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闻落

作者:不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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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崩地裂


      五一假期以后几乎一直是阴雨天,店里好久没大扫除了,好不容易等到天晴,又是清货周,何爹决定打扫一下仓库,何文落没在店里,让他一直念叨,念着念着又念到其他孩子……李与升是多忙没闲地用功读书,何文落是小忙大闲地看尽闲书,储之启是不忙不闲地准时上班。

      何爹和储之启还是很默契的,就跟当初面试一拍即合一样,搭档着不偷懒不耽误,很快后门被一部分已经清理干净的篮筐占满。何爹看着剩下的一些,只好拿到前门冲洗,储之启拖着水管跟在他后面,两人说说笑笑,丝毫没有在意脚下那层薄薄的积水。何爹扭开水龙头后转身便走去后门整理看看能不能腾出多余位置,毕竟放前门影响做生意。

      圆形的水柱从储之启指缝间轻软地流过,被淋湿的的除了他的掌心,还有前门和后门之间的这块夹心。他无意却无比及时的一个回头,水正在屋里肆无忌惮的四处撒溅。他急忙丢下水管,一个健步往里冲,水是止住了,但他着急跑的时候撞到了桌子,桌子一歪,支撑点就歪了,他和何文落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小山崩塌了……

      听到动静的何爹从后门探进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小启,洗完了?”

      “水管漏了。”还好发现及时,储之启擦了擦汗,随后拿起来了角落的拖把。

      何爹叹了一口气,从后门走进来。“那还是搬回这洗吧。”但走到里门时他走不出去了,因为何文落的书吸住了湿漉漉的地板,有几本闭着嘴喝水,有几本张着嘴喝水,总之全喝倒了也全喝饱了。两人被这一地狼藉吓得大气不敢喘,也不敢轻易拾起那些表面完整,实际已经泡得软烂的书页,只好先把何文落喊回店里来。

      没过一会,店门口未干的一大摊水渍漫延至何文落的眼睛,水渍上堆放着半湿半干的篮筐。她走进内外都湿透的店,站在干燥的某块地板上望着湿透伏倒的一本本书。她脸上没有心疼也没有烦躁,只是很平静地问他们:“怎么突然打扫卫生?”

      何爹和储之启沉默着互看一眼,何文落这样有点像暴风雨前兆,得小心应对。上一次饮水机教训告诉他们,要先主动承担才能避免挨骂。

      又是何爹先发制落,“落落啊,坏掉的书爸爸再给你买。”何爹看女儿情绪竟然如此稳定,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一个跨步跳跃到她身边。

      何文落没回应他,只是向前走到无路可走,然后听着储之启道歉:“对不起。是我撞倒的,我负责赔。”

      “没事的。不用这么紧张。”何文落被他们逗笑了,偏过头注意到被撞歪的桌子,一边摆正一边问储之启:“撞到桌子了?严重吗?”

      储之启很有眼力见地帮了一把,忧心忡忡地看她:“何文落,你……没事吗?”何文落冷静的反应让储之启有些害怕,那份担心更是已经颤抖起来了。

      何文落敲了敲桌面,有些好笑地反问道:“撞到桌子的不是你吗?我能有什么事?”

      她一笑,紧张的两人一下就放松了。

      虽然腰侧隐隐作痛,但储之启还是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应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放心,我没事。”

      何文落点了点头,便蹲下来收拾残局,储之启立马跟着蹲下并挤过来,轻软的语气像一股暖风:“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何文落停下动作,疑惑地扭头看他,发现他在小声地向书道歉,刚想笑话他,下一秒就听到他说:“真的很对不起。何文落可以不要伤心吗?”说着,他望着何文落请求原谅。

      何文落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打断了。

      “落落,把书搬到我房间吧。”李与升背着包直喘气,汗珠热腾腾地铺满他火急火燎的脸。

      “你不是要学到晚上吗?”何文落惊讶地站起身。

      在仓库拖地的何爹跑出来,抱歉地说:“小升你不用特意回来一趟。我们在二楼随便找个空地放就行。”看来是何爹跟他说了这件事,没想到打扰了他学习。

      “没有特意回来。”李与升抬眼望了望墙上的钟表,“再努力也得吃饭啊。”

