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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自牧啊……我不想回去了。”
百年前葬古原
晏清河与萧自牧并肩立于那方由他们力量勉强维持的圆台之上,目之所及,是环形深渊中堆积如山的同门尸骸,以及更多仍在巫蛊邪气侵蚀下痛苦挣扎、发出非人哀嚎的弟子。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与绝望,眼前景象,宛若阿鼻地狱。
一股深彻骨髓的悲凉与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两人的心脏。
怎么会……就这样了呢?
“自牧啊……”晏清河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与愧疚,“是我……连累了你,连累了滟澜山……”
萧自牧缓缓摇头,脸上是同等的悲戚与决绝,他按住晏清河颤抖的肩膀:
“哥哥说的哪里话?铲除巫族,本是造福苍生之义举,更是解我滟澜山多年心腹大患。要怪,只怪这群邪佞太过阴毒狡诈,竟行此同归于尽之举……是弟弟无能,未能识破此局,连累了哥哥与青云门才是。”
“可怜我两门……五万大好儿郎……”晏清河一生清冷平静,喜怒不形于色,此刻望着这人间惨剧,终是再也无法抑制,泪水潸然而下,划过他沾染了尘土与血污的脸颊。
萧自牧亦是虎目含泪,悲怆难言。
他们二人虽凭借深厚修为在最初的陷阱与毒虫浪潮中保住了性命,但周身灵力耗尽,内腑更是被无孔不入的巫蛊邪气严重侵蚀,已是元气大伤,油尽灯枯之兆。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如同两尊逐渐失去温度的石像,眼睁睁看着下方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在极致的痛苦中一个个扭曲、挣扎,直至最终彻底失去声息。每一道哀嚎的平息,都像是在他们心上狠狠剜了一刀。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声微弱的呻吟也消散在风中,晏清河缓缓转过头,望向身旁的挚友,他的眼神已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自牧啊……我不想回去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绝,“千年基业,数万门人,皆葬于我手……我……无颜再见列祖列宗。就让我留在这里,陪着他们吧。”
他顿了顿,轻声问道:“你呢?”
萧自牧迎上他的目光,脸上竟浮现出一抹释然却又无比坚定的浅笑,没有丝毫犹豫:
“我与哥哥一起。”
“陪着他们。”
无需再多言语。
这两位曾经叱咤风云、雄踞一方的豪杰,相视一笑,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
他们缓缓盘膝坐下,面对面,如同往日论道一般。随即,含笑闭上了双眼,将最后的生机与灵魂,彻底留在了这片埋葬了他们一切希望与传承的绝望之地。
他们的身躯,就此凝固,宛如两座承载了无尽悲怆与深情的永恒雕像。
*****
青梧山,夜,子时。
琅琊白氏掌门白崇渊立于山门之外,目光如炬,手中大刀泛起森寒光芒。他深吸一口气,声如惊雷,悍然下令:
“元秋翩游一行参加青梧萧氏论道会,无故失踪,恐遭不测,萧自牧老贼狼子野心,欺我琅琊无人,兄弟们,随我踏平青梧山——杀——!!”
“杀——!!”早已在山外密林中集结待命、压抑许久的琅琊战士们,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应和,喊杀声震天动地!
他们如同白色的死亡浪潮,沿着青梧山漫长的石阶,悍不畏死地向上席卷而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萧凛立于青梧山内院,抬手向夜空射出一道刺眼的赤色信号焰火!
焰火炸开的瞬间,青梧山内部仿佛被投入巨石的蜂巢,瞬间沸腾!
萧凛暗中经营百年的心腹与暗桩,从各处隐秘角落暴起发难,刀剑出鞘之声与怒吼声此起彼伏,与那些早已被巫族力量侵蚀、面目狰狞的萧氏门人激烈地厮杀在一起!
白崇渊自外向内,大刀所向披靡,每一步踏出都伴随着敌人的倒下,血光飞溅,染红了青石台阶。
萧凛自内向外,长剑如龙,率领亲信清理门户,战况惨烈,喊杀声、兵刃交击声、濒死哀嚎声交织,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里应外合,攻势如潮!
原本传说中固若金汤的青梧萧氏,在这内外夹击、蓄谋已久的雷霆一击之下,竟不到三个时辰,防线便全面崩溃!
白崇渊与萧凛浑身浴血,在残存部众的簇拥下,一路杀至核心所在——天枢殿。
殿内空旷,唯有血腥气弥漫。
白崇渊环视四周,眉头紧锁:
“那狗东西藏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人影?!”
萧凛持剑而立,神色复杂难辨,正欲开口——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自殿后传来。只见那面光滑的墙壁悄然滑开,露出了其后幽深的密室。
一道平静得令人心悸的声音,从密室深处缓缓传出:
“今夜的青梧山,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
那声音微微一顿,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还有……第二份礼物——”
白崇渊与萧凛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两人警惕地迈步,踏入密室。
密室之中,青梧萧氏现任家主“萧自牧”端坐于主位之上,神色平静,仿佛外界的天翻地覆与他毫无干系。而在他面前的空地上,赫然摆放着一具尸体——正是他此前传书,命其火速返回青梧山的巫咸!
萧自牧,或者说,晏书,抬起眼,目光越过白崇渊,直接落在萧凛身上,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言喻的弧度:
“萧凛。”
“我这第二份礼物……你可还满意?”
萧凛握剑的手因用力而指节泛白,他死死盯着端坐的晏书,声音因难以置信而微微发颤:
“你……知道我要杀你?”
“知道。”晏书的回答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你知道我暗中联系琅琊白氏,策划今日之局?”
“知道。”
萧凛向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百年的愤怒与不解:“那你为何不抵抗?!以你的修为和手段,即便不能扭转乾坤,也足以让我们付出惨重代价!”
“呵呵……”晏书倏然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疲惫与嘲弄,他抬起眼,反问道:“为何要抵抗?”
不待萧凛回应,他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句,每一个字却都重若千钧:
“萧凛,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百年时光——
“等了一百年。”
萧凛如遭雷击,瞬间哑然。所有的不安与疑虑在此刻都有了答案——难怪,难怪他们能如此轻易地攻下这看似铁桶一般的青梧山!
“你放屁!”
一旁的白崇渊再也听不下去,怒声喝道,“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装什么情深义重?!想让萧凛这蠢货念及你们这一百年狼狈为奸的‘旧情’,饶你一命吗?做什么春秋大梦!”
晏书淡淡地瞥了白崇渊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喧哗者,随即目光再次落回萧凛身上,无视了白崇渊的怒骂。
“我这一生……贪生,怕死。”晏书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怠,“但到了此刻,死对我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
他话锋微转,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近乎恳求的神色,“只是……我仍有一憾。”
萧凛心神震动,下意识地追问:“什么?”
晏书望向密室那扇小小的、看不到外界的窗,目光变得悠远而哀伤,轻声道:
“我那位故人……我始终,未能再见他一面。”
“将死之际……我,很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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