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破产呢

　　云顶的灯光总是被调整在一种恰到好处的昏黄，像陈年威士忌的色泽。俯瞰城市的外景，冬夜的霓虹流淌成一条悬浮的光河。沈哲还是坐在老位置，面前两杯酒已经倒好，琥珀色的液体在冰球周围漾出浅浅的金圈。

　　延钦推开玻璃门走进来，身上还带着些许外面清冷的空气。

　　“我还以为你要再晚一点。”沈哲把其中一杯推向延钦，“刚打完几场硬仗，不用缓缓？”

　　“缓不了。”延钦在对面坐下，没碰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杨墨下周就到，那才是见真章的时候。”

　　沈哲笑了笑，晃着自己的杯子。“我就喜欢你这点，永远在想着下一步。”他抿了口酒，话锋一转，“不过，在你想着下一步的时候，可能已经有人偷跑了。”

　　延钦抬眼看他。

　　沈哲拿出手机，划了几下，屏幕转向延钦。上面是某家公司简陋的官网截图，名字叫“虚界”，口号大得吓人。下面只有一行小字：“下一代渲染技术，即将发布。”

　　“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延钦问。

　　“就这两天，现在知道的人还不多，但已经在几个小圈子里传开了。”沈哲收回手机，“你说，他们预热宣传里的几个关键词，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耳熟？”

　　延钦草草看完一遍他们官网的内容后，只感觉太耳熟了。这正是延钦在瓦纳卡湖和杨墨深谈到深夜时，对方反复强调的核心理念，这些概念尚未在任何公开场合披露过。

　　“你觉得是巧合？”沈哲挑眉。

　　“世界上没有这种巧合。”延钦端起酒杯，但没喝，只是看着冰块缓缓旋转，“除非有人偷听。”

　　“或者，你们内部有嘴巴不严的。”沈哲放下杯子，“当然，也有可能是对方真有天才，想到一块去了。不过……”他拖长了语调，“我找人简单查了查，团队信息基本为零。这种影子公司突然在这个时候冒出来，味道不太对。”

　　延钦沉默着。

　　“你想怎么办？”沈哲问。

　　“等。”延钦说。

　　“等？”

　　“等他们出招。”延钦终于喝了一口酒，液体冰凉辛辣，“现在他们藏在暗处，我们动就是打空气。等他们跳出来，亮出底牌，我们才能看清楚，然后……”他放下杯子，“直接干死。”

　　沈哲看着他，忽然笑起来：“延钦，有时候我觉得你冷静得吓人。”

　　“不然呢？”延钦看向窗外，“焦虑解决不了问题。他们偷我的概念，在我看来反而说明我的方向是对的，而且让他们感到了威胁。”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关于澜山项目的细节，关于杨墨到来后的安排。但“虚界”两个字，像一根细刺总是时不时地让人感到一丝不适。

　　离开云顶时已是深夜，城市并未沉睡，依然闪烁着无数灯光。

　　延钦回到公寓，没有开灯。他走到窗前，望着脚下的一切，唤出了系统界面。

　　淡金色的光屏在黑暗中浮现，这次延钦没有点开商城，只是将意念集中在【产业洞察】上，将“虚界”设定为这一次的观测目标。

　　技能缓缓运转，在宏观的产业图谱边缘，一片混沌的灰雾开始散开，一个暗淡、模糊的光点试图凝聚。

　　“偷来的概念，就像偷来的种子，种在贫瘠的土壤里，长出的只会是畸形的果实。”延钦心想。

　　三天后，畸形的果实被催熟了。上午九点，一份名为《下一代渲染白皮书》的文件，如同病毒般在科技媒体、投资社群、行业论坛里炸开。发布方正是虚界。文件做得很漂亮，充满未来感的设计，煽动性的语言还有令人眼花缭乱的技术路线图。里面宣扬的核心思想、甚至某些具体的表述，都和延钦同杨墨那场探讨中的内容高度重合。

　　但它多了一些东西，一些耸人听闻的突破。他们声称用特殊的原理解决了实时渲染的算力黑洞、用特殊材质让虚拟物体拥有触觉记忆，甚至暗示他们的技术能直接与人的潜意识交互。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真正的技术专家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几个关键环节存在根本性的逻辑谬误。但资本市场和大众舆论，大多数时候是外行。

　　消息如野火燎原。

　　“神秘厂商发布革命性白皮书，引擎行业要变天？”
　　“奇点概念遭撞车？是英雄所见略同，还是另有隐情？”
　　“多家风投表示对虚界技术路线非常感兴趣。”
　　“业内人士爆料：奇点核心团队或有动荡，技术路线遭质疑。”

　　在外界的信息发酵后，林浩的电话第一个打进来，声音发颤：“延总，他们……他们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我们是不是有内鬼？”

　　陈晗也发来信息：“需要澜山这边帮忙做澄清吗？”