      最后,何爹继续打扫工作,剩下的三人把有惊无险躲过一湿的书本搬进了李与升的房间,他房间只有床、衣柜、书桌、椅子,放无可放之后那些无处安放的书,只好堆放在地上。李与升趁他们下楼搬第二趟的时候,把地上的书抱起来放到了椅子上,椅子堆高后又放到床上。折返回来的何文落看到这一幕,立马放下书阻拦,但李与升却把她手里的书稳稳地接过去。“没关系的。”

      “很脏,干嘛非要放床上。”何文落才不管他说了什么,朝床上的书伸出手。

      李与升立马按住她想抱起的那叠书,“放地上就真的脏了。”

      “本来就是放在地上的。”何文落理所当然地说。

      但李与升根本不听解释,只是说她做错了。“落落,你喜欢就要珍惜。”

      “虽然喜欢,但是也要看情况吧。”何文落顿了顿,思考着胡说了一句,“我觉得……书会理解的。”

      抱着最后一摞书的储之启原本就烦躁的心情更是被李与升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笑声搅得一团乱糟。他很想问:笑鬼啊?但一想到何文落也在房间里就张不开嘴。他是安安静静地闭嘴了,房间里却传出轻轻柔柔的交谈声。

      “你真是本末倒置,难怪书都撑不住倒下了。”李与升无奈地说完,随后观察她的反应,果然……

      何文落很不服训地反击道:“我也不想啊。”

      “所以你生气了嘛?”李与升把身体探向她,这一句话既是关心,也是担心,担心她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冲何爹和储之启发脾气了。

      “没有。我不会乱发脾气好嘛。”何文落自然听出他的意思,埋怨之后自我反思道:“把书放在店里是我的问题,但是也只能放在店里了。我……”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也没有办法了。

      你还有我这个“办法”啊。李与升疼惜地看她一眼,“我知道。放在店里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了。”接着顺势而下哄着她,“但是现在就先交给我,我会好好保管的。不用担心,也不要伤心。”

      储之启后背紧贴着房间外墙,对里面李与升的安慰轻哼一声:拾我牙慧。我安慰过了,她没关系了,你说再多都是徒劳无功。正想转身进门,却听到何文落说……

      “怎么不伤心啊……丢了那么多……”对上李与升温暖可靠的眼神,何文落顿时有点委屈,把每一个尾音都拖得很长。

      听到这,储之启心疼地忍不住悄悄看进去,面对这李与升的何文落眼眶微红,睫毛轻抖得易碎,嘴唇却忍耐地紧咬着,紧咬着不落下那滴难过的泪。

      这是储之启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也见不到的样子,他看进去只能看到何文落的背影。看着看着竟觉得不像何文落,他急忙收回失落的目光,仰起了头,安静听着。书堆崩塌的时候,最先坠落最先丢掉的是那两架纸飞机。一片真心付出仍觉得远远不够的他或许没有打动任何人,或许好话说尽好事做尽到最后全都付诸东流徒劳无功,或许彻头彻尾的重新包装都无法让她多看一眼。李与升出现之后,他有过自我怀疑:坚持不及陪伴?了解不及熟悉?天降不及竹马?但他很快就调节回来:这只是时间问题,他付得起。心意暗暗表达至今,却只能看到一个背影。时间问题,他能解决,但是早晚,他控制不了。爱当然不分早晚,但爱靠记忆区分。人是无法替代的,加上何文落是很知足的人,拥有了就是满足了。他说他的爱不能是压力,所以在这个时候,放弃也许才是最明智的,不只是对他也是对她。想到不得不放弃了,他的心像被生锈的细针深扎一般,酸疼得要流泪。

      “哭鼻子可解决不了问题。”李与升忍不住又说教,但撑不过一秒又哄上去,“丢多少,哥哥都会补偿你的。”

