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帮我还钱

　　三个小时后，她不知道哥哥究竟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得到了一份天衣无缝的验尸报告。
　　当哥哥向她转述陈法医的报告时，她大惊失色。
　　“真的吗……可是我爸爸死掉的时候，他的后脑还有沾上的木屑……我看到了。”
　　“这个嘛。”
　　崔谨恕约她在江边见面，听闻她的话，笑着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确实是妈妈不谨慎了，刨斧这种东西，怎么能用来杀人呢？那上面沾了太多的木屑，这些可都是证据，要把那些清理掉，确实花了我不少时间。”
　　“也就是说，陈法医从头到尾都不知道？”
　　罗行诧异极了。
　　“谁知道呢？陈法医可是权威，是市里所有警队的专家顾问，或许不会有人质疑他的判断。”
　　“可、那把刨斧呢？难道他们没有发现吗？”
　　“哦？你说这个？”
　　崔谨恕从书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那显然是一张法医拍下的现场照，照片中央躺着一把沾血的刨斧。
　　“这怎么可能！”
　　罗行瞪大眼睛看向他：“你明明说没有法医去过现场，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怎么可能呢？”
　　崔谨恕摇摇头。
　　“只要有刑事事件发生，一定会有法医跟着出现场的，这是最基本的流程。”
　　“那个人……”
　　“是我啊。”
　　崔谨恕认真地看着她。
　　“那物证……”
　　“什么物证？”
　　崔谨恕收回了那张照片，歪着头看她。
　　“也就是说……陈法医没有去过现场，你把那把刨斧拿走了，还清理了尸体上的痕迹？”
　　罗行颤抖着问。
　　“这不可能……你不可能做得到……”
　　“怎么不可能？”
　　他看上去有些生气。
　　“验尸报告不是已经给你看过了嘛。”
　　罗行说不出话了。
　　“再等等吧，等24小时一到，妈妈很快就会被释放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家。”
　　崔谨恕笑着说，好像她们谈论的不是杀人事件，而是度过了平凡的一天之后，一家人商量着去哪儿吃饭一样。
　　“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一开始妈妈没有很高兴。
　　傅悦女士站在警局门口，她的脸上一侧还贴着胶布，那是她与爸爸在扭打时留下的伤口。
　　傅女士震惊地看着眼前拉着自己女儿的男生。
　　“你是……”
　　“我叫崔谨恕，初次见面。”
　　崔谨恕把罗行推到傅女士面前。
　　“您可要好好谢谢您的女儿。”
　　“这是怎么回事……”
　　亲手杀害罗行的父亲之后，傅女士的精神状况极差，她看着眼前的景象，差点就晕过去了。
　　“妈，我们回家再说好吗？”
　　罗行艰难地说。
　　她并没有意识到，从那天起，自己能说得上话的场合就少得可怜了。
　　崔谨恕就是那天进入她家里的。
　　罗行向傅女士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傅女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她从餐桌后走出来，在崔谨恕面前跪下。
　　“恩人啊！”
　　崔谨恕连忙扶起她。
　　“您不要这样说，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要这样见外。”
　　“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爸一直好赌钱，家底都被他给败光了，这回他失踪两个月，回来就问我要钱，他还要拿小行的学费，那都是我一分分攒下来的，我不给他，他就打我，我气不过，就拿了我做木匠活的刨子，然后……”
　　傅悦说到这儿已经泣不成声，趴在崔谨恕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崔谨恕一边安慰着她，回头看着罗行，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可是罗行心惊胆战。
　　她只有十五岁，但她明白从今以后，她的人生将会和这个叫崔谨恕的哥哥绑在一起，永远不能分开。
　　因为她知道，那些物证他并没有丢掉，而是被他连原件带照片全部保存下来了。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没有避着她，也就是说，如果有朝一日事发，她也会捞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她是同犯。
