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芳如燕]李乖乖是如何沦陷的

　　洛阳。

　　张环奉狄公之命，把洛阳城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莺歌楼的地下找到了一处可容纳十多人的大型冰窖。

　　这冰窖其实就在莺歌楼与迎阳书坊连接的密道之下，而冰窖入口就在探雪姑娘卧房中的床榻之中。
　　之前元芳带人搜寻时，所有的精力都聚焦于密道之中，从而忽略了这密道之下竟然还有一番天地。

　　从佛像挂尸到张环与洛州刺史赵翰全程搜捕中间隔了不到一天，因此陶妈妈还完全没来得及像之前清理密道那般清理冰窖中的痕迹。

　　冰窖中四处都是血迹，角落中，竟然还遗留了一枚玉佩。

　　赵翰与失踪的六位大人同朝为官，他认出，这枚玉佩正是礼部侍郎沈大人常系在腰间的那块。

　　这下，证据确凿。

　　赵翰与张环立即逮捕了陶妈妈和莺歌楼的一众人等，押送到京兆府听候审问。

　　翌日，京兆府。

　　狄公为主审，赵翰为副审，张环李朗等八大军头执刀列队排开。

　　狄公端坐于公案之后，腰背未靠椅栏，肩背挺得笔直，紫袍玉带衬得身形愈发雄伟。

　　案上惊堂木一响，威慑四方，在场众人无不汗毛倒竖。

　　狄公的双眸锐利无比，厉声问道：“堂下之人，你可知杀害朝廷命官、亵渎佛像与皇权、扰乱圣上的进香仪典，该当何罪！”

　　陶妈妈双手缚于后背，跪在堂下，眉目低垂，嘴却还硬的很：“狄大人，您说我是什么罪名，我便是什么罪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大胆！”赵翰大声喝道，“你犯下滔天大罪，现在又拒不回话，你可知这些罪名一旦坐实上达天听，你将被五马分尸、夷灭五族！难道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陶妈妈低着头，淡淡道：“二位大人，所有事情都是我陶妈妈一手安排策划的，与他人无关。我从小孤身一人，并无任何亲戚，至于是灭五族还是灭九族，随你们的便。”

　　“你……”赵翰被这一番说辞气得七窍冒烟，除了破口大骂外，却无任何办法。

　　审犯人，最怕的不是嘴硬之人，而是心硬又不怕死的人。

　　狄公微微抬手，制止了赵翰的谩骂。只听他的声音比方才更沉了几分，徐徐道：“陶妈妈，你还有莺歌楼的那四位姑娘，都是血牡丹的人吧？”

　　陶妈妈虽未抬头，但听到“血牡丹”三个字时，狄公看到她的眉宇间立刻显示出几分诧异。

　　狄公又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奉先寺的住持明觉法师也是你们的内应吧？”

　　听到这里，陶妈妈闭上了双眼，半天不响。

　　狄公接着道：“你们血牡丹，以‘反武复唐’为号，那六位官员，不过是你们的佐料。在奉先寺偌大的佛窟之中动手脚，做下寒食节当天的那桩惊天大案，一定有寺庙中的和尚与你们里应外合，这才能在圣上的护卫队检查之时瞒天过海。我推断，不仅是寺庙中，甚至皇家卫率或朝中重臣之中，都可能有你们的内应。”

　　狄公话毕，陶妈妈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狄仁杰不愧是狄仁杰，你的推理一点也不错。但是，不管你怀疑谁、亦或抓了谁，他们都会跟我一样，只会承认自己的罪行，绝不会咬出别人，这是血牡丹的规矩，更是血牡丹杀手的基本准则。”

　　狄公怒斥道：“准则？杀害朝廷命官、扰乱朝堂秩序、亵渎佛像、惊吓于百姓，这就是你所谓的准则？你独自一人揽下所有罪责，就这么急着送死？”

