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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韧不拔
公孙梦别院的北边,藏着一处被岁月尘封的宅院。
纪月笙听说这宅子是一位商贾所建,后来家族生意扩展至江南,便举家迁走。
这偌大的宅子便成了无人问津的空宅,闲置了十余年。
白矖从房牙子手中买下了这处宅院,将原本的厅堂改成了讲堂。
经过半年的翻修改造,一座女子书院便开了起来。
纪月笙背对书院正门,眺望辽阔的海面。海风吹动她的裙摆,却吹不乱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
她望着海平面上的落日,胸腔里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激昂。
这个书院的位置极好,面朝大海,意味着蓬莱女子们的未来将海阔天空。这寓意相当美好。
“明日便是书院的揭幕日,没想到竟如此顺利。”纪月笙喃喃自语。
虽说这蓬莱是公孙梦的封地,但要办女子书院,免不了受人非议。
但纪月笙和白矖想法一致,开辟一条新路,困难是肯定有的,只要坚持,总有一天会得到认可。
何况,人们也只敢私底下议论。再怎么说,蓬莱公主的名头摆在那里,没人敢真正跑到白矖面前寻衅,毕竟皇亲贵胄的威严,不是谁都敢轻易触碰的。
“公孙盛这半年居然没有给我们使绊子,这太反常了,万不可掉以轻心。”
云临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纪月笙转过身,望向他,眉头不自觉微微皱了起来。
这也是她一直担心的事。以公孙盛的性格来看,这太反常了。
见她忧愁,云临上前,抬手抚摸她微皱的眉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公孙盛有什么动作,我们都可以化解。毕竟我们已经不是孤军奋战,要相信我们的盟友。”
纪月笙抓住云临的手,移开一些距离,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在明,公孙盛在暗,顾虑太多也无济于事。与其纠结于未知的风险,不如放平心态,专注于明日的书院揭幕。
翌日。
书院热热闹闹,宾客盈门。
前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女人们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喜悦,男人们大多面若死灰。
由于白矖口不能言,纪月笙便拉着云临到正门迎接宾客。
原本不支持白矖办女子书院的登州钱刺史竟然也来了。
看着钱刺史那别扭的样子,纪月笙脸上闪过一丝狡黠,连忙拱手作揖:“钱刺史赏脸,真是让海月书院蓬荜生辉啊!”
钱刺史干笑着回礼:“你这话真是折煞我了,这是公主的书院,我哪有不来的道理。”
他话音刚落,纪月笙的目光就被一辆驶来的马车吸引。
她瞥了一眼钱刺史,对方也投来疑惑的目光,随后两人一起转身,面对缓缓停下的马车。
贺华弯着腰,掀开帘子从马车内出来,恭恭敬敬地站立在一旁。随后,一位半头白发的老者弯着腰走了出来。
看贺华那姿态,纪月笙猜测这老者就是贺华的祖父,曾经权倾朝野的左相贺子仪。
贺子仪因病致仕时,她还在娘胎里。刚到蓬莱时,她压根没把贺华与贺子仪联系到一起。贺华也从未跟她提起过贺子仪,直到两个月前的某一天,她才无意中得知贺华的家世。
纪月笙与钱刺史快步上前,拱手作揖,异口同声地问候贺子仪:“贺国老午安!”
贺子仪先是一愣,显然是有些意外,随即收敛了神色:“你就是纪县令吧,贺华经常在我面前夸你,没想到武将世家竟出了一个如此伶牙俐齿,且作风犀利的言官,真是后生可畏啊。”说着抬脚踩在马夫刚放好步梯上,缓步向下走。
“贺国老谬赞了。”纪月笙谦虚地回话。
外界传贺子仪因病致仕,可今日一见,他这红润的面色看上去哪里像是久病之人。
她不禁心下嘀咕:不知这里面装病的成分占几成?
