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磕头
眼见牛二一天天长大，何田田又怀了一个，杨青苗便想着将牛二带回来。
她偷偷去找牛二，哄着给他芽糖吃，可是却被牛二一把推开：“我娘说了，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吃。”
一句生人，像是根毒刺，扎在她心里，日日折磨。
从此她便恨上了何田田。
后来杨青苗总是跟在牛二后面，牛二玩水她守在旁边，牛二爬树她等在地上，牛二捉虾她帮忙递篓子。
牛二知道她总跟着自己，硬是当不知道。
正因她整日跟着，惹得旁人都不爱跟自己玩，牛二反倒有些怨怪。
杨青苗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只是觉得，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这是她世间唯一的亲人。
再说了，哪有儿子跟娘不亲的呢？
忽然有一天，真让她给等到了。
牛二为了追一只野兔，迷路跑到了一片蒿草地。
拨开一片高高的荒草，赫然露出几只野狗。
牛二不到三尺的小身板，根本打不过这几只凶神恶煞的野狗，眼看野狗一张嘴，他就要被咬死。
杨青苗捡着石头冲出去，死死护住牛二，拼命一通乱砸，走了大运，慌乱中砸死了两只狗，剩下的狗被吓退了。
两人这才安全。
她自己被咬的胳膊、肩头全是伤口，鲜血流了一地，怀里的牛二却毫发无伤。
他这才哭着叫了一声娘。
后来何田田帮她请大夫，给她治伤，让她把牛二带回去了。
杨青苗留下了一身的伤疤，却换回了一个儿子。
从此她便害怕狗。
更怕听见狗叫，只要一瞧见，那天的情形就历历在目，她就双腿发软，恶心想吐。
再往后，只要牛二一说肖家的好话，杨青苗就难受，这是她拿命换回来的儿子，怎么能向着别人？
后来肖玉桃被中伤，人人都对她避之不及，杨青苗终于感到了一丝痛快，像是有人帮她报了仇。
牛二有事想为肖玉桃说话，却察觉到娘亲不快，他便再不说了。
可他长大了。
他真的喜欢玉桃，他却不能娶她，还要眼见着她一次又一次的嫁给别人。
杨青苗受不了自己的儿子又要叫别人娘，她决不允许。
杨青苗第一次狠心拒绝儿子，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总能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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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玉树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他娘黄了肖玉桃的生意，一共是八十人的定钱，八百文，都赔了，这事便了了。
牛二一听竟有八百文，又转而求肖玉桃，请她高抬贵手。
肖玉桃一声冷笑，她实在瞧不上这样的人：“你娘待你好，你自去孝敬，与我何干？她待我不好，我定要讨个说法，天经地义，你既然不肯赔，便走吧。”
“那你要如何？”牛二仿佛要英勇就义一般，直起腰身。
“儿啊！你出来做什么！”杨青苗被邻人找到，告诉她她宝贝儿子正跟肖玉桃吵架，她急忙丢下活计赶回了家。
一把将牛二拉到身后，杨青苗义正词严：“你有什么邪招就冲我来。”
肖玉桃十二分的窝火，本来自己是个有理的，现在她倒像一个逼迫人家孤儿寡母的恶霸。
那她索性就当一回恶霸！
肖玉桃裙子一甩，坐在杌子上，两腿一撑，有几分威风：“我只同你讲理，你黄了我的生意，坏了我的名声，认也不认？”
杨青苗讥笑道：“就你那烂臭的名声，还用得着我来坏？”
肖玉桃一拍手：“好，那你便认了，是你黄了我的生意。”
“既如此，我有名录名单，你一句话，送走了我八十个客人，就给你算一人十文，你便要赔我八百文，就算是在公堂之上，也是一样！”
杨青苗不敢说话，那天她被抓个正着，许多人都瞧见了，若是上了公堂，她儿还怎么出人头地。
“你赔是不赔？”
“我不过是说了实话，我不赔！”
“既如此，我仍是那句话，你大喊三声你错了，肖玉桃是福星高照之人，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说我肖玉桃一句坏话，再跪下给我磕个响头，便罢了！”
肖玉桃一顿，看向牛二：“巧了，今日你儿也在，既然他这么孝顺，替了你，也不是不行。”
