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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勿喜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不解与怒意:“你觉得他很好是不是?觉得他可怜,觉得我残忍是不是?你知道他的本性吗?你知道他对我做过什么吗?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他做成一个替我试药的奴隶吗?”
这些问题,小渝早就想问了,可是她不敢。
勿喜一口气说完,胸口上下起伏着,她看着张小渝,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话:“你保护好自己,别让他碰你。”
说着抬脚就要走。
张小渝连忙拉住她的袖子:“你别打他了……”
勿喜猛地回身挣开小渝的手,一把打在她脸上:“我不打他,我打你!”
小渝重重地摔在地上,捂着脸震惊地看着她。
“你怎么这么糊涂!你睁开眼睛看一看,他算个什么人!从见到他的第一天起,那个□□就占据了你的心,你处处帮他维护他,你的善心这么不值钱,最后反而会害了你!你对他好没有用!他只会把你吃干抹净,然后随手丢掉!”
勿喜剧烈地咳嗽起来,抬起手捂住嘴。
小渝赶紧爬起来,顾不上拍身上的土,伸手抱住勿喜:“姐姐——”
咳嗽还在继续,血色从她的指缝中慢慢渗出来。
“姐姐!”小渝哭道,“你哪里是打他,你是在打你自己啊!”
“姐姐……”
咳嗽的间隙,勿喜满是血的口中也喃喃起这个词。
思绪纷乱,血泪俱流,勿喜支撑不住,软软地倒在了小渝怀里。
小渝没稳住脚,顺着勿喜倒下的方向也坐到了地上。
虽然自己的脸上挨了一巴掌仍然隐隐作痛,可是小渝没有动,她低着头,看着眉头仍然紧锁的勿喜的脸。她这样的身子,还能支持吗?来了这短短几天,她已经几次吐血晕厥,可怜她身负绝世药学,却救不了自己。
帆伤害过她,她没有要他的命,而是留他在身边日夜折磨。
小渝光是想,就觉得汗毛倒竖。
仇恨扎在帆身上,让他生不如死当然比一刀结果了他更快意,但是,这何尝不是对自己的凌迟?每日看着这张脸,这个人,永远忘不掉那段回忆,把自己囚禁在痛苦的牢笼中,一直惩罚自己。
姐姐,你好傻。
世间的给予和亏欠从来都是算不清的,要想活下去,只能接受,只能忘记,只能原谅。
就像父母给予儿女的,倾尽所有,却从来也没有想过得到什么回报。
他固然有罪,他罪该万死,但是你一辈子不原谅他,就一辈子不放过自己。
她抬头看看天空,一碧如洗,鸽群自由飞过,了无踪迹。这样好的年华,这样好的时节,她却放任自己在这空山中,无人知晓地慢慢凋零。
不能这样,她的生命该灿烂地开放,该万人景仰,该千古流芳。
小渝费力地把她抬起来,搬到拔步床上。
床上只有勿喜匀出来的简单的被褥,小渝无意间一瞥,床外阁的小柜上,不知怎的多了一枝双头的白色鲜花,紫红色的木漆衬着,格外耀眼。
没工夫细想,她手忙脚乱地帮勿喜盖好被子。
这一顿折腾,勿喜还是没有醒。
小渝有些心慌起来,她该不会……摸了摸脉搏,似乎也很微弱。
有什么药……醉红?
小渝摸遍她的全身,除了袖口的排针和一张折好的信纸,什么也没找到。
帆,帆一定知道在哪里。
小渝跳出床,第一次没有任何犹豫地快步走进了山洞。
跟着勿喜走过一次,小渝大致记得洞里的走势。慢慢走到下方,看着远远的火光大盛,她知道,是那个可怖的牢房。帆就在那里。
一步步走近,火光带着暖意,和灯油特有的气味慢慢将张小渝环绕。
帆贴着石壁站着,垂着脑袋,双手被锁在石壁上的上了锁的铁环里,伸展出的手臂上好几道新添的伤痕。身上的破衣挂着鞭痕,新绽开的布头浸着新血,摇摇欲坠地垂在一旁,露出大片伤痕累累的胸膛。
直到小渝站在他面前,帆才抬起头。额角的血流淌过他右半边脸,映着火光,已然变了颜色。
看见是她,帆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愕然。
只一瞬,他又低下头去。
小渝看着他,想到勿喜那么孱弱的身子,是怎么把他这样强壮的人锁在这里的呢?地上扔着粗粗的鞭子,看起来也不轻。旁边的一个炭盆里,烧着一块烙铁。
小渝没有动作,沉静地问他:“醉红在哪?”
