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暖洋洋地照在清辉身上。她坐在书桌前，信纸摊开，笔尖悬在空中，久久没有落下。
　　茶香从厨房飘来——明视在试新到的茉莉花茶。水沸的轻鸣、瓷器相碰的脆响，反而让房间显得更加宁静。
　　“写不出来？”明视端着一只白瓷茶杯走进来，轻轻放在桌角。
　　清辉叹了口气，放下笔：“是给沐雪的回信。她寄来了陶艺课烧制的杯子，还附了长长一封信，讲工作上的趣事。我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明视在她身旁坐下，抿了一口茶：“就写写日常。你昨天不是试着做了桂花糕吗？”
　　“可失败了啊，”清辉苦笑，“蒸出来塌塌的，一点也不好看。”
　　“但很好吃，”明视认真地说，“而且是我们一起做的。”
　　清辉的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留下一个小小的墨迹。她看着那墨迹渐渐晕开，像一滴落入水中的墨。
　　“姐姐，”她忽然问，“你说，沐雪和临风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明视放下茶杯，想了想：“因为他们也是好人。”
　　“就这么简单？”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简单。”明视说，“还记得火车站第一次见面吗？小夜跳到你腿上。有些联结，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清辉想起那只黑猫温暖的重量，想起临风匆匆跑来时额上的汗珠，想起沐雪狡黠的笑容。是啊，有些相遇看似偶然，却像溪流终将汇入大海，自有其必然的轨迹。
　　她重新拿起笔，这次流畅地写了起来：
　　“沐雪，杯子收到了，比我想象中更美。釉色在光下会泛起细微的蓝，像是把一小片海烧进了陶土里。我和姐姐用它喝了第一杯茶，是明前龙井，茶汤清透，杯壁温热，一切都刚刚好……”
　　笔尖在纸面沙沙作响，午后的时光随着字句缓缓流淌。
　　明视没有离开，只安静坐在一旁喝茶，偶尔望向窗外——一只麻雀停在阳台栏杆上，正歪头朝屋里张望。
　　写到一半，清辉停下笔，揉了揉手腕。
　　“累了就歇会儿。”明视自然地接过她的手腕，用指腹轻轻按压穴位。力道恰到好处，清辉舒服地眯起眼睛。
　　“姐姐的手好暖。”
　　“是茶暖的。”
　　她们相视一笑。
　　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带起一阵细微的风，吹动了书页。
　　清辉继续写信。这次写的不是日常琐事，而是一些散落的思绪：
　　“最近常常觉得，时间像海边的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但偶尔也会有这样的午后，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拉得像茶香一样悠远。我在想，也许时间的长短不在于钟表的刻度，而在于有多少这样的时刻被记得……”
　　写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明视。明视也正专注地望着她，眼神温柔。
　　“怎么了？”明视问。
　　“没什么，”清辉摇摇头，嘴角却扬起来，“只是觉得，此刻应该被记住。”
　　她继续写下去，笔尖不再犹豫，字句从心底自然流出。信的末尾，她画了一个简单的图案：两杯茶，热气袅袅升起，在空中交融。
　　放下笔时，茶已经凉了。明视起身要去换一杯新的，清辉轻轻拉住她的衣袖。
　　“就这样喝吧，”她说，“凉茶有凉茶的味道。”
　　她们一起喝了那杯凉透的茉莉花茶。花香淡了，茶味微涩，但回味里有一种独特的清甜。
　　“好喝吗？”清辉问。
　　明视想了想：“像秋天的傍晚。”
　　清辉笑了。她把信仔细折好，装进信封，贴上邮票。明视接过信封：“我去寄。”
　　“等等，”清辉又抽出一张信纸，快速写了几行，折成小巧的方形，塞进明视手心，“这个也一起寄。”
　　“这是什么？”
　　“秘密。”清辉眨眨眼。
　　明视没有追问，只将那小纸方也小心地放进衣袋。她出门时，阳光已经西斜，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清辉摇着轮椅移到窗边，望着明视的背影渐行渐远。她把手轻轻贴在玻璃上，感受着阳光残留的暖意。
　　那只麻雀又飞回来了，这次还带着一只同伴。两只小鸟在栏杆上跳跃，叽叽喳喳，像在交换只有它们懂的秘密。
　　清辉想，每个人都需要写信，也需要收信。文字像一座桥，连接着此岸与彼岸，连接着“我”与“你”。而有些话，即便不说出口，也会通过一杯茶的温度、一个眼神的交流、一次无声的陪伴，准确地传达出去。
　　就像此刻，虽然明视不在身边，但整个房间里都是她的痕迹——她摆好的靠垫、她插在瓶中的那枝绿萝、她留在茶杯上的指纹。
　　这些都是无声的信，写着同样的话语：
　　我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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