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汹涌
回过神来，李星容连忙收回了手。
“……成何体统。”
“那你相信了吗？”缪雨霖睁着眼睛仰望着她。
李星容看了一眼街上，人来人往。
她勒动玄马，有意无意，遮住缪雨霖的身形。
“先把头发束好。”
缪雨霖看出有戏，立马嗯嗯哦哦地抓起头发，胡乱束了起来。
束完，又两眼放光地看着她。
李星容默了默，“你父母既派人寻你，想必是担心你的安危。一味躲避，并不合适。”
缪雨霖摇了摇头，“正是我母亲放我出来的，大庸处处有缪家的商铺，她根本不担心。”
“是我父亲。”缪雨霖解释，“他行商回家，发现我又跑了，还查到我支取银钱的踪迹，这才派人来抓我。若非我母亲写信告知，恐怕来不及见上你一面，我就要被迫回江南嫁人了。”
李星容一时默然，未予置评。
她还记得缪雨霖说自己出来是“闯荡江湖”的，可她实在，毫无根骨。
“星容姑娘，我知道我没有武学天赋，可我更不想嫁给根本不喜欢的人。”缪雨霖言辞恳切，就差剖心置腹了。
“我不知道什么人才值得喜欢，也不知道我是否太过任性，我只知道，自那日你救下我，我便想追随你。”
李星容听她这样说，低下眼睫，不知在想什么。
缪雨霖观她神色，连连补充：“你可以不答应做我师傅的！只要能收留我一时片刻，等我父亲下次出远门无暇再顾及我，你想怎么赶我都行！只是现在，我真的不敢住客栈了……”
见李星容迟迟不回应，缪雨霖又拍了拍怀里没花光的银两，“你放心！我绝不会白吃白住的！”
李星容摇了摇头。
缪雨霖一看心都凉了，下一刻却听见马背上的人说：“我回府半个时辰后，你再进来。”
刚刚黯淡下去的眼睛，复又亮起光来。
-
“……臣连夜赶赴回京，现已将他秘密关押。”
“好。”皇帝搁置棋局，看向静立于书房之中的李乘凌，“此事全权交由你审理，务必揪出背后之人，肃清朝政。”
靖安侯府这位世子也算他看着长大，从受人议论的私生子到如今独当一面的大将，总能叫人刮目相待。
李乘凌领命：“谨遵圣命。”
皇帝打量着他，想起前些时日五公主的请求。
若非生而王侯将相，如此有勇有谋八尺男儿，确为爱女之良配。
可惜。
“乘凌。”皇帝缓缓开口，“你可有意尚公主？”
李乘凌闻言，看了一眼皇帝身边的翟昀墨。后者视线落于棋盘之上，不曾偏移。
皇帝浑不在意，“但说无妨。”
“回陛下。”李乘凌一掀衣袍，跪地行礼，“臣已心有所属，不配尚公主。”
翟昀墨眸光微动，又悄然落回棋盘。
“哦？”皇帝听他如此答复，隐忧消散之余，又起了别的兴趣。
“是哪家的女子能得你青眼？说来听听，朕可为卿赐婚。”
李乘凌笑了笑，“多谢陛下好意，只是眼下诸事缠身，不如留待微臣加冠袭爵之时，再论嫁娶之事。”
“呵呵。”皇帝听着有趣，“莫非是两情相悦，爱卿已成竹在胸？”
李乘凌自嘲般笑了笑，并未言语。
“说起公主，臣倒是另有一桩事要禀奏圣上。”
李乘凌说着，又扫了一眼翟昀墨，“事关五公主声誉，翟司业可要回避？”
皇帝敛下了笑意，心下大概明了李乘凌要说什么了。
他再次挥了挥手，“不过一些儿女情长。说吧。”
李乘凌得皇帝允许，令人将一名宫人提了进来。
“禀圣上，此人系五公主亲信。数日前五公主邀舍妹星容赴空蒙山禅音寺，却遣此人伺于树丛中，放野兽惊吓舍妹，意欲趁乱推舍妹落水，在齐家二郎面前污其清白。”
李乘凌依旧跪立着，背却挺得笔直。
“此事虽小，却实在有失身份。舍妹顾全大局未做计较，臣却想请陛下小施惩戒，还舍妹公道。”
李乘凌说罢，冷眼斜睨宫人。
在后者惊惧颤抖的供认中，皇帝逐渐黑下了脸。
“你倒是护短得紧。”皇帝不再看李乘凌，也坏了继续下棋的兴致。
“小五顽劣，但终归是小打小闹，自己也已经吃了苦头。朕答应你，罚她禁足半月便是了。”
“臣谢过陛下。”
-
缪雨霖暂不愿暴露真实身份。
用她的话说，世间之人见一男子叫嚣着要闯荡江湖，要么称赞其少年意气自在任侠，要么忌羡其是个不必操心生活的纨绔。可若是一名女子说同样的话，多难听的揣测和谣言都会冒出来。
李星容尊重她的意愿，允许她以小厮之名在侯府暂住下，又并未真的让她干什么杂活。
除了管家和卓云卓玉，无人知晓她院中多了一张吃饭的嘴。
“小姐，她说什么，你就信了吗？哪怕是女子，也不好就这样放在身边的。”
天色尚未暗下，卓玉立在一边看李星容练箭，时不时望向在院中瞎晃悠、这里摸摸那里瞧瞧的缪雨霖，脸上满是不认同。
“她连半个你都打不过，没有威胁。”李星容搭起一箭，眯眼瞄准。
“那至少换回女装吧？如此模样在你院中，被人瞧去了可不好。”
“就说是侍从。左右我这些时日不在府中，随她去吧。”
“哪有公子哥做派的侍从……”卓玉还待再说，缪雨霖已经被李星容搭弓射箭的模样吸引了过来。
卓玉哼了一声，撞着缪雨霖的肩膀走开了。
