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鱼

　　陈教授不语。
　　他知道顾一的性子，看起来很平静像个没有波澜的湖面，但其实顾一很轴，认定一件事情，说不想做那就基本上没有人能改变她的主意，本来以为按照顾一对林虞的特殊性来看，林虞可以劝动顾一，结果林虞居然就这样顺着顾一让顾一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江溪依旧是很轻柔的语气，故作惊讶的对着顾一说道：
　　“顾一，故宫内培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当年和我同一批的古建筑修复师可是一个都没有争取到这个机会，你居然不想去？”
　　“嗯，不想。”
　　手指在桌下的手机上，快速翻飞着:
　　【复查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除了西瓜还有什么想吃的水果吗？】
　　还没有等着江溪再次开口，顾一便站起身来，
　　“教授，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前些天赶优城的报告我都没有好好休息，我想回去睡个午觉。”
　　“你是回去睡午觉，还是要着急回去找林虞。”
　　顾一又坐了回去，不解的问道：
　　“这和林虞有什么关系？”
　　“我不想去故宫，是一早就和您说过的。”
　　“我和林虞目前还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您就已经将我不去故宫的原因归结在她身上了。”
　　“故宫我不会去，运城的项目我也不会参加，我也想休息一段时间。”
　　“还请您见谅。”
　　从头到尾，顾一都说的很平静，只唯独提到林虞时眉毛才舒展一些。
　　“顾一，教授不是那个意思。”
　　江溪明白，自己眼里那汪冷静的泉水，刚刚在听到教授提到那个名字时不冷静了。
　　顾一转头看向江溪，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江老师，运城项目后期有什么问题，您可以电话或者微信联系我，我作为您的学生，同门的师妹，还是很愿意和您交流学习的。”
　　陈教授的声音又往下压了压，但是能感觉语气已经不是很好了。
　　“顾一。”
　　拦住了再起站起身要离去的顾一。
　　江溪感受到氛围的不对劲，便站起身想试图缓解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
　　“顾一，要不先坐下来，好好聊，也那么着急就要确定下来的事情。”
　　这么一句话，反而让陈教授的火气更胜了，大力的拍了一下茶桌，茶桌上的杯子和茶水都颤动了几分。
　　“拦她干吗，她想走让她走啊。”
　　顾一就有点儿叛逆，听到陈教授这样说反而又坐了回去。
　　然后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又倒上了一杯茶，气呼呼的喝了两杯茶后才开口：
　　“教授为什么一定想让我去故宫呢？”
　　“现在还非要我二选一吗？”
　　“您又是何必呢？”
　　温热的茶水，带着茉莉香和茶香萦绕在顾一的唇齿间。
　　林：【恢复不错，没有什么问题。】
　　林：【开会怎么样？】
　　林：【如果陈教授还是和你提故宫内培的问题，你不想去的情况下，可以和他，你在考虑是否参与3d模型复原古建筑模型的项目。】
　　林：【他应该也会很乐意。】
　　她猜到了。
　　所以，这是给自己谋算好了一条退路。
　　顾：【我并不想搭载你为我带来的便利，这不是我的本心。】
　　林：【不是便利，我的项目里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帮手，】
　　林：【既然教授一定要你在A和B选一样，那我就给你多给你一个选项。】
　　多一个选项。
　　不是退路，林虞给了顾一自由选择的权利，不是在两个选择里二选一，不是当年在古建筑修复和建筑设计里二选一，和陈教授离开接受良好教育和留在清溪的二选一。
　　不是南城和清溪二选一，不是故宫内培和运城项目二选一。
　　“教授，我已经答应林虞学姐参与科技复原古建筑的项目。”
　　顾一又喝了一杯茶，看着手中的汝窑小杯，手指细细的摩挲着平滑的杯口，不疾不徐的说出这话来。
　　这话倒是消了陈教授的气，却让江溪愣在了原地：
　　“林虞就确定要做这个项目了？确定要投了？”
　　“她没有给说呀，这个丫头现在做事怎么也这样了！”
　　江溪看着坐在侧边，把玩着茶盏的女孩，脸上淡漠没有什么神情，她的眉眼不似南方长大的孩子，让人觉得有一丝英气，让萍水相视的人都会忌惮她无波无澜的眼睛。
