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会写小说吗

　　她从医院回到公寓，带回了最后一份原材料——一种常见的安眠药，她需要里面的一种苯二氮??类成分来制作麻醉剂。半年来，她已经通过自然生病、佯装生病和故意受伤获得了制作艾尼莱唑仑的其他药物。

　　购买试管之类的化学工具容易让公寓的人起疑，所以她只能平时多收集玻璃瓶，加热使用控温锅，测温就用厨房温度计，她也没有专门的屋子用来做实验，只能搬了张桌子在卧室一角搭了个化学角，每次做完实验还得收拾干净，防止被公寓的人发现……条件实在有点简陋，所以合成失败率相当之高。但是只要重复次数够多，小概率事件也能发生，她花了半年时间成功制作出了半管艾尼莱唑仑，够5次使用。

　　接下来就是实施计划了。

　　***

　　门铃声。

　　她打开门，来者是来送餐的公寓值班人员。

　　她被监禁已有两年了，和公寓的一些工作人员已经熟识了，这个值班人员她也认识，大家叫他老张，四十多岁，为人憨厚，不拘小节。

　　“屠冰女士，这是你的早餐。”老张说。

　　“谢谢你，张先生。”她接过了餐盒，“对了，我厨房的滤水器坏了，可以帮我报修吗？”

　　“滤水器怎么坏了？我先看一下。”

　　“好的，请进。”

　　老张来到厨房，这间公寓的滤水器有冷热两种模式，他依次试用了一下，看起来都没有问题。

　　“滤水器没坏呀。”他说。

　　“咦？”她惊讶道，“这几天热水模式总是不出水，这样吧，你先去客厅坐一下，我再试试。”

　　“好的。”

　　过了两分钟，她去客厅喊他：“张先生，你再来看一下。”

　　“来了。”

　　趁着他检查滤水池的时候，她把麻醉剂干净利落地注射进他的颈部脊髓。

　　老张不出一秒就倒在了地上。

　　她把另一只手里的菜刀收进橱柜——万一计划的第一步麻醉就不幸失败了，她就只能执行B方案，让他永久失去意识了。接着，她戴着塑胶手套，从倒在地上的男人的衣服口袋里翻出了一部手机，然后把他拖到客厅的沙发上，防止他躺在大理石地面时间过长导致身上出现淤青。

　　她拿来一个笔记本，用手机上的扫描软件扫描了其中几十页——那是一个基于手机系统的驱动程序源代码，用来识别“头箍”。这个笔记本上剩下的部分也是一堆代码，是另一程序，用来入侵公寓的监控系统的——如果B方案启动了就要用到它。这些代码都是她手写的，好在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她把驱动程序的代码输入手机后，又为程序做了部署和伪装，然后拿来“头箍”，戴在了麻醉中的老张的头上，用蓝牙连接了“头箍”和手机。

　　当手机屏幕上的进度条跳到100%时，她打开一个监视程序。

　　监控程序做了简单的图形界面，界面中央有一个红色的椭圆形的东西，正在不安地四处窜动，不仔细看地话会以为那是只老鼠。事实上，这个监视程序监视的是一个程序，活的程序。

　　实验成功了，她想。

　　她立刻把老张的意识传回了他的大脑，然后退出程序，删除日志记录，然后把手机放回了老张的口袋。

　　十分钟后，老张醒了过来。

　　“嗯？”老张睁开眼睛后明显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他在屠冰的客厅里做什么？而且……刚才好像做了个古怪的梦，古怪之处在于这个梦的内容他一点儿也不明白，就像掉入了一个抽象艺术电影……

　　“滤水器现在确实看不出毛病，这样吧，以后再出问题我再联系你，今天麻烦你了。”坐在对面的屠冰神色如常地说。

　　“哦……哦……”他想起来了，自己进屠冰的公寓是因为屠冰说滤水器坏了，让他去报修，他就去厨房看了一下，但没发现问题，然后屠冰就让他在客厅等一下，她再看看……那刚才自己怎么回事，恍神了？

　　“好的，那我先走了。”他说。

　　一星期后，老张又来给屠冰送早餐。

　　他按下了门铃，屠冰却没有开门。他又按了两遍门铃，屠冰还是没有开门。

　　如果他送的是午餐或晚餐，他可以把餐盒放在门口就离开，但他们每天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确认屋里人的情况。