　　她不傻。
　　崔谨恕入住罗家之后，傅女士不止一次问过他的身世。
　　但每一次都被崔谨恕轻轻带过了。
　　但罗行知道他一定是躲出来的，有好几次，她进崔谨恕房间的时候，都见过他手臂内侧的淤青。
　　一开始她问崔谨恕那是什么，可他每一次都避而不谈。
　　直到有一天晚上，当她去崔谨恕的大学送东西时，她见到了校外昏黄的路灯下，崔谨恕手臂上的针孔。
　　“那是什么……”
　　她问崔谨恕，但其实不需要她问，近来崔谨恕异常的情绪和状态已经昭然若揭。
　　崔谨恕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针孔。
　　“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这你知道，而这些，就是我逃走的原因。”
　　他是这么说的，可罗行一点也不信。
　　那些针孔明显是最近才留下的。
　　“哥……你不要骗我……”
　　罗行恐惧极了，不仅是因为崔谨恕没有说实话，而是因为他显然还有其他目的。
　　“怎么了？你害怕吗？”
　　崔谨恕放下了手臂上的衣服，他看向罗行。罗行已经长高了许多，他不用再低头俯视着她，而是与她平起平坐，就像对待一个成年人那样说话。
　　“不要害怕，我向你保证，你不会有事的。”
　　“包括妈妈，你们都是。”
　　他笑着想摸罗行的头，但她撤了一步躲开了。
　　崔谨恕笑笑没说话，转身进了校园。
　　那年罗行十七岁，离十八岁的生日还有两个月。
　　这一年的高考已经结束了，罗行如傅女士的愿进了和崔谨恕同一所大学，而这时候崔谨恕已经工作一年了。
　　他已经工作了，就成了傅女士眼中当之无愧的一家之主，顶梁柱。
　　傅女士一直是这样的，在她眼里，家里一定是要有一个顶梁柱的，但无论那个人是谁，都不会是她自己。
　　饭桌上，傅女士殷勤地给崔谨恕夹着菜，嘱咐他多吃点，仿佛她们出来吃饭不是为了庆祝罗行考上大学一样。
　　崔谨恕一边表演着却之不恭，一边把傅女士夹来的菜放在一边。
　　“小行你马上就要成年了，再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你得跟你哥多学学，问问他大学生活要注意什么。”
　　傅女士好不容易把注意力转回罗行身上。
　　“就那么过呗……”
　　罗行低着头在盘子里来回划拉。
　　“你每次都这样，我说了你也不听，以后你就归你哥管，我看他说话你听不听！”
　　罗行抬起头刚想反驳，却撞上了崔谨恕的目光。
　　他的眼神一直是那样，平静但执拗，看向你的时候仿佛容不得半点拒绝。
　　罗行不寒而栗。
　　崔谨恕笑了笑。
　　“别给她那么大的压力，妈，小行刚高考完，得好好放松放松，到了大学还得玩呢。”
　　“要是像你一样她玩上天都无所谓，这丫头我还不了解？一会儿没人看着就懒散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傅女士翻她一个白眼，继续给崔谨恕夹着菜。
　　转眼两个月后，罗行回家过生日，进了门没看见傅女士，却在桌上看到一个包装精致的白色礼物盒。
　　“妈？你在吗？”
　　罗行一边换衣服一边朝餐桌走去，她看见礼物盒上写着自己的名字。
　　“你回来了？”
　　崔谨恕从楼上下来，罗行看见是他来，瞬间没了底气。
　　“妈呢？”
　　“出去买菜了，今晚她要给你做饭，你忘了？”
　　崔谨恕微笑着指了指桌子。
　　“给你买的，打开看喜不喜欢。”
　　罗行走近餐桌，拿起那个盒子看了看，上面是一个轻奢品牌的Logo。
　　“这是……”
　　“给你的礼物。”
　　罗行打开盒子，一支碎冰蓝的机械表躺在里面。
　　“你买的吗？”罗行把表从盒子里取出来。
　　“谢谢。”
　　“戴上我看看。”
　　崔谨恕径直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上的表，替她戴在手上。
　　“是很好看。”
　　崔谨恕握着她的手腕转过去看了看。
　　“我一眼就看上了，觉得你戴着肯定好看，这种绿色的表盘很配你。”
　　“这不是蓝色的吗？”
　　罗行转着手腕对着灯光看了看，表盘上晶莹的碎砂迎着灯光闪烁。
　　“怎么可能呢，你看看标签上的字。”
　　罗行看了看商标，上面什么也没写。
　　“你是色弱吗？”罗行把标签放回盒子里，“没有骂你的意思啊。”
　　崔谨恕无所谓地笑笑。
　　“就为了这点事，你也不用责怪我吧，我没有别的意思。”
　　“责怪？我不是……”
　　罗行有点莫名，同时心里涌上一丝歉疚的情绪。
　　“但这支表确实很好看，谢谢你的礼物。”
　　“我还以为这支表是绿的，你这么一说，感觉也没那么好看了。”
　　崔谨恕叹了口气，坐到了桌子对面。
　　“是吗？我觉得还是挺好看的……”
　　傅悦女士推门而入。
　　“不就一支表吗？你哥哥买来就是个心意，你非争这颜色有什么用？都不知道谢谢你哥，这么大的人了一点礼貌不懂！”