杨青苗咬牙切齿：“你也太狠毒了，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同你一个丧门星下跪！”
肖玉桃火冒三丈：“好好好，你还是不知悔改，你说了十几年，今日你便说清楚，我丧在何处？若我真是丧门星，你还敢与我为难，不怕你满门都被我克死？”
她朝前三步，眼中盛怒，吓得杨青苗连连后退。
围观之人也有些发憷，议论纷纷，像是真的怕被克死。
杨青苗说不出话，肖玉桃瞪着围观之人，指着一个前头的老汉：“你说，我丧在何处？”
无人敢说话。
“你是发病了，癔病，大家都躲远点。”杨青苗护着牛二，又转头朝着围观之人乱说。
牛二看着眼前盛怒的女子，和她手中的恶狗，推开他娘，一个跨步，扑通跪在肖玉桃面前。
若不是肖玉桃扯住布绳，那恶狗险些咬到他的额头。
“是我们对不住你。你肖玉桃是福星高照之人，我发誓，从今往后，我同娘都不会再讲你一句恶言，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牛二声音响亮，用了十分的力气，说完，又大拜磕头。
杨青苗连忙扯他儿子，甚至动手扇了他的巴掌，都没拽起地上跪着的儿子。
急得她要流出泪来：“你怎么能跪她？你怎么能跪她？”
肖玉桃冷冷扫了一眼围观之人，旁边的男女老少看得津津有味，偶有与她视线相对之人，皆左右张望，一副漠不关己的模样。
“没意思。”她带着肖玉树走了。
“姐，你真厉害。”肖玉树由衷夸奖。
肖玉桃却怏怏的，在院里踢一脚这个，踹一脚那个，好半天才消停。
肖玉树不知道她怎么了，只瞧见她一张黑脸，也不敢多说。
肖玉桃捡了根细柴，就在地上比划了起来。
肖玉树凑过来一看，见姐姐净画了些猪啊驴啊的，笔下的红猪身形肥硕，肚子圆滚，腿脚却十分细短，瞧着怕是都走不动道。
驴子也不遑多让，四蹄乱飞，尾巴炸毛，怎么看也不像是好寓意。
生气的姐姐不能惹，肖玉树躲远了。
一连画了半天，肖玉桃有些累了，终于站起来喝了口水。
她正喝水，何田田几人推门回来了。
忙活了好些日子，她终于将肖玉桃成亲的卧房收拾好了。
何田田担心这个不软，那个不厚，这边灯笼低了，那边灯笼又高了，一天下来，在几间屋子里走了八百个来回，也累得够呛。
这会回来还要惦记着给肖玉桃收拾东西，看看她还有哪些东西要一并带过去，明日再去。
何田田带着肖玉桃和黄燕，站在大堂里收拾，却看着柜子里的一卷铺盖，两件青衫红了眼眶：“娘都给你买了新的拿过去了，这些就留下，往后你要是回来，再用。”
何田田柜门一关，丢下黄燕和肖玉桃两人就回了屋子。
黄燕犹豫一下：“桃桃姐，我帮你铺铺盖吧。”
怕肖玉桃夜里不便，黄燕陪她睡在堂屋。
吹了灯没多久，黄燕听着外头有什么动静，还以为是自己忘了关门。
她起身查看，却发现门窗紧闭。
黄燕摸索一圈，找到声音的源头，头贴在墙上，听着像是有人在吱吱地哭。
肖玉桃见状，也凑过来看看。
等听见哭声，两人对视一眼，俱是沉默，又回去躺下了。
半响，黄燕从被子里伸出胳膊，在空中掰自己的手指：“我嫁过来的时候，我娘大概也是这样哭的吧。”
肖玉桃抱抱黄燕，黄燕枕在她的胳膊上。
没一会儿，肖玉桃手臂就沾上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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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
陈济川忙了一天，终于送走了所有帮手的伙计姨婆，得空坐下给自己倒了碗水。
瞧着满院子的桌椅板凳、瓜果蔬菜，墙上俱是悬灯结彩，两边屏风铺开，龙凤呈祥，陈济川已是满心欢喜，便挽起袖子，一人将这几天邻人送来的家具摞在了墙角，也扯了块红布盖上。
再忙，陈济川也不曾收掉门口的牌子，是以这几日零零散散的仍有些客人上门。
不过上门寻来的不是什么十里八乡的农户，却大多是肖家村的村民。
他们听说这里修桌子不要钱，还倒送一个碗，一传十十传百，有些从前嫌肖玉桃晦气的，也都上了门来。
陈济川不计前嫌，一一接下了单子，却叫他们答应从此不许说肖玉桃的坏话，不然不修。
若是有空，婚宴也可来参加，不拘礼钱，好酒管够。
村民们偶有犹豫，却无一个带走家具，大多笑着应下了。
有柜子桌椅在这里存在，陈济川也不怕他们跑了，若是有不来的，回头不修便是了。
两家人又这样忙忙碌碌的准备了几日。
终于，到了定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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