　　从陈教授那边知道顾一不想去内培，便想着自己接下运城的项目，能顺势将顾一捞的近一些，没想到，运城的项目和故宫内培一样，她都不想去。
　　江溪苦涩的扯动了一下自己唇角，将自己空掉的茶盏递到了顾一面前：
　　“可以让我尝尝你的茶吗？”
　　陈教授戳着手机，应该是在给林虞发消息。
　　顾一低头，将面前的茶壶里的茶分了一杯给江溪：
　　“这茶不好喝，江老师浅尝一杯就好了。”
　　江溪端着茶水，收回了靠近的手臂，浅浅的先尝了一口茶水才开口问道：
　　“优城江四都的丰台阁，你为什么坚决否定了钢架的方案？”
　　“丰台阁已经经历过两次修缮了，一次是建国前林徽因先生组织修缮的，用的是古法，但是可惜在战乱中那次修复没有能起到很大作用，另外一次是1996年的时候用的是铁架，我们这次再去修复的时候，切入进去的铁架已经松散，原本的木框结构在被保护后反而经历了更大的损伤，钢架的方案和铁架的方案，基本大同小异，多多少少会多原本的建筑结构或者建筑本体加深损伤，违背了我们去修复它的目的，所以我才不建议用钢架的方案。”
　　十八岁的年纪却能坐在陈教授这种top级的专家面前，用最平和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观点来。
　　“我的报告里，同样陈述了这一点。”
　　陈教授似乎和林虞聊完了，喝着茶接上了顾一的话：
　　“嗯，这一点我倒是很赞同顾一的想法。”
　　“这个丰台阁啊，今年已经正式划分为国家一级保护古建筑了，但是承接修复它的文物馆和修复师呢，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顾一这一次提出的古法加3d打印技术结合去修复呢，也算是在业界开了个头。”
　　“不过啊，这种新型的东西想要在我们老家伙居多的行业里想被接受，还有些难。”
　　“我倒是觉得，3d打印技术现在日渐成熟，目前业内反响也还没有什么太大反对的声音，慢慢沿用也会是一种趋势吧。”
　　顾一听着陈教授和江溪一人一句的讨论着她的项目结束报告，却不知道怎么的有些心不在焉。
　　林：【欢迎。】
　　该是已经和陈教授确定了项目立案。
　　顾：【多久回来？对一下项目启划。】
　　林：【？？？】
　　林：【你是不是有些工作狂的属性在身上。】
　　顾一看着消息，不知道的笑出声来。
　　抬头就看到陈教授和江溪都看着自己，顾一有些不好意思的偏开了脑袋：
　　“想到一些好笑的事情，不好意思。”
　　江溪起初被顾一吸引就是因为在开学典礼上看到了顾一的那个笑容，明明很平静的面容，却不知道在看什么，能让她如此的开心，就像是雨后的青苔，一下被焕发了活力一样。
　　轻笑点头道：
　　“顾一还是个小朋友呢，心里有开心的事情就应该这样笑出来。”
　　顾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不在焉，然后开始交流沟通优城项目的累积经验所得。
　　再注意时间时，外面的天色已经一片蓝韵，顾一左右转动了一下自己发酸的脖子。
　　“怎么，小小年纪颈椎已经不好了吗？”
　　顾一依旧活动着自己的脖子和胳膊：
　　“江老师说笑了，现在活动就是为了不让以后自己的颈椎不好，咱们这个行业里，熬着熬着都会有颈椎病。”
　　“这话倒是不假。”
　　“都这个点了，估计今天晚上早不了，你吃点什么，我点外卖？”
　　江溪看着顾一问道：
　　顾一看了一眼手机，没有要回的消息，又站起身活动了一下：
　　“吃食堂吧，刚好活动一下。”
　　“嗯，行。”
　　饭后，顾一剥了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靠坐在路边的凉椅上等着去买水的江溪。
　　几缕凉风吹的顾一都有些犯困了，仰着面将腿伸展开来，半趟在这条不太会有人经过的小路的凉椅上假寐了起来。
　　江溪往这边走来时便看到，顾一的头发披散在凉椅后方，她闭着眼睛半仰着脑袋，一个手臂搭在自己腿上，另一个手臂搭在凉椅的扶手上，嘴巴里还含在棒棒糖，一阵晚风还调皮的挠乱了她的鬓发。
　　一下午高强度的面对面交流，却没有让人看出她有丝毫的疲倦，此刻却在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是这边的安静，放松，却人能感受到这是一个肆意青春里的少女。
　　“喂。”
　　顾一懒得睁开眼睛，便直接划开了接听键。
　　“吃饭了吗？”
　　是清泉石上流的清脆声，只是听到声音，顾一似乎已经能闻到那股淡淡的茉莉花香了。
　　“吃了，在食堂吃的。”
　　“吃的什么？”
　　“西红柿炒蛋，花菜炒肉，红烧鸡翅。”
　　“好，又在吃棒棒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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