　　甚至连远在新西兰做收尾工的杨墨，也发来一封邮件。

　　舆论的漩涡开始旋转，将奇点卷入其中。各种质疑和唱衰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最恶毒的一种暗示则是：或许奇点的概念本身，就是借鉴了别人的思路？

　　延钦关闭了所有联络通知，独自坐在办公室里，面前的屏幕上并排打开着两份文件：左边是虚界华丽的白皮书，右边是杨墨手写的思路笔记。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射入，空气中的微尘在光的映射下缓缓飞舞。

　　他看得很慢，很仔细。

　　找到了！

　　在白皮书第十七页，引用了一篇三年前的论文。延钦记得那篇论文，因为它提出的核心算法存在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其所宣称的效能提升就是空中楼阁。而虚界的白皮书，完全无视了这个问题。而在第六十三页，引用了一套开源代码库的特定版本，却隐瞒了该版本存在已知的溢出漏洞。

　　还有更多仓促拼凑的痕迹，对原理的一知半解……像一件用金线绣了华丽图案，内里却爬满虱子的锦袍。

　　这不是正当的竞争，而是一场用信息和话术精心包装的欺诈，目标是搅乱市场，打击信心，或许……是为了在奇点最关键的上升期，制造一次致命的打击。

　　手机震动，是沈哲。

　　“看完了？”沈哲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看完了。”延钦说。

　　“感觉如何？”

　　“像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偷了一本秘籍，照着封面画了几个姿势，就敢开宗立派。”延钦冷笑一声，“破绽百出。”

　　“但很多人觉得姿势挺帅。”沈哲说，“下周三，在洲际酒店，有个全球数字内容创新峰会。他们刚刚宣布会在峰会的技术展示环节做首次公开演示。峰会的主办方之前也邀请过你，但被你以项目保密期为由推了。”

　　延钦沉默了几秒。“现在答应，还来得及吗？”

　　沈哲笑了：“你知道的，只要你想，就来得及。”

　　“帮我拿到一个演讲席位，”延钦说，“要安排在虚界之后。二十分钟就够。”

　　“你想做什么？”

　　“做一场科普。”延钦看着屏幕上那些华而不实的谎言，“告诉所有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电话挂断，延钦站起身，又拿起内线电话。

　　“林浩，带上王朗和核心的那几个，五分钟后来我办公室。”

　　“再通知杨墨老师，请他立刻准备一份技术对比清单，重点要标注虚界白皮书里所有有问题的环节，要最直白、最犀利的那种。”

　　五分钟后，林浩和王朗等人匆匆赶来，脸上还残留着焦虑。

　　延钦没让他们坐下，直接指向屏幕上的白皮书：“怕了？”

　　王朗梗着脖子：“不是怕，是憋屈！”

　　“憋屈就对了。”延钦说，“被人用偷来的，还是偷错的东西指着鼻子，是个人都会憋屈。但光憋屈没用。”他切换屏幕，调出杨墨笔记中的一页复杂草图，“我们要做的，是把他们偷错的地方，一个个指出来。”

　　“可技术细节太深，外人听不懂……”林浩担忧道。

　　“所以我们要换种说法。”延钦打断他，“下周三的峰会，虚界不是要演示吗？等他们演示完，我们上去，重新演示一遍相同的东西。让所有人亲眼看看，什么才是好的产品。”

　　他目光扫过众人，“杨墨老师会提供技术。你们的任务，是把内容包装成所有人都能看懂的东西。有没有问题？”

　　王朗的眼睛亮了起来，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没问题！”

　　林浩也深吸一口气：，回复到：“我立刻组织最强的内容和视觉团队！”

　　团队带着一股被点燃的斗志离开，延钦独自留在办公室。

　　他唤出系统，积分还有7125。他选择了花费300积分，再次使用【初级信息探查券】，这次的目标更具体：“追溯虚界白皮书中所引用的有缺陷的信息，在过去三个月内的异常访问和下载记录，并尝试关联到实体。”

　　【支出积分：300，剩余积分：6825。】
　　【探查启动，预计耗时8小时。】

　　接下来几天，奇点内部如同一台加速运作转的精密机器。杨墨提前结束收尾工作，连夜落地海市，一头扎进研发中心。王朗带着手下全力配合，将杨墨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转化成可以稳定运行的程序。

　　沈哲那边同时也传来好消息，峰位的席位也搞定了。

　　峰会前一天晚上，演示最终彩排。彩排结束，演示厅灯光亮起。团队成员们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睛里有光。

　　杨墨走到延钦身边，推了推眼镜，只说了两个字：“稳了。”

　　延钦点点头，看向所有人：“明天，不只是我们的反击。是告诉整个行业，创新的底线在哪里。大家去休息吧，为了明天养精蓄锐。”

　　人群散去，延钦最后离开，关掉了演示厅的灯，巨大的屏幕随之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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