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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绸
三皇子府坐落在西长街,府内遍植玉兰,翠柏幽径,侧边挖了一方小池,上面已结了一层薄冰,珐琅宫灯映在上面,光影流动。
穿一袭青色锦袍的男子背对着暖阁门口,目光专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云照走近,原来这人正盯着一只懒洋洋的小乌龟在发呆,他想起白日里隋垂容讲的那个笑话,不由轻笑出声。
锦袍男子似是被他的笑声惊动,这才回过神来,嘴角习惯性地挂上一抹和煦的笑意。
“回来了。”
祁云照点点头,轻车熟路地斜倚在小榻上,他随手拿了个苹果,却不吃,只耍把戏一样地上下来回抛。
“你对只乌龟发什么呆?”
锦袍男子笑意微减,他微微摇头,缓步走上前来,坐在祁云照一旁,认真开口,“这是漾舟之前送我的,她和我生气了,怎么办?”
祁云照眉梢微微挑起来,生气?
“你哄哄她不就行了。”
他看隋垂容就是这么哄漆华的。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我珠钗环佩送了个遍,结果都给我扔出来了。”锦袍男子面露难色,重重捏了捏眉心。
“那定是你做了什么太过火的事情,我看那许姑娘脾气很好的样子。三哥,你俩怎么老闹别扭?”
“你很懂?”
祁云照很不理解,许漾舟是城门校尉的女儿,因缘际会认识了祁暄风,按理说风马牛不相及的二人,也不知怎的,竟看对眼了。
说实话,他觉得他那位皇后叔母可不是会看着她的好儿子娶一个校尉之女的人。
祁暄风目光渐渐聚焦在那只乌龟身上,笑意彻底敛了下去,“母后让我娶妻。”
今日母后差人来唤他进宫,他以为有什么要事,谁知……
他刚进凤仪宫,便实打实地惊了一跳。
桌子上摆了数张女子的画像,皇后正坐在桌前细细翻看,不时和一旁的宫女说些什么。
“子瑜来啦,快过来。”皇后看见他,浮起一抹慈爱的笑意,抬起手招他过来。
他挪到桌前,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子果然如此的厌倦。
“母后,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笑意不变,自顾自地把他拉到桌子前坐下。
“你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母后给你择了几个姑娘,才情相貌均是一等一的,你看如何?”
她翻翻手中的画卷,“你喜欢性情开朗的是吧,这是徽王的二女儿,活泼大方,今年刚及笄,来,看看。”
“还有大学士的这个女儿,名唤岚玉,温柔小意,玉貌花容,还饱读诗书,”
“都不称你的心意?没关系,咱们再看看,这是永平侯嫡长女,这是屈国公孙女,这……”
“母后!”
祁暄风有些失去耐心,打断了皇后盎然的兴致,他可没工夫挑选什么女子。
“怎么?没一个合你心意的?”皇后顿住动作,抬眉看他,像是在包容不懂事的孩子。
又来了,又是这样。
祁暄风手指轻掐掌心,重新扬起一丝笑,“不是,这几位女子都很好。只是儿臣现在还没有娶妻的想法,何不等…”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再做打算。”
这些女子当然都很好,可她们都不是许漾舟。
皇后没开口,视线轻轻地落在几个宫女身上,她们立刻会意,出了殿门。
她慢条斯理倒了杯清水,脸色微沉,但仍挂着那副笑意,像从脸上长出来的一般。
她轻叹了口气道:“子瑜,你在闹什么。”
祁暄风眸色低垂,没有说话。
“原先以为你只是闹着玩玩,母后便没插手,如今是想动真格了?”
祁暄风:“儿臣不明白,母后竟是这般看重门第之人。我要做的事和娶亲有什么关系呢?可以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再做打算。”
闻言,皇后竟笑出声来,“我们子瑜真天真啊。”
“如今朝堂上,你父皇偏宠丞相,他那点心思何人不知?眼下朝臣又催促陛下尽早立下储君,支持祁暄州的险些压过了你,你若再不加快动作,到时候,你猜元妃会不会放过我们母子?嗯…到时候跟着你的人也会受牵连,你要为了个女人辜负这么多人?
纵是你父皇,当初也是娶了我,才安然登上那位置的。大丈夫何患无妻,有了江山,才能要美人啊。”
皇后语气幽幽,带着极轻的一丝讽意,她轻轻闭了眼,似是累极了。
“等你娶了正妃,可以把那许姑娘抬进府里做个侧妃,暄风,不要跟母后讨价还价。”
“给你一个月好好考虑。”
祁暄风叹了口气,往日清雅的面庞上洋溢着沉重,他何尝不知道其中利弊,只是舍不得许漾舟受委屈罢了……
伽楠香像游丝一样,一缕一缕缭绕在金兽香炉上空,氤氲了他的愁容。
祁云照点点头,似是毫不惊诧,他这个三哥文韬武略样样出类拔萃,怎么一陷到情爱里,就变得这么固执天真了呢?
