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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时安。
连下几场春雨过后,时安的相思扣终于出芽了。
小孩目前已经可以借力站定,还能踉跄走几步。这日,时安正扶着顾西辞站在药苗旁边,啊啊听她的指挥,叼着一个小葫芦瓢在浇水。
罗即休领着苏卒前来辞行,鹤六珈已经带着鹤女从郬国出发,再过半月是圣岁节,梁岁朝的生辰,封贰也要带着师徒俩出发了。
时安感受到动静回头,她依旧已经不认得面前的俩人,扯着顾西辞的衣袖往他身后躲了躲。
苏卒瞳孔中藏着很深的希冀,望着时安的方向,瞧见时安的动作后略有沮丧,却还是很认真地给大小主子行了礼。
身后跟着过来的封肆瞧见这个互动感觉很好玩,摸摸苏卒的脑袋又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没事的,除了主子,小主子谁都记不得。”
下一刻,时安探头出来,看见是封肆,踉跄往前了几步,骄矜地张开手,允许他抱她。
封肆:“……”
苏卒:“……”更沮丧了。
封肆过来是有要事,等封贰带着师徒俩走了,他小心地抱起时安,向顾西辞汇报:“主子月前让我们守住出入口,近期确实有兄弟发现有异常,但是找不出人,他的反侦察能力很强。”
这很正常,封肆的大部分行军本领是跟着时天和学的,他们的这些追踪手段,时临比谁都要清楚。
正好此时封捌带着已经固色好的玉佩过来了,顾西辞接过玉佩,随即吩咐:“不用去找他了,让他来找我们就行。”
“明日我们去一趟玄鸟祭庙。”
商朝重祭祀,以玄鸟为图腾,当权时国中建造过大量的祭庙,在商末被摧毁了很大一部分,但江南远离朝局,是以至今仍保留了几座。
定中县和临禾县交界就有一座,在一小片樱花林的外围,时值晚樱盛开,微风吹过便有簌簌花瓣飘落,顾西辞抱着时安走过,任由些许错落在发间。
祭庙里已经有人在了,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佝偻着背,跪在雕像前的竹编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目祈愿,十足十的诚心。
顾西辞踏入祭庙的门槛,在门边站定,观察了蒲团上的人良久,心想,怪不得封肆认不出来。
佝偻和皱纹或许是伪装,但这满头的白发,是真的。
时安想去看雕像,但是站在门边看不清,她挣扎着想下去,顾西辞就半弯腰牵着她的手,由着她摇摇晃晃地走到青铜刻的玄鸟雕像前。
时安停下不走了,顾西辞就小心地放开她的手,让她自己站好,自己则将装着玉佩的锦盒供奉至雕像前的供桌上。
封伍上前递上贡品,顾西辞将贡品依次在供桌上摆好,两个大人似乎都没注意身旁的小孩。
时安很听话,让站好就是真的站好,只是门外的风裹着花瓣吹进来的时候,她感受到了,扭头过去的时候和另一边的老人对上了视线。
老人仍旧双手合十,只是望向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嘴角勾起时带动了脸上的皱纹,无端显得很慈祥。
时安站累了,动了动脚,身子便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似乎要往背后倒去。
老人急切站起想过去,但顾西辞已经扶住了时安,将她重新抱回了怀里。将时安身上的披风整理好,顾西辞望向老人,有些可惜:“连关心她都藏不住,你怎么藏得住自己呢?时临。”
时临站直了身子,目光仍时不时望向时安,挠着头装傻:“我主要是不知道带走孩子的是你,不然我费这劲儿。”说着摘了脸上套着的老年面皮,走过来想接手时安,“来,给我抱抱。”
顾西辞抱着时安避开了他的手,重复:“你不知道?”
时临:“我应该知道吗?!我连圣女突然消失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小孩去哪里了!”说到这里他情绪是真的悲愤。
“你知道我在鸟支的这七年是怎么过的吗?!明明打了胜仗,明明你把一切都规划好了,一回去跟我说老头子没了!好不容易你又来了鸟支,还没等我出来找你,又跟我说你没了!”
“那你为什么要走呢?”顾西辞无情打断。
时临一下子噤声,嗫嚅几句后坦白:“那我……我和你一样的嘛,我上辈子也答应圣女了。”
“本来我是打算陪你们回京再偷偷去的,但是我看你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我就很放心……”
顾西辞想听的不是这个,他又一遍重复:“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时临闹腾的情绪突然沉下,他不再像以前那个只知在父兄面前捣乱的幼弟,而像是一个真的历经沧桑的老人,他低声回道:“如果我那时候不走,小孩就没有了。”
庙中一时沉默。
时临说完就闭了嘴,明显是不愿意再说,顾西辞也不逼他,换了个问题:“头发怎么了?”
