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

　　晚自习。
　　封印在广播室一整天的陈静瑜终于能跟姜嘉蔚八卦上。
　　桌上塞过来一本草稿本，姜嘉蔚看了眼讲台翻开。
　　【你们什么时候还成了姐弟？！】
　　姜嘉蔚提笔写。
　　【下课和你说有点复杂】
　　圆珠笔戳了下后背，对方向后靠，背着伸出手，草稿本重新回到陈静瑜的手里。

　　“房老师。”
　　年段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班级门口。
　　“诶。”
　　“你出来一下。”
　　随着高跟鞋踩地的声音远去，班级渐渐咋呼起来。

　　“数学卷借我抄一下。”
　　“我瞎写的。”
　　“快点，我随便抄一下。”
　　“还有多久下课啊，我怎么感觉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了。”
　　“你脑袋上，你自己不会看啊。”
　　“靠才过半节课。”
　　“听说了吗，今天女生八百米比赛，隔壁班的赵怀真晕倒了，是八班的班长背她去医务室的。”
　　“我靠，八班的班长？？？”
　　“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卷子？？”
　　“你卷子在哪我怎么知道。”
　　“明天帮我带杯奶茶，我要草莓味的。”
　　“我也要我也要！！”

　　陈静瑜扭过头来，“姜嘉蔚，给我抄一下英语阅读，我懒得看了。”
　　姜嘉蔚从桌肚里找出递给她，“你的地理练习册我看一下。”

　　第一排的同学喊了声，“喂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整个班级一键静音。

　　房彩娟没有马上进教室，从窗户边巡视了一遍，由后门进入，然后站在后黑板正中间定位扫视个一分钟，最后走向讲台的位置，通常是背着手的，按照这个路线来说的话，那就意味着，她接下来可能有事不在班级里督班了。
　　果不其然。
　　“一会要是让我听到巡逻的老师或者在办公室的老师跟我告状说我们班很吵，那么从明天和后天的校运会，没有参加比赛的同学，就一律在教室里自习。”
　　这个威胁够有力度的。

　　房彩娟拿起办公桌上修改到一半的那沓数学练习，出了教室。
　　教室的学生一下子都没骨头似的七软八瘫了下去，偶尔有几句窃窃私语，但多数还是安静的，因为房彩娟是说到做到的冷面杀手，就连年段长都怵她三分。

　　终于，下课铃声响起。
　　陈静瑜转过身，“走，上厕所。”
　　姜嘉蔚把关于穆正熙是如何变成她表弟这弯绕的过程解释了清楚。
　　“那你俩到底谁大啊？”
　　“我觉得应该是我比他大吧。”
　　“哦吼姐弟恋哦。”
　　“神经啊你。”
　　“哈哈哈哈难道不是吗？你实话跟我说你有没有喜欢他。”
　　“我没有。”
　　“真的没有吗？”
　　“真的。”

　　“姜嘉蔚。”
　　“诶。”姜嘉蔚回头，站在拐角处的刘鑫泽喊他。
　　对方走了过来，“听说你今天1500跑了第五名，恭喜啊。”
　　眼前的人站姿笔挺，脸上的笑容不似这个年纪高中男生一般吊儿郎当的带着一股不正经劲儿，就连讲话都像是领导在官方发言。
　　不过有过高中一年同班的相处，姜嘉蔚已经习以为常了，“谢谢～”
　　“那我先走了。”
　　刘鑫泽点了下头示意。
　　“好。”

　　陈静瑜见人走远，终于放肆笑了出来，“神经病吧你们两个。”
　　“刘鑫泽怎么还是这样讲话。”陈静瑜用正儿八经的广播音学他讲话，“你好姜嘉蔚，恭喜你。”
　　“他以后可怎么办，怎么找女朋友哈哈哈哈哈。”
　　姜嘉蔚抬手锤了她一下，也笑，“别这样学人家。”
　　“哈哈哈哈哈哈干吗你心疼噢。”
　　“我才没有。”
　　“他真的很搞笑啊。”
　　“他就是比较正经而已。”
　　“你就是喜欢这种正经的是吧。”
　　“你等一下别抄我的英语阅读啊。”
　　“我错了我错了，别啊，学委，你最好了。”
　　“你走开。”
　　“你脸红姜嘉蔚，怎么回事？”
　　“我没脸红，你造谣我啊。”
　　“心里在暗喜吧。”陈静瑜撞了撞她的肩膀，意有所指说了句，“恭喜啊姜嘉蔚～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刘鑫泽还会主动和人打招呼。”
　　惨遭推开。

　　第二节自习课开始了。
　　姜嘉蔚收起上节课写的地理练习册和书本，左上角那块涂改液涂改的书桌痕迹暴露了出来，在拿出数学练习册之前，姜嘉蔚趴在桌子上，看了窗户外好一会。

　　穆正熙蹲在校门口旁的花圃上，撑着脸嚼口香糖，时不时无聊地吐个泡泡。
　　打铃了，原本安静的校园跟投了石似的湖面立刻活泛了起来，有猴急的学生跟铃声一块比速度，他站起身，本来就高的身高再加上石墩，可以很好地将整个校门口纳入视线范围。
　　大部队已经都出来了，还没看到人。