帆猛一抬头,看着小渝的眼中情绪复杂无比。
他微张着干裂的唇,却没有说话。
“你主人昏迷不醒,你快告诉我在哪里,我好去救她。”
帆转头看了看自己被束缚住的双手,用力地挣了两下,铁环带着铁锁发出几声沉闷的敲击,他回过头,仍是用那样复杂的眼神看着小渝,一言不发。
小渝有些害怕,后退了一步。
“你快说呀,”她转头看见一旁的烙铁,“我不会放你下来的,你告诉我在哪里就行。”
烙铁也有些份量,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拿着它,再看着面前这头上了锁的野兽,心里安定了不少。
帆还是没有说话,目光像是焊在了小渝的脸上,慢慢地,眉头越皱越紧。
小渝看见,晶莹的眼泪像是清泉,从这片污浊之地汩汩涌出。
帆哭了。
他的眼泪流个不停,一滴一滴,绕过他干裂的双唇,落在铺满稻草的地上。
小渝一下子松开了手。
滚烫的烙铁掉在稻草地上,没一会儿就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苗。
帆挣扎的力量更大了些,可是铁环仍纹丝不动。
小渝赶紧把烙铁捡了起来,踩了踩着火的稻草,待她把烙铁放回火盆中,刚才没有踩灭的火却迅速蔓延,冲着帆烧了过去。
帆咬住下唇,眼泪仍是止不住地流。
小渝彻底慌了,四下寻找水的过程中忽然发现了钥匙,她赶紧抓过钥匙,三下两下打开了两边的铁锁。
还没等她把钥匙和锁扔开,帆一把抱住她,赤脚踩过燃烧的地面,以极快的速度逃出了山洞。
小渝贴着他的胸膛,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他的心跳剧烈翻腾。
出了洞口,帆放下她,一个箭步冲进厨房旁边的屋子,一阵翻找的声音过后,他举着一个瓷瓶,快步来到小渝面前。
他还是张着口,不说话,举着瓷瓶,流着泪。
见小渝没有接,帆忽然跪下了。
小渝终于反应过来,拿过瓷瓶,打开,里面果然是醉红。
取出一粒如血的丹药送进勿喜的口中,她的面色似乎复苏了一些,再摸摸脉搏,平稳有力了不少。
还好,她没事。没了她,这里的所有都失去了意义。
小渝低头,忽然看见衣服上的斑斑血迹。
忽然想起洞中的火,小渝一惊,连忙探出头去。
烟气沿着洞顶向外飘散,还好不是很大。山洞里都是石头,干草只有牢房里有,别的东西应该烧不到吧……她其实也不知道洞里还有什么,只记得勿喜的床离牢房很远。
她不敢进去。
真该死,自己为什么要拿那块烙铁?他又挣不开。
为什么要怕他呢?难道你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勿喜口中的那个人,真的是帆吗?
他的那些小心翼翼的好,你都忘了吗?
小渝想到那个泪如泉涌的帆,心头狠狠痛了一下。
帆去哪儿了?
他为什么不说话?
想到这儿,小渝再也坐不住,松开了握住勿喜的手,四下里寻找起来。
除了山洞,哪里都没有。
什么?他不会……
小渝站在洞口,震惊地望着里面的黑暗。
不知看了多久,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
他拿着木桶,步履蹒跚。光着的双脚上,满是斑斑点点的烟灰。
“帆……”
听见小渝的声音,那双脚停了下了来。
然后,木桶被静静地放在了地上,随后落下的,是一双烟浸血染的膝盖。
跪下的帆勉强可以被洞外的光照见,小渝看见他,还是破衣服,还是低着头。
“帆。”小渝快步走到他面前,想要伸手拉起他,却又不知从哪里下手。
他的身上都是伤。
看着小渝快步走近,帆没有抬头,身体颤抖了一下,默默握紧了双拳。
“你快起来,我们出去,这里烟气重,都喘不过气。”
帆没动。
小渝弯腰准备拿起木桶的时候,桶忽然被帆按住了。
僵持了一会儿,他艰难地起身,拿起桶,一言不发地从小渝身边绕过,走了出去。
走到阳光下,小渝才看清他身上的伤有多少。脸上的血已经干了,粘住了几绺头发;头发有一丛被火烧得卷曲起来,怪异地挺立着;胸口几处鞭伤,皮肉翻卷,还在不停地渗血;双臂和腿上大面积沾染上了黑色的草灰,却还是盖不住那些新添的伤痕,血线忽明忽暗地蜿蜒,最终在他指尖落下。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勿喜,没有一丝表情。
小渝心痛不已,缓缓上前,正准备开口,勿喜忽然闷哼了一声,帆立刻跪了下来。
小渝没敢说话,只是看着帆的血刺目地一滴滴坠落,积聚成一小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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