时临心虚地笑笑:“重生的代价呗,还能怎么了。”
春风吹过凋零在地上的晚樱花瓣,又拂上时临雪白的长发。他这次回来仍旧年轻,脸色却很差,唇色泛白,显得眉间的玄鸟印记愈加鲜红。
顾西辞知道时临瞒下了很多事情,但他不想说,他也不想逼问,只是沉默着将好奇地盯着他看的时安递给他,问:“还要回去?”
时临手忙脚乱接过,小心调整着抱小孩的手法和角度:“要回去的,我来就是,真的想见见她。”
还好时安很听话没有闹,很乖地窝在他怀里,还自觉地用脸蛋蹭蹭他,示意他可以亲自己。
顾西辞理了理衣袖,干脆地在蒲团上坐下,打算问一些可以问的细节:“怎么找到这里的?”封壹回来的时候能确定身后并没有跟着人。
时临也忙抱着时安坐到垫子上,和顾西辞平视:“我听说大梁又有人来,就去求了圣子,他就放我出来了,还叫了只小鸟给我带路。”
放出来?也就是说原先至少行动是不自由的。
顾西辞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磨了磨牙,时老将军一生驰骋疆场从不弯腰,到底是怎么教出这么一个没有骨气甚至还甘之如饴的家伙的!
时临却没感受到顾西辞的情绪,还在替圣子找补:“你放心,鸟支的人不会出来找小孩的,在圣子……不想管了之前。”
“叛徒也不会来?”
时临惊讶出声:“鸟支还有叛徒?!”甚至把怀里的时安都吓了一跳。
顾西辞:“……”
释怀了,这七年他在鸟支应该过得还行,至少:“……玄易倒是把你保护得很好。”
时临跟他说能在这里陪时安半个月,半个月之后就得出发回去。顾西辞也尊重他的选择,从供桌上取回玉佩,挂了红绳给时安戴上,然后问他:“那回去吧,你要抱着她吗?”抱着她回去。
时临有些局促,纠结了会还是把小孩还给了顾西辞,其实是不舍得的,但是:“我没有经验,怕路上给她摔了。”
两人带着小孩走出祭庙,庙前的地上是被踩踏后凋零泛棕的花瓣,风吹过带来江南湿润的水气。
小孩对时临的兴趣很大,趴在顾西辞的肩头一直盯着后头看,时临也看她,挤眉弄眼做些他印象中逗小孩的动作。
顾西辞走在前面,想起有件事忘了告诉他:“她叫时安。”
时临的眼眶又有点泛红,他扯着嘴角笑,声音却十分喑哑:“时安啊,很好的名字。”
自从时临来了顾宅,他就包揽了除陪睡之外所有带小孩的工作,顾西辞难得清闲,把堆积的工作都处理了。
鹤六珈带着鹤女入了梁京,来迎接他的是现任司礼卿士,当时出使鸟支唯一活着回来,升职加薪了的李元青。
李元青身上有大功绩,看不上郬国这种地龙都需要大梁中洲军帮扶的国力微弱的诸侯小国,来迎的时候仅带了几个属官,遥遥站在官道正中,见了人也不行礼,端着声音告知:“吾乃大梁司礼卿士,还请郬国来使下马,与我一同前往四方馆休整。”
鹤六珈很讨厌叛徒,尤其是背叛了主子的叛徒,眼前人来迎接诸侯国使者还一副高傲的样子,属实是不怎么有自知之明的,还真以为一颗墙头草能攀上两座大山?要不是还有点用处,皇帝和丞相肯定是并列第一想要弄死他的。
他并不下马,大冷天里提溜着一把扇子展开,顶着一张雌雄莫辩的笑脸微微俯身:“官道多有践踏,吾等沐浴净身而来,只愿清白面见圣上。”
言下之意就是,这路已经被你们踩脏了,我们一下马就不干净了。
“荒唐!”李元青甩袖大怒,直言果然是边境小国,丝毫不讲礼数。
鹤六珈也不恼,折扇一指,身边的书童四牡驱马半步上前,拔了头上插着的细毛笔,往舌尖一舔就开始奋笔疾书:“昌平十九年四月二十二,郬来使备厚礼贺圣岁无疆,司礼卿士官道相迎,言郬小国无礼,多有不满……”
李元青又气又惊,瞪着那双无神的眼睛,手指指着鹤六珈和四牡,“荒唐”了半天再说不出其他话,甩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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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临其实就是一个被保护得很好的超绝恋爱脑,周围人都很强大所以他不需要动脑子,脑子就全去XP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