“诶这姑娘……”缪雨霖嘀咕着看了眼卓玉，转头又没事儿人般，继续盯着李星容。
倏地一箭飞出，正中红心。
缪雨霖看得两眼放出光来，鼓掌高声道：“好！好！星容姑娘，射箭也这样厉害！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
李星容：“安静些。”
缪雨霖连忙捂住嘴。此后十数箭，果真没再说一个字。
安静看了半晌，缪雨霖实在心中痒痒，“那个……”
李星容余光看向她，又重新看向箭靶，了然道：“想试？”
缪雨霖连连点头：“嗯嗯嗯！”
一旁的木架上放置着一应弓具，李星容眼神示意她自己去拿。
见李星容开始接纳自己，缪雨霖兴致勃勃，精挑细选，最后拿了一把和李星容手中最为相像的，又小跑着回到了李星容跟前。
李星容只扫了一眼，“此弓一石，你拉不开。”
看见缪雨霖茫然的神情，她没再说什么，自己走到木架前，为她挑选了一把。
李星容亲自选的，缪雨霖被小瞧也乐意。高高兴兴接过，回忆着李星容方才的样子，举弓，拉弦，再——
拉不开。
缪雨霖使出全力，脸都微微涨红，弓却依旧拉不满。
眼看着弓弦就要脱离右手弹出，缪雨霖忽感手背一热，整个人被一股温暖的香气笼罩住。
错愕望去，竟是李星容搭上了她的手，呈半环抱之势，亲身示范教导起她来。
“……”
缪雨霖睁大了眼，脑中一片空白之际，突然听见一道压抑着怒气的声音自院门处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天光将暗，来人一半脸映着落日余晖，一半隐没在月洞门的阴影之下。
李星容听见熟悉的声音，顿时扭头望去。
“兄长？”
-
李乘凌多日不见自己的妹妹，尚未进得院中，见到的竟是她环抱着别的男子。
他的芒芒，环抱着别的男子。
阴冷的凉意霎时爬上背脊，脑中却涌上了一股热腾腾的怒气。无法抑制，无法平息。
婚约尚在时，齐朝莲都不曾触碰李星容。他怎么敢？
冷与热交替之间，眼中一时间竟已看不见别的东西。
还不，松手。
李星容缓缓卸下弦势，松开覆住缪雨霖的手，上前了一步。
“兄长，你何时回的京中？”
看见许久不见的亲人，李星容声音中显出雀跃，一时竟忘了此时的缪雨霖依旧是男子打扮。
沉默片刻，李乘凌亦上前一步，让整张脸都进入了夕照的暖色之中。
他竭力抑制住汹涌怒意，双眼无神略过缪雨霖，最后落在李星容身上。
“不久。”
说完，双眼紧紧盯住缪雨霖，“他为何在你院中。不是告诉过你，离他远些吗？”
“……”缪雨霖察觉到危险，默默将弓放下。
“她……”李星容也意识过来，方才的情形在李乘凌看来，或许是有些暧昧不清了。
李星容看了一眼缪雨霖，解释道：“兄长对她有误解。她的确身份有假，却有不可说的苦衷，对我更是别无企图。方才那一幕，只是我在教她弓——”
李乘凌气笑了。
“你这是在，维护他？”
李星容一时愣住了。压迫感从李乘凌此时的眉眼中满溢而出，竟令她感到陌生。
兄长是真的生气了。
何至于如此生气？
“那个，星容兄长，我——”缪雨霖刚想插一嘴，就被李乘凌冷声打断。
“你叫她什么？”李乘凌面无表情转向他。
“谁许你叫她星容？”
“……那叫什么？”缪雨霖睁大了眼，“总不能叫芒芒吧？”
“你敢？！”
缪雨霖被他突如其来的厉声吓了一跳，也没了前几次见面时反驳他的胆子。
毕竟自己现在看起来的确像是“暗度陈仓”的登徒子，拐骗了他这位侯府世子镇北大将军的妹妹。
“那，小侯爷？”缪雨霖试探着开口。
见李乘凌没有立刻发作，才继续恳切道：“小侯爷，我缪雨霖对天发誓，对你的妹妹绝无觊觎之心！我真的只是一心武学，从来无心男女之情的，我发誓！”
李乘凌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信这等鬼话？”
“……”
若被李乘凌得知自己身份，女扮男装投身行伍的可能也就彻底断了。
缪雨霖仍是不愿暴露，却又不想损害李星容清誉。吞吞吐吐半晌，咬咬牙道：
“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天阉！”
……
此言一出，院中一片鸦雀无声。
李乘凌微眯着眼，审视缪雨霖神情中的真假。
沉默过后，再度开口，却仍无丝毫松动。
“即便真的阉了你，我也绝不容你留在她身边。”
“现在，立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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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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