　　陶妈妈镇定自若，轻轻地哼了一声：“狄大人，急着送死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狄公并不接她的话，而是冷冷地看着她，问道：“如燕，也是你们派来的人吧？”

　　陶妈妈微微抬头，眼尾向上一撩，冷笑道：“狄大人好眼力！不过您现在才知道，有点儿晚了吧？不妨告诉你，李元芳就是那个送死的人，你派他去接曾泰，他可再也回不来了！”

　　狄公双眸一沉，笃定道：“你们小看了元芳，更小看了如燕。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杀得了元芳，而且你别忘了，如燕是我的侄女！”

　　陶妈妈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我说狄大人，您是不是老了记性不好啊？我都说了，那个如燕根本不是您的侄女，她是雪塔牡丹，是我们的人！”

　　狄公的眼神深邃如渊，怒声道：“得意忘形、妄自尊大。像你们这样利用别人、罔顾他人性命的组织，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陶妈妈喉间发出一声闷响，眼底透着漠然和冰凉，“狄大人，您知道我的背后是谁。我有罪，就是莺歌楼有罪，莺歌楼有罪，就是恭王有罪。恭王为当今皇帝登基立下汗马功劳，深得皇帝信任，朝中无人敢说他的不是。狄大人，这案子，您可不好办呐！”

　　狄公闻言，二拍惊堂木，厉声喝道：“恭王乃是圣上皇亲，他是否有罪，岂是你这等罪妇可以论断的！再者，倘若恭王真的有罪，依照圣上的性格，不要说恭王，就是太子，也难逃惩戒！你要清楚，本次本阁并不是在地牢中密审你，而是在京兆府审问，没人能护得了你！”

　　陶妈妈不响。

　　狄公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有一点我还不明白。莺歌楼的那四位姑娘都跑了，为什么你独独留下来？你们在洛阳城里，究竟还有什么阴谋？”

　　陶妈妈不紧不慢道：“狄大人，我们的阴谋您都已经看见了，哪里还有别的？我不怕死，倒是好心劝您仔细想想，抓了我，牵涉出恭王，您究竟要如何向您的皇帝复命吧！”

　　“你这厮简直油盐不进，甚不成人！”赵翰又怒了，他转头对狄公道，“阁老，反正此案人证物证俱在，这厮也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不如先把她押入天牢，至于如何处置莺歌楼与奉先寺的一干人等，等候圣上发落！”

　　狄公思索了一会儿，随即点头道：“就依赵大人的意思，先将陶妈妈等一干众人押入天牢，严加看守。对了，陶妈妈要单独关押，全天监视，绝不能让她自寻短见。”

　　赵翰道：“下官遵命！”

　　——

　　深夜，狄府。
　　书房中的烛火还亮着。

　　狄春敲门入内，为狄公送茶。

　　“老爷，都这么晚了，快歇息吧，别把身体熬坏了。”狄春关切道。

　　狄公在房中踱步，问狄春：“元芳那边有消息了吗？”

　　狄春摇摇头，“还没有。老爷，您不必担心，有李将军在和如燕小姐在，曾大人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狄公叹了口气，徐徐道：“此案看上去已经完结了，实际却远远没有结束。陶妈妈并不是什么大角色，血牡丹真正的头目还未露真身。有一点我一直没有想明白，血牡丹大费周章地在寒食节上演这么一出大戏，究竟意欲何为？”

　　狄春道：“老爷，咱们都知道，圣上一向看重佛教、重视天命。血牡丹这次的行动，无非是要让圣上闹笑话，破坏皇家威严。”

　　狄公缓缓摇头道：“杀幽州刺史和凉州刺史，确实可对边关稳定造成影响。可是，那六位官员呢？那六人虽是内卫，可说到底，杀几个内卫对皇权能产生什么实质性的破坏？难道只是为了给圣上难堪挑衅于她？至于佛窟泣血和佛像挂尸就更是雷声大雨点小了，就算当时圣上和百姓被吓到了又怎么样？依照圣上的性格，她绝不可能因为天有异象而主动退位，此举反而会引发她更大的杀戮。”

