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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
跑！
趁着包围圈还未稳定，二人冲出了一个缺口，向远处掠去。
追兵紧追不舍，逼着二人在府中兜圈，迟迟无法前进。
再这样下去，体力迟早消耗殆尽。前方现出一草棚，季辞秋与葵生对视一眼，趁着拐弯的空当，飞入其中。
茅草层层叠叠，将三人遮盖。
追兵一时失了目标，开始搜寻起来。
季辞秋心中砰砰直跳，目前看来，追他们的人身手不凡，必不是府内的寻常仆役。
商贾之家，竟偷偷豢养私兵？她直觉不好。
季辞秋看了眼葵生，葵生亦是面色凝重。
女子见二人这般，止不住发抖起来：“完了完了，胡公子抓到我，我定是活不成了......”
鲜红的嫁衣连着挂坠摇曳，刺目得紧。季辞秋心中一动，不由分说地扯下女子的外裳，披在自己身上。
“你这是做甚？”葵生瞪大眼睛道。
“他们的目标是新娘，我先引开他们，你抓紧时间带姑娘离开。”季辞秋系起裙带，将头发散开。
“愣着做甚？我先跑，你等他们走远了，往另一边跑。”不由分说，她从草中跃出，往棚外去了。
“在那里！”追兵大喝一声，数道黑影瞬间调转方向追上去。
葵生回过神来，眼疾手快地背上姑娘，看了一眼远去的纤细背影，来不及多想，朝西北边跑去。
前院，宴会气氛正在高潮。临波先生大手一挥，展出了近来几幅还未示人的大作，引得众人交口称赞。
很快，有达官贵人陆续给出高价，欲将画作收入囊中。随着此起彼伏的叫价，画作的价格水涨船高，其中一幅八骏图竟叫到五百两白银。
再无人出价，胡升泰环顾四周，看了眼临波先生，笑眯眯道：“既如此，这八骏图......”
“在那边！”话还未说完，一声洪亮的男声自院外响起，紧跟着是瓦罐杂碎一地的哗啦声和沉沉的脚步声。
胡升泰皱眉，侧头对一旁的小厮低声道：“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宴席上的人听了这动静，小声议论起来，只见胡升泰面色如常，抱歉道：“一点家事，扰了诸位雅兴。胡某谨奉卮酒谢罪，还请诸公继席间风雅。”
宴会继续，众人静静听着各幅画作的最终成交价，不时发出赞叹。
忽地空气中传来利器划过的嗖嗖声，小厮白着脸跑回席上，小声同胡升泰耳语了几句。
“你说什么？”胡升泰竭力压制，表情非常精彩。
一位富商再也按捺不住，试探问道：“胡老，发生甚么事了？我瞧着动静不小啊。”
胡升泰欲言又止，僵在原地。
“看来胡总管的家事不小。”一道男声悠悠传来，众人循声望去，纷纷垂头不语。
叶望理了理衣襟，自席中站起：“既如此，本王不耽误胡总管处理家事了，告辞。”
说着便要离开，忽听背后扑通一声，只见胡升泰伏地作请罪状。
“胡某死罪，扰殿下清兴，请殿下责罚。”
叶望揉揉眉心：“本王说了，微服私访，不必行如此大礼。”说着话锋一转，“本王是如此量浅心窄之人？”
一句话说得胡升泰哑口无言，只得惶恐道：“是。”
众人见叶望离开，亦纷纷抱拳请辞。
趁着混乱，叶望寻了个角落，沉声道：“青戈，你继续盯着临波先生。”
“是。”青戈应声，有些迟疑道，“王爷，葵生那边......”
叶望不置可否：“你且盯紧了临波，本王去那边看看。”
他利落地脱下惹眼的外袍，脚尖轻点，消失在围墙之上。
宴席上激烈的追逐声同样出乎叶望的意料，商贾之家，不应当出现如此身手的侍从，且不止一个。
这偌大的广陵城，真是卧虎藏龙。
循着破碎一地的瓦罐，他悄悄地往东边去。
山水居的东侧临着山崖，石青色的崖壁陡然凹陷，一匹银缎倾泻而下，被嶙峋山骨撕成缕缕，跌进翡翠色的深潭中。
季辞秋心力交瘁地跑着，已辨不清方向。更要命的是，她的右肩扎入了一枚铁镖，不停地往外流血。
与葵生分开没多久，追兵发现了异常，分出一半的人回头去追。她本想拦着，可实力悬殊，未能如愿。一路上，她陆续甩掉了几个追兵，却仍有一两个紧追不舍。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顺利脱身。
季辞秋想着，脚步越来越沉。嘴中弥漫着浓浓的铁腥味，胸中如塞千斤巨石，每吸一口都觉生疼。
身体要到极限了。
恍惚间听见哗啦的水流声，眼前现出一汪清潭。她血沸神醒，回头看了眼，一咬牙，跃入水流中。
霎那间，世界清静了，无力的四肢得到承托，伤口的钝痛好似烟消云散。
好想睡一觉啊。
清凉的潭水裹挟着她离府，她的意识逐渐涣散，陷入深深地黑暗中。
——
眼前一阵眩晕，季辞秋发现自己回到了初中的校园。
“听说了吗？她是个孤儿，没爸没妈的那种。”
“孤儿？家里一定很穷。”
“那她还整天一张臭脸，装什么呢？”
如往常一样，季辞秋背着书包绕过长长的走廊，装作没听见般，走入教室。
刚坐下，一旁的女生便不经意地凑过来，拎起季辞秋用过的草稿纸，调笑道：“啧，这草稿纸，这么密密麻麻了还在用。不像我，一张纸，写一个公式就丢掉了。”
另一女生笑道：“诗瑶，人家家里......抠门点也是应该的。”
季辞秋拿回草稿纸，没说什么。
班级最后一排忽然一阵骚动，一男生拿着一个笔记本，绘声绘色地朗读：“今天回去晚了，外婆给我下了碗肉丝面，很好吃。虽然这次期中没考好......”
