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于乔柯

　　程安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搬回了江家大宅。

　　因为江牧乔说：“阿篱，快点搬回来好不好？我很想你。”

　　口气凄凄，神色楚楚，她哪里扛得住。

　　搬回江宅那天，场面可谓是夹道欢迎，家中一众人等自发弄了个欢迎仪式，特意做了蛋糕，一桌子她爱的菜色，可比江牧乔住院回家时候的排场大多了。

　　大少爷咂舌惊叹，江牧青见怪不怪在旁边眨着眼睛幽幽补充了一句：“大哥，这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把他噎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Windy进门的瞬间就跑没影儿了，狗生至今没有来过这么大的house，像是放归了自然的小野狗。

　　庭姨张罗大家收拾东西，程安篱挨着江牧乔，在他身边跳来跳去。

　　虽说之前死乞白赖也常来，但这次终于是转正了，心情不一样，看什么都分外亲切，连沙发上那只熊猫屁屁抱枕都要变成五颜六色，推着人巡场似的一层层逛。

　　说起来，这套房子是聘礼之一，完全按照她的喜好装修改造，基调是侘寂风，原木，隔断，并添上了许多现代元素，清简雅致，却也不过于沉闷。

　　比如主卧通往露台的拱形门窗，木质窗框，天气好的时候会在暗纹石砖地板和浅色地毯上印下斑驳的光影，慵懒极了。

　　比如露台上的木石桌椅，外加三级错层设计，更衬得花草掩映，四时之景。

　　还有一个通往四楼尖顶小阁楼的户外旋梯，扶手上缠满了风车茉莉和龙沙宝石。

　　小阁楼上多敲掉了几块砖，把采光窗改成了自动伸缩折叠的小阳台，是两个人的秘密基地，朝暮时分，晴雨之时，都喜欢来这里吹吹咸湿海风，俯瞰花海林海，絮絮叨叨聊些漫无边际的话题，再相拥而吻，看天光渐明渐暗，别提多惬意了。

　　只不过，现在无论是露台，旋梯还是小阳台，他都去不了了。一方轮椅、几级台阶，困住的又何止是他的身体…

　　情绪变化很快被察觉，江牧乔捏捏她手心，神色平和：“阿篱，现在很好。”

　　此刻，两人正坐在主卧窗边的沙发上，阳光正好，从程安篱的视角看过去，他的发丝和眼瞳都染上了愉悦的蜜糖色，鼻梁和睫毛在脸上投下分明的光影，更衬得人轮廓清晰而深邃。

　　她不由心动，抬手抚了抚那清俊的眉眼，又笑开了：“牧乔，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常常睹物思人？”

　　明知故问。

　　家里几乎所有的陈设物什都一如她出国前的模样，靠垫洗磨了毛都没舍得换，和龟毛少爷的做派完全不匹配。

　　“我偶尔也会想自欺欺人。”他大方承认。

　　这坦率的态度倒是让程安篱愣住了，一时心上又涌起些许酸涩，她夸张挥挥手：“哎呀，换掉换掉，床单，窗帘，这个沙发，统统换掉，我现在不喜欢这些过时的款式了。”

　　江牧乔哈哈大笑，爽朗道：“想换便换，劳烦大小姐高抬贵手把男主人留下就行。”

　　她白他一眼，又扑过去把人搂住：“喂，我又不是真的傻。”

　　细瘦的腰身在掌下的感知尤为清晰，略显嶙峋的脊骨一节一节摩挲指腹，她又心疼了，连忙转移话题：“啊，还是我的蜗居好啊～”

　　他哭笑不得，把黏糊糊的人拉开：“阿篱，你管这样的屋子叫蜗居，多少人会被你气死。”

　　“嘿嘿，牧乔是害羞的蜗牛啊，那这个房子不就是蜗居了？”

　　“嘲笑我？”

　　正欲还嘴，电话响了，是江邵东。

　　“爸。”

　　“嗯，回来了。”

　　“都顺利的。”

　　对面隐约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一如从前。

　　记忆中江邵东是个矍铄睿智的长者，有威严却不妄自尊大，江家几位叔叔都尊重爱戴的大哥。说起来，爸爸偶尔还耍耍官威，他却从来不会，五六岁时第一次见到，就一直是温和沉稳的模样。

　　只是…也快三年没见了，不知是否一切安好，作为小辈也没主动问候，是不是不太好？

　　正在神游天外，一只大手在眼前晃了晃：“阿篱，爸爸要和你说话。”

　　“啊…”糟糕，怕什么来什么，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嘛，程安篱噤声，脑袋瓜摇得飞快。

　　小家伙这二两心思简直不要太好猜，江牧乔抬手拢了拢她的鬓发：“没事的，爸爸妈妈都很想你。”

　　神色过分温柔，她又失守了，乖乖接过电话。

　　“爸…江伯伯。”

　　江邵东朗声一笑，并未在意称谓上的转变，只问：“安安，牧青说你搬回家啦？”

　　“嗯，今天刚回来的。”

　　“好，好。我们过阵子回去，一家人一起过年，啊。”

　　对面又一个欢脱的声音：“什么过阵子，过几天，不，明天就回去！快让我跟安安说两句。”

　　一阵细碎的声音，电话易主了。

　　“安安，你终于回来啦，妈妈好想你呀～”江母是自来熟加乐天派，每到新地方，三分钟必能和人打成一片的性子。

　　程安篱却觉得喉间生涩，支支吾吾问了句“伯母好”。

　　“哎，好孩子，这几年受了不少苦吧。”

　　“没有的，都蛮好。”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我们两个老的呀，不插手你们年轻人的事，不过，你也别太惯着牧乔知道吗？”也不管有没有回应，江母自顾自说：“若他再敢让你受委屈，我替你收拾他。”

　　“嗯，知道的。”程安篱笑了，内心涌上一股潮湿的情绪。

　　江老夫妇对两个儿子管教严厉，却对这个大儿媳宠得没边儿。当初结婚也是，没别的话，只一句“爸爸妈妈替你撑腰”，好像自家儿子多不靠谱似的。

　　江牧乔耳根子痒，好笑着接话：“妈，您太偏心了，这话听着像阿篱是亲生的，我是捡来的。”

　　亲妈根本不买账：“诶呀，你一个大男人，和安安吃什么醋？”

　　又寒暄了片刻，江母依依不舍地挂掉了电话，并再三叮嘱好大儿别亏待了姑娘家。

　　就，怎么说呢。

　　别人都怕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江家倒好，有了媳妇忘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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