　　“啊？”罗行不知道傅女士把话都听了去，“我谢谢了啊。”
　　“一点礼貌不懂！”
　　傅女士进了厨房。
　　“我还给你买菜去了，你到吃饭的时候照样不知道感谢我！”
　　“我……”
　　罗行语塞，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自从崔谨恕进了家门，傅女士似乎就失去了判断力，只要罗行一开口说话，只可能有两种情况：一，她是错的；二，崔谨恕永远是对的。
　　“对不起啦！”
　　罗行赌气似的大声说。
　　厨房里传来摔盘砸碗的声音。
　　崔谨恕笑了笑，站起往厨房走去。
　　“妈我来帮你。”
　　“还是你懂事，看看你妹妹！这么大的人还等着别人伺候她……”
　　罗行赌气回了房间。
　　这样的事此后还发生过很多次，崔谨恕开始喜欢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跟罗行争论，例如花瓶的摆放位置、一样东西的价格、一件嘱咐了罗行去做但罗行完全没印象的事，等等等。
　　起初罗行对崔谨恕喜欢和她争论这件事感到烦躁，但碍于傅女士，她也不敢随意顶崔谨恕的话，于是她开始意识到，崔谨恕总是在傅女士在的时候和她争论。
　　仿佛什么事都要强她一头。
　　罗行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
　　直到后来，罗行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崔谨恕再对她说些不合理的话，哪怕再荒唐滑稽，罗行也懒得反驳了。到了最后，哪怕崔谨恕说地球是方的，罗行都会点头答应是是是好好好。
　　日子长了，罗行开始不自觉地听崔谨恕的话。
　　最可怕的是，罗行开始意识到她没法拒绝崔谨恕的要求。
　　有一次，崔谨恕让她去港口的仓库里送一样东西，罗行答应下来，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儿。
　　罗行独自一人站在港口区的仓库群中，拿着崔谨恕给的地址，却怎么也找不到地方。
　　罗行多次打电话过去，崔谨恕都没接，直到晚上九点，她都没离开港口。
　　她独自一人站在冷风瑟瑟的海边，拿着手机的手都冻僵了，她想回家，但崔谨恕交代她的事没做完，她不敢回去。
　　手机提醒信息来了。
　　罗行打开屏幕，一行字出现。
　　“你知道自己这么没用吗？海就在你面前，跳下去算了。”
　　罗行的手抖了，几乎拿不稳终端。
　　她看到信息的那一瞬什么情绪也没有，她感受不到恐惧畏惧这些情绪，也没有愤怒和伤心。
　　但她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抬头看向面前的海水，海浪连绵起伏，夜色中的海水更加黑暗幽深，仿佛水下藏着什么勾魂夺魄的东西在召她过去。
　　罗行本能地朝那边走去，她想看看水里有什么。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崔谨恕的喊声，他飞快地从远处跑来。
　　他冲了过去，一把抱住罗行把她按倒在地。
　　“你干什么！疯了是不是？！”
　　崔谨恕把她从地上揪起来，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
　　“你为什么要干傻事？！你知不知道你快吓死我了！”
　　崔谨恕情绪激动极了，他全身都在颤抖，脱下自己的大衣裹在罗行身上，把她抱在自己怀里。
　　罗行感到他身体的颤抖。
　　“是你让我……”
　　罗行艰难地说，她甚至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你说什么？”
　　崔谨恕皱起眉头，从地上捡起她的手机，点亮屏幕。
　　那是一则没有发信人的信息。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崔谨恕痛心疾首地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直到那时，罗行才感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以及心底残存的那一丝安心。
　　她刚想伸手抱住他，崔谨恕却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走吧，我带你过去。”
　　崔谨恕带着她去了那个仓库。
　　在那里，崔谨恕向她展示了自己保存起来的全部物证。
　　“你会保守秘密的，对不对？”
　　黑暗的仓库里，崔谨恕无比温柔地抚摸罗行的头发。
　　这一次，她没有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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