季辞秋一顿，脸上腾起一片燥热，她摸了摸桌肚，猛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后排走去。
“还给我。”她面无表情。
“这是你的？”男生毫不畏惧，捧腹道，“我说大学霸，你是多久没吃过肉丝面了。”
话一出，引起一阵哄笑。
季辞秋的脸更红了，她伸手，想要抢回笔记本。
“哦呦，生气了。”男生高高举起本子，传球一般扔给了另一个高个男生。
眼见本子到了另一个人手里，季辞秋连忙去追，可她个子不高，只能像猴一般被众人戏耍。
在一个男生再一次跃过她将本子传到别处时，她停住了。
“来抢啊。”男生挑衅道，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本子。
她一言不发地走过去，看了男生一眼，在他将本子传递给下一个人之前，利落地对着他的眼睛给了一拳。
“你们这的学生，怎么随便打人？老师还管不管了？”一位中年女人在办公室大喊大叫。
“吴梓杰妈妈，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很抱歉，但还请您冷静一下。孩子已经送医院看了，没有大碍。”班主任安抚道。
“没有大碍就没事了？”女人瞪着眼道，“这小蹄子的家长呢？”
“这......”班主任有些为难，小声说明了缘由。
女人听了，冷哼一声：“怪不得，没家教。”
“季同学，你说说，为什么要打人？”班主任和气道。季辞秋一直是班里的好学生，从未有过这样的举动。
季辞秋闷声道：“他们偷我的日记本。”
“拿你个日记本就要打人？真是不得了。”女人不以为意道。
季辞秋握了握拳：“他们在班里传阅，还不还给我。”
“小男孩嘛，”女人哼笑一声，很不屑，“调皮点很正常。你说是不是，老师？”
班主任没吭声。
“我不管，我儿子受了伤，今天你必须给我道歉，下跪道歉。”
“吴梓杰妈妈，道歉是应该的，下跪是不是就不必了。”班主任打圆场道。
“怎么不必？我儿子可是伤了眼睛，我看她可怜，只让她下跪道歉已经很不错了。”女人双手抱胸，不耐烦道，“我儿子的舅舅在教育局，我已经打电话给他了。你们要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就赶紧让她给我和我儿子道歉。”
话音刚落，校领导推门而入。
“张老师，怎么回事？”年级主任道。
张老师说了事情始末，另一位教务主任听完，和气道：“小男孩调皮，拿人东西是不对，不过再怎么样也不能打人。”
张老师沉默，这所中学只是市里的一所普通初中，每年很少有考上重点高中的学生，学校的管理松散，自上而下地和稀泥。但在她眼里，季辞秋一直是懂事省心的学生，且很有潜力。
这件事校方的态度摆明了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作为一个老师，无能为力。
“道个歉，不就没事了。”教务主任乐呵呵道，眼神示意两侧。
“你们要做什么？”季辞秋看着靠近的二人，不住后退。
“我不要！我没有错！”她被人架着，挣扎起来。
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
“道歉！道歉！道歉！”耳边传来哄闹的人声，愈来愈大，如排山倒海般，将她淹没。
她捂紧耳朵，蜷缩在地上，不怀好意的议论变为一个个巨大的字块，轰隆隆地向她滚来。
她猛地睁开眼。
季辞秋醒来时是黄昏，日光晦暗，在窗前的旧桌上投下朦朦胧胧的竹影。
她头痛欲裂，方才的梦与记忆如出一辙，以至于在看到古旧的木窗时恍惚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早已不在那个世界。
她想起来了，自己在抢亲的途中跳入水中，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是谁救了她？
季辞秋下意识掀起被子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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