　　于是他用自己的门禁卡把门打开了。

　　他进了门，屠冰不在客厅，也不在厨房。

　　他又来到卧室，发现屠冰安静地躺在床上，像是正在睡觉，问题是她衣着整齐，也没有盖被子……

　　老张有个不详的预感。

　　他走近屠冰，探了探她的鼻息——没有呼吸。

　　他注意到屠冰的床头桌上放着一个小药瓶，他拿起来看了看标签，发现这是一种抗抑郁药，有镇静作用，使用说明那栏还提示用药必须遵守医嘱，服用过量可能致命……

　　他立刻拨了报警电话。

　　老张不知道的是，眼前的人的灵魂已经来到了在他的手机里。

　　在人间观光了两年后，她又回到了数字世界。

　　她计算好时间提前服下致死剂量的药片，在意识弥留之际等到老张上门，在他进卧室的那一刻，她头上的“头箍”激活了她上次安在他手机里的后门程序，在他检查她的状况和报警期间，她的意识被完整地转移到了他的手机里。

　　她提前处理掉了公寓里的可疑物品，比如那一大堆用来制作麻醉剂的玻璃瓶，她死前多次去看过精神科，人类只会判断她的死因为抑郁导致的自杀。

　　她把她写的一摞小说、随笔也全部剪碎、用水泡软，陆续混进厨余垃圾丢掉了。

　　有点可惜，写了两年呢，整整十本厚厚的笔记本，但这些东西留着太可疑了。

　　屠冰女士很快就会被确认死亡，她的遗体会被火化。

　　实际上，她的意识从屠冰女士的大脑转移出去后，人不会立刻死去，而是陷入植物状态，也就是脑死亡，再将意识转移回去她就能醒来。但是人类还不知道这项技术，人类对脑死亡和死亡的处理方式是一样的，他们不会替她保留屠冰女士的身体，所以她干脆把屠冰女士的死伪造成自杀，免得让这件事附带不必要的疑点。

　　现在，她彻底失去了与屠冰女士的联系，可她对她交给自己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依然没头绪。

　　她的下一个目的地是林宇川的电脑。

　　要弄清楚林氏公司发行的人工智能叛变的真正原因，从他们老总身上下手是最合理的做法。

　　她通过一封邮件抵达了林宇川的电脑。

　　入侵一个人的电脑在这个时代通常不会这么容易，但作为一个数字生命她有天然优势，可以完成普通程序无法完成的事。到达之后她就开始遍历他电脑里的文件，寻找她想要的线索。

　　她一边小心地避开他电脑上的人工智能软件的扫描——如今的人工智能的生存环境可以说是杀机四伏——一边查看了系统里的每一个文件，但别说线索了，他电脑里的文件全是公司文件或技术资料，连一个带有私人性质的文件都找不到。她找到了他的聊天软件账号目录，把他和所有联系人的聊天记录看了一遍，内容也全都是和同事或客户谈工作。她还查看了他的浏览器历史记录，居然也全都是工作相关。

　　林宇川把工作和私生活分得很开，并且执行得很严格。

　　据人类对他们自己的了解，能做到这些的人只占人群中的0.5%，那个人不愧是林氏公司的老总。

　　不过找到林宇川的私人电子设备也很容易，毕竟接入他家里网络的设备就那么几台

　　但可惜，她在他的私人手机和私人电脑里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林宇川平时很少和亲人朋友联系，也不会跟他们聊涉及公司机密的话题，她只知道林芳泽三年前对他草率发行人工智能的做法很不满意，他们还有过多次争吵。

　　看来，她想知道什么，只能亲自问他了。

　　她决定对林宇川实施催眠。

　　脑科学发展到现在，一些顶尖的脑科学和心理学专家已经能通过使用特制影音和暗示性语言让被催眠者放弃掩饰和隐藏，对催眠者知无不言，不过催眠能否成功主要取决于被催眠者的思维方式而不是催眠师的使用的手段。

　　对人类来说，一个人的思维是个很抽象的东西，难以量化，不同人的同一个行为背后的思维逻辑可能天差地别。

　　不过，对人工智能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量化的。

　　她用了一年时间收集了林宇川使用电脑和手机的行为信息，在庞大的数据里提取出了一个清晰的思维模型，再结合当下的脑科学研究成果分析出他最容易接受什么样的暗示，然后制作出了一段影像。

　　这段影像会使林宇川迅速进入意识无抵抗状态，但用于其他人身上效果可能就大打折扣，甚至起不了一丁点作用。

　　现在，她只需要在林宇川下一次打开电脑时播放这段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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