这时贺子仪已经走到了纪月笙面前,笑吟吟说道:“我早就想见见你,奈何身体抱恙,一直也出不得门,又不好意思请你去家里,毕竟你公务繁忙。”
她又暗自揣测起来,若贺子仪是装病,那他巴不得谁也不见,免得露出马脚。
今日来道贺,要么是碍于“蓬莱公主”的面子,要么是贺华让他来的。
纪月笙恭恭敬敬地说道:“若是早点知晓贺国老这番心思,下官就算再忙也会抽空去拜访您。”
她话音刚落,贺子仪正欲接话,院内忽然传来女子的咆哮:“凭什么孙越就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整日只知读书识字?我也是您十月怀胎生下的,我脑子甚至比他灵光,为何他能上学堂,我不能?”
女子的声音清亮,却带着满满的委屈。
紧接着,一道尖利刻薄的女声紧随其后:“你个丫头片子,读什么书?女子无才便是德,及笄后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正途!”
一听到“女子无才便是德”,纪月笙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贺华一向有眼力见,连忙说道:“纪县令,您去处理吧,这里我和云贤弟招呼便是。”
“去吧,”贺子仪心领神会地摆了摆手,随即转头看向钱刺史:“刺史可愿陪我走走?这外头的景色不比院子里差呀。”
纪月笙拿胳膊轻轻撞了一下愣住的钱刺史,他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她又望向贺子仪,略带歉意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快步向纷争走去。
院子里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刚才咆哮的女子气得满脸通红,瞪着面前的女人,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这时,一道纤细身影从人群中走出,紫色衫裙衬得其身姿窈窕又神秘。
纪月笙见状,立刻停下了脚步。
她本打算来处理纷争,一看白牡丹站了出来,她便清楚这场纷争轮不到她出手了。
“赵大娘,您这样说就不对了,县令大人和县尉大人都是女子,若她们没上过学堂,又怎么能当上官?”白牡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孙念……”纪月笙在心里记下了咆哮女子的姓名。
只见赵大娘眼珠子一瞪,嗓门提高几分:“她们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我们是普通农户,能比吗?”
“怎么不能比?”白牡丹挑眉,思索不多时,立刻反驳:“就说杜枝枝,她也是普通人,我可听说了,她如今进了御史台。”
“她那是有贵人相助。”赵大娘的声音明显的弱了几分。
话音刚落,孙念立刻质问:“那如今我也有贵人相助,我为何就不能成为下一个杜枝枝?”
纪月笙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她没想到孙念竟有如此气魄。
新来县尉杨粒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笑着说道:“纪县令,都吵成这样了,你怎么还站在这里看热闹,不上去阻止?”
纪月笙侧过脸,看着杨粒,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不急,我想看看她自己怎么处理。”
杨粒轻轻点头:“也是,这毕竟是她们的家事。若孙念能自己说服家人,那这份勇气,远比旁人的帮助更有意义。内心足够坚定,信念足够执着,才能不被世俗裹挟。”
近半年来,纪月笙处理的民生琐事不少。她的想法渐渐改变。与其事事亲力亲为,不如教会她们直面风雨,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你个死丫头!”赵大娘被孙念顶撞得脸色发青,伸手指着她的鼻子:“如今翅膀硬了,娘的话都不听了是吧!”
孙念深吸一口气,迎着赵大娘的目光,眼中毫无胆怯:“娘,您一向偏心,但我始终敬您,因为您生我养我,将来我定会给您养老送终。可我不想相夫教子,这个学堂,我上定了。您若非要阻止,我便将这条命还给您!”
“你……你……”赵大娘被气得说不出话,指向孙念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人群中一阵惊叹,大家显然是没料到孙念会这般坚毅刚硬。
纪月笙却满心欢喜,心想这孙念比起杜枝枝,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正想着,一旁的杨粒突然感叹:“蓬莱是不是盛产杜枝枝这般女子?我看那紫衣女子也是这般刚硬。”
纪月笙心头一颤,她没想到杨粒跟她想到了同一个人。
“不是蓬莱盛产这般女子,是因为她们被男尊女卑压抑太久了。”纪月笙说着仰头望向京城的方向,喃喃道:“几十年前太祖变法,京城闹得可比这厉害多了。”
她自小就爱缠在祖母膝头,听祖母讲那段往事。
那时的