　　狄春附和道：“老爷说的是。鬼神之说撼动不了皇权，这次的行动像是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狄公抿了一口茶，继续思索道：“最让人不解的，便是恭王。他虽是李唐后人，却在平叛英国公徐敬业的战乱中立了大功，圣上一直待他不薄。他坐享荣华富贵，居万人之上，为何要加入血牡丹这种江湖上的邪门组织呢？若莺歌楼所做的一切都是恭王的意思，未免也太幼稚了。”

　　狄春猜测道：“也许……也许是陶妈妈胡乱攀扯呢？恭王虽然是莺歌楼背后的主人，他未必知道陶妈妈是血牡丹的人，也许恭王盘下莺歌楼只是为了赚钱和娱乐，根本没想到它居然变成了那些贼人的联络窝点！”

　　狄公闭目沉思道：“所以，此案如何向圣上汇报也是个难题，我必须要仔细想一想才是。我有一种隐隐的预感，奉先寺中的一切，只是血牡丹行动中的第一步。陶妈妈的态度也说明了这一点，他们接下来一定还有更大的计划。”

　　——

　　夜已深，一轮白月照在上阳宫的瓦片上。

　　武则天靠在龙椅上，殿中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屏风上，忽长忽短，像极了她此刻不安的心绪。

　　自奉先寺那日，佛窟泣血流淌出的那八个大字在她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八具尸体挂在佛像上的景象总在眼前晃。那场景，如长针一般，扎在她的心头。

　　此案虽已交给狄仁杰调查，可眼下民间流言四起，说 “佛怒降灾，帝星不稳”，扰得她夜里总是无法入睡。

　　又是一夜无眠。

　　翌日，天色微亮。

　　“陛下，太史令在外求见。”内侍轻声道。

　　武则天心中暗道，朕正想召他入宫，他倒好，自己先来了。

　　武则天梳洗完毕后，便宣太史令觐见。

　　太史令身着朝服，手持笏板，行过礼后，俯首立于殿内。

　　不等武则天开口，太史令便前踏一步，躬身道：“启奏陛下，臣夜观天象，见帝星旁有薄雾缠绕，这些薄雾虽气力不足，但恐干扰民心，以至怨气上冲。”

　　武则天端起案上的茶盏，语气沉了些：“依卿所见，该当如何？”

　　太史令微微抬头，“民间流言愈演愈烈，若不尽快安定，恐生祸端。臣以为，当借天意，重塑民心。”

　　“哦？”武则天双眉一挑，目光落在太史令身上，“卿有妙策？”

　　太史令微微颔首道：“陛下，洛河乃我朝祥瑞之地，昔年曾出神碑而定天下。臣夜观星象，见九九重阳那日，洛河上空必有紫气东来 —— 神龟降世，驮书示意；日月同辉，光照洛河。此乃上天示佑，证明陛下登基乃天命所归，而此前异象不过是奸人作祟，与天意无关。”

　　“你是说……九月初九？”武则天又问了一遍。

　　太史令的声音稳若磐石：“不错。陛下，九月初九重阳佳节，正是您当年登基之日。臣以为，应当在那日举办一场盛大的洛河祭奠，邀百官同往，令百姓观礼。到那时，神龟降世、日月同辉，陛下亲祭洛河，昭告天下天意归顺，流言自会平息。”

　　武则天沉默片刻，她心中暗想，若这场祭典能安定民心，亦是对那些乱臣贼子的反击：你们想扰乱朕的朝纲，朕偏要借天意彰显朕是佛陀降世、真命帝皇。

　　只听武则天开口道：“好！”她的声音里没了先前的烦忧，只剩帝王的决断，“传朕旨意，命新上任的礼部侍郎袁伯义主理洛河祭典，务必办得隆重周全！”

　　太史令拱手俯首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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