他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道,“三哥,既如此,不如放过…”
“行了,云照,同我说说水阁寺的事吧,听说九川阁的人也现身了?”
祁暄风蓦地打断他,嘴角又浮起浅淡的笑意,眼底深处却是沉沉的黑。
放过?开什么玩笑,许漾舟只能是他的,待大局定了,他立刻便把她扶正,只是眼下要暂时让她受委屈了。
她一定会体谅他的吧。
他手仍掐着掌心,似乎这样便能缓解内心的焦灼。
祁云照看着他的动作,一时语塞,罢了,人都是如此,不撞南墙绝不肯回头。
纵使他没与几个女子相处过,但也听德宝楼说书的说过,女子大多都是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但是三哥想要的,不可能会如此。
他身为局外人,看得更真切一点,不知道三哥能不能承担得起这背后的代价。
他没再说下去,微微点头,“空智被人一箭射死。我看过那箭了,上面是九川阁的标志。”
“哼,丞相好大的手笔,花这么多钱请九川阁的人灭口。”祁暄风眼眸眯起,泛过一丝涟漪。
“祁暄州豢养私兵这消息应是准确无疑了,只是他们已经接到消息,将人转移了,我带人过去的时候,只剩下一个空庄子。对了,我怀疑京兆尹许邱德也是丞相的人。”
祁云照从榻上起身,悠然开口。
“你看起来好似已有办法?”祁暄风侧头,看他一脸闲适模样,心下好奇道。
祁云照眸色透过暖阁轩窗,随着宫灯轻轻摇晃,给他锋利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暖意,听到祁暄风的话,他嘴角勾起。
“既然祁暄州想藏,那就让他藏个够好了。最近阗京城外常有匪徒出没,本世子忧心不已,得找兵部尚书大人,组建一支府兵去城外巡查巡查了。”
竟能想出这个缺德的法子,祁暄风愣了一下,随即低笑起来,他这个表弟,当真是个奇才。
“祁暄州怕是要气吐血了。”
“对了。”祁暄风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他轻笑开口,揶揄道:“现在外面各处都在传你和那位隋姑娘的韵事呢,我听着,也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祁云照轻扯嘴角,来的路上他便听天寻唧唧歪歪说了半天,烦不胜烦。
“三哥最近莫不是太闲了?也学起了别人拉闲八卦。”
“哈哈哈哈哈哈。”祁暄风笑意扩大,他还是头一次见祁云照这副模样,生动得褪去了往日的冰霜。
“既然无事了,那我先回去了。”
祁云照把那颗苹果放回原位,整理了一下腰间的金镶白玉腰带,便要往出走。
“诶,婶母最近身子可好?”
祁暄风忽然想起来什么,手一下一下敲着桌子,半晌没有言语。
“你许久没有进宫去了。”
劲风掠过,珐琅宫灯微微摇晃,透过轩窗映在祁云照脸上,明明灭灭,遗漏了几分不知名的神色。
良久,他嘴角微翘,眼眉却压低,似笑非笑。
“还是老样子。陛下有什么吩咐吗?可以让三皇子转告给臣的。”
见他称呼都变了,祁暄风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眼底划过一丝怅然,无奈地摇了摇头。
“回去吧,路上小心。”
……
“念竹,你在干什么!?”
夜已经很深了,院外只传来呼呼风声,隋垂容沐浴过后便打算上床休息,谁料刚走进卧房,便看到念竹踮着脚,不知正往她床柱上系什么东西。
念竹吓了一跳,费力系好最后一下,她松了一口气,拭了一把额上的薄汗,又走到另外一边。
隋垂容看着她从衣袖里抽出一截红绸,对着床柱上下比对着,感觉略微有点眼熟。
忽然,她眼睛瞬间睁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动作,“你在干什么?”
“挂姻缘绸啊。”
念竹兴冲冲地开口道,回转头对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这才想起来那天发现死者后,她在屋内看见念竹忘忧蹲在菩提树下神神叨叨,原来是在干这个。
隋垂容看着她忙活的动作,嘴角抽了抽,迈步坐在一旁的春凳上,“我是说你给我弄这个干什么?”
“小姐,我听说水阁寺的菩提树特别灵,只要在正殿求一根红绸,交由师傅们开光后,挂在菩提树下潜心祈祷,再裁成两截,挂在床柱最顶处。佛祖便会保佑你一生顺遂,幸福美满。”
念竹伸长胳膊,拉紧红绸,她退后两步,满意地打量着这“杰作”。
“为别人求也可以?”
“我问过大师了,他说可以。”念竹挠挠头,嘿嘿笑道:“奴婢哪需要什么姻缘,看到小姐过得好,我才会很开心。”
隋垂容扶额,一个红绸哪能有这种奇效。
小丫头被哄得团团转,这守真可真会忽悠,当一个和尚真是委屈他了。
算了,挂就挂着吧。
左右是她俩的一片心意。
“小姐,那我就先下去了,您休息吧。”
第二日天朗气清,风也不见了踪影,冬日的阳光洒在人身上,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金光,暖洋洋的。
“小姐,小姐,有人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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