　　“诶姜嘉一！”
　　“姜嘉一！！”
　　听到有人喊自己，姜嘉一四处张望，跟他一块的老师也奇怪，“谁在喊你？”
　　“不知—”
　　“姜嘉一。”
　　穆正熙出现面前。
　　姜嘉一惊喜。
　　“熙哥！！！”
　　“喊你呢没听见？”
　　“听见了，我没看见你。”
　　老师：“嘉一，这是？”
　　姜嘉一弯着眼睛，语气很兴奋带着明显可以感觉到的自豪，“是我哥哥！”
　　“噢～你还有个哥哥啊？”
　　兄长的责任感油然而生，穆正熙挺直了点背，声音正经道：“老师你好。”
　　“那行吧，你哥哥来接你了，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老师再见。”
　　穆正熙：“老师再见。”又补，“有空来家里泡茶啊。”学着姜伟超他们的打招呼方式。
　　老师笑，“好的。”

　　“熙哥，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接你了，还怎么来了。”穆正熙伸手掂了掂他的书包，轻飘的，没什么重量，故意说：“你怎么跟老师一块走，是不是犯事了？这么晚才出来，被训了？”
　　“没有！是老师给我讲题晚了点，就一起出来了。”
　　穆正熙拍了一下他空瘪的书包，“站直点，本来就不高还驼背。”
　　“我最近有长高了！！！”
　　“是吗？怎么没看出来。”
　　姜嘉一对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又开心地抓过他的手臂，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巷子，“我请你吃东西，我们学校对面的这个铁板烧鱿鱼豆腐可好吃了。”
　　“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开心吗？”
　　“还行，就是卷子太多了，还得写竞赛班的，烦。”说到这个，姜嘉一整张脸都在泛苦。
　　“走，那带你吃铁板烧，诶不对，吃什么铁板烧，给我回去吃鸭腿，你哥我亲自卤的。”穆正熙揽过他的肩膀，毫不费力地拖着人往家的方向走。

　　两两对面排排坐。
　　一排是今日品鉴官，一排是今日新主厨与他的师傅，表情严肃。
　　姜嘉蔚和姜嘉一对视一眼，有点不可思议，抬手拿起面前还摆了盘的鸭腿，咬了一口。
　　“诶你别那么大口！你要品，仔细品，细细品。”
　　被突然制止的姜嘉蔚连忙松开牙口，门牙往回撤了一步，优雅地撕咬了一下。
　　“怎么样好吃吗？”
　　穆正熙一错不错地紧盯着她的反应。
　　姜嘉蔚眼神飘向一旁的爸爸，咽了下口水。
　　“好吃。”
　　“姜嘉蔚，你，你这个都不真诚。”
　　姜嘉蔚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都鼓起来一块，“哇，好好吃，怎么这么好吃！你怎么这么厉害！”
　　穆正熙觉得她反应夸张过头，不信。
　　“姜嘉蔚，你骗人。”
　　“姜嘉一，你说好不好吃？”
　　“好吃的啊。”
　　“你看吧，你都不相信我，那我说难吃你相信吗？”
　　这样一说，穆正熙又反驳，“叔叔说好吃的！”扭头看他的师傅，“对吧叔叔！”
　　姜伟超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那必然是一级棒。”更夸张。
　　姜嘉蔚：“对呀～要多些信任嘛，我怎么会骗你。”
　　“真的好吃吗？”
　　“真的啊。”
　　穆正熙歪了下头表情得瑟，“我还是有点厨艺天赋的嘛～”

　　姜伟超问：“正熙，你放圣诞假期，爸妈有跟你一起回来玩吗？”
　　“没有，我爸妈都在国外。”
　　“那奶奶呢？还在姑姑家吗？”
　　“奶奶……”穆正熙停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姜伟超是在委婉地询问怎么都没有家里人联系他，在他们眼里，小孩子没人管是很奇怪的事情吧。
　　“奶奶在姑姑家，我回来没有告诉她，我跟她讲了她就会回来了。”
　　“那下次还是要提前打电话跟她说，要不像你昨天发烧怎么厉害，要是不小心在机场或者回来的路上晕倒了怎么办。”
　　“嗯，我下次会说的。”
　　姜伟超摸了摸他的肩膀，脸上穆正熙在作文大全里读过的那种描写温柔爸爸的笑容。
　　“现在不难受了吧？”
　　“已经好了。”
　　“药还是要再吃两天看看，不要现在就停了。”
　　穆正熙点头。
　　“那你晚上还是住叔叔家吗？”
　　没人管的野孩子会不会显得很没有教养，会不会有很不好的印象。
　　穆正熙嘴角露出小孩应该有的天真样子，“不用了叔叔，我下午已经给奶奶打过电话了，她应该已经回来了。”

　　最后一扇卷帘门拉下。
　　马路陷入沉寂。

　　家？回哪门子家，他都住酒店的。
　　奶奶？他没有见过奶奶，他只有蒋文卿，蒋文卿也会等他回家，有些时候，但大多数时候她很忙，她自己都回不了家，不过穆正熙理解的，她在做的事情很重要，他分得清孰轻孰重。有没有回家这样的小事，不能成为让她分神担心的不必要麻烦。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他觉得自己不是坏小孩，只是偶尔踢球会晚了点，但他都还是会按时回家的。
　　踢着石头乌龟一样挪着步的人，漫无边际发散棉花一样又轻又缠人的思绪。

　　“正熙。”
　　二楼一排紧闭的窗户有一扇推开了来，姜嘉蔚的脸出现在窗柩正中间。
　　“啊？”
　　“明天见。”
　　穆正熙站在原地，明天见？
　　没等他思考完回应窗户重新拉上了，窗帘遮挡了灯光。
　　明天？明天是什么时候？明天还有多久到来？明天应该穿什么衣服？明天一起做什么？打牌吗？他已经完全学会了，现在已经很厉害了。明天还打球吗？明天要喝哪个口味的奶茶？明天明天……穆正熙狂奔在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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