊传来。子颜强撑着起身,又一次投入修复,他终于看清整个鬼王谷地下被改造成环形的冰封陷阱,一旦冰墙融化,必将引发连环崩塌。
当黎明的曙光洒落山谷时,地面的崩塌终于减缓。唐清欢忙着收拢军队、看管俘虏,却迟迟不见子颜的身影。他呼唤着四下寻找,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等他赶到渠境,只看到子颜倒在血水与冰水交融的河床上,昏迷不醒。
“子颜!” 唐清欢扑倒在地,颤抖的手指抚过对方唇角,怀中的身体轻得惊人,唯有心口尚存一丝温热。他不顾一切地将炙天神力注入,白色神力包裹着二人身影,如流光般消失在鬼王谷的晨光中。
“子颜,你应我一声。” 唐清欢跪坐在榻边,拇指反复摩挲着子颜毫无血色的手背,子颜的眼睛此刻却空洞如死水,任凭他说了整整一个时辰,都未掀起半分波澜。
自鬼王谷归来,此刻看着子颜虽醒了,却如失了魂一样,他只觉心口发紧。锦煦帝那场布局,终究是撕碎了子颜对他的心。
“你怎会不明白帝王心术?” 唐清欢刻意压低声音, “陛下这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话音未落,子颜突然一声:“他明知齐太傅应该在这山谷下面,怎么毫不顾惜自己的老师。”唐清欢猝不及防撞进他骤然转过来的眼睛,浑身一僵。那双眼眶泛红的眸子里,翻涌的绝望比地底寒潭还要冷冽,像淬了毒的冰棱,一下下刺得他指尖发麻发颤。
外面传来传唤声,唐清欢起身时仍死死攥着子颜的手:“求你别再钻牛角尖,就当为我,好吗?”
子颜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手,半晌才极轻地 “嗯” 了一声。可唐清欢刚踏出房门,榻上的人便重新恢复了那尊毫无生气的模样。空洞的眼睛望着帐顶的绣纹,一滴泪终于从眼角滑落,砸在锦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子颜下意识抬头,眼中的期待瞬间黯淡,进来的不是唐清欢。门扉缓缓推开,一位老妇人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入。那人进了门,就问子颜:“你还记得老妪吗?”
子颜这才抬头,认出进门的是曾见过的梅氏母亲。子颜有点不好意思,可也未起身,淡淡说道:“老夫人,您已经回了这边了吗?”
“老妪说过自己是炙天神宫之人,自然要回到这里。玄武神守,如今你有什么想对老妪说的。”
“老夫人,要是我知道梅夫人会自尽,怎么也不该去追踪她的,何况我是借了追踪她的名义,自己要到冥锢山去会玄武神兽。”子颜说着低下头去。
“那你是觉着她之死和你有关?”
子颜“嗯”了一声,老妇人却说:“她是炙天神宫派在泾阳之人,她丈夫自己做了戍擎的奸细,我劝过她回来,她又不愿,宁愿选择留在泾阳自尽,这和神守有何相干?这又怎是你的过错?”
见子颜仍满脸自责,她重重叹了口气:“你总是将别人的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就像今日,明明是帝王手段,你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身在朝堂,若不心狠,也是会害了别人,可我心里总过不去这关。”
“唉,人生来怎样就是怎样,何必勉强自己。”
“老夫人不会明白。” 子颜声音哽咽,“从我出生起,便身不由己,事事都不能顺从心意。”
老妪眼中满是怜悯:“或许,只有再见玄武神君,大约才能解开你心中的结。”
“您知道师父在哪里?” 子颜猛地抬头,“我找了他好久。”
话未说完,老妪周身突然萦绕起耀眼的银芒,普通衣裳如烟雾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绣着星辰云纹的华丽银袍,金冠上的虎首吞吐着祥瑞之气。更令人惊愕的是,那佝偻身形逐渐挺拔,眼前妇人变得面容庄严肃穆,赫然显现出神明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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