      何文落盯着他一言不发,依旧是一副放不下过不去的模样,李与升只好最后冒险地试一次,轻笑说:“书不是盗版的嘛,哥哥肯定付得起。”

      这一次冒险还真有用,立马激起何文落强烈的不满,她不服气道:“盗版书不是书嘛?”话说得够硬气,但气势怎么都上不去,支支吾吾地又说:“我……我只是……先欠着。”说着,她心虚地垂下眼,“再说了,又不是每一本都是盗版,以后就补上正版了。”

      李与升看她这么有精神地据理力争,安心了不少。但那滴未流出的泪仍闪动着虚弱的光亮。何文落眼下的那颗痣让他焦头烂额,几年不见,颜色深了些。小时候,大人们说何文落眼下那颗痣是泪痣,吓唬她以后想哭了千万要忍住,不然眼泪会让痣越来越黑越来越大,最后占满整张脸。何文落对不喜欢的人很难专心,所以这些话都让李与升听去了。从那以后,如何让何文落的泪落到手里、滴进话里、退回眼里,成为了他的责任。现在他长大了,明白那些都是假话,却已经放不下这个真任务了。明明已经轻而易举的事,再做起来竟丢失了信心,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再次承担,重新练习。

      他靠近何文落,轻声说了一句储之启听不懂的话,“眼湿湿,丑死怪了。”

      这句话在紧抿着嘴的储之启听来是陌生怪异的,但在露出笑容的何文落这里却有着特殊魔力。

      那滴难过的泪最终是笑出来了。

      李与升跟着她笑起来,他笑自己的自以为是,哪里存在什么熟能生巧的信心。笑着笑着又笑出泪来,他感动自己总被偏爱,信心就算不存在也是被承认的,他从来没有失去过,因为何文落从没有让他失望过。

      直到笑声消失,何文落才想起久去未归的储之启。储之启听到自己的名字,才抱着最后一摞书走进来。

      “落落,你最近是不是都没回来轮班?”李与升看着平常生龙活虎的储之启此刻死气沉沉,不免惊讶。

      又一声“落落”把他喊得更疲惫了。

      “储之启,是撞到不舒服还是太累了?”何文落担忧地看着他,李与升则是接过他手里的书放到了床上。

      “都不是,我饿了。”储之启看到何文落突然又不能放弃了。可是他的暗恋已经越来越暗了,怎么办呢?

      李与升以为他是工作上太累了,何文落以为他是闯祸后太愧疚了,但其实都不是。

      不是就好。

      不是就好?

      何文落猜测是不是最近潮湿闷热的天气把他闷坏了,第一次主动拜托何爹去买祛湿下火茶。何爹出发后,她细看了一番又觉得不是,是他又变闷葫芦了:有话不愿说,闹别扭。

      因为何文落火大,所以何爹买凉茶都买“过火”的。本就苦不堪言的苦精炼得更凶更猛了,何文落只呷一口舌头就麻停了。何爹还买了一包菊花薄荷糖,何文落把糖藏起来,只催储之启喝凉茶。她叮嘱说:“要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

      何爹当场就拆穿她“害人”的小心思,“小启,你别听她的,要一口气喝完!”

      储之启偏偏自愿跳坑,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进嘴里。稠、苦、粉,一口凉茶能喝出三种感受,很是反胃。但储之启竟不觉得苦,淡淡地慢慢地喝。

      杯中浓黑的液体空成一层透明塑料,但他仍然不愿撒手地熬着,像在熬一段已经山崩地裂的苦恋。何文落的小心思第一次没在他身上得逞,让她产生了一种挫败感。储之启看着她第一次忍住笑容,露出了难过抗拒的表情,这样心甘情愿地配合是因为他觉得:何文落,不管你言行如何,我都认为你的心是一颗糖果。

      煲凉茶一开始要用大火煮沸,随后转小火慢熬,最后的效果也取决于熬的时长。一煲煮下来算不上大费周章,但肯定用心良苦,付出这么多就为了一颗糖吗?不是的,是因为这样的苦熬有效果有作用。可惜,储之启都苦完了还是不能明白,怪他太自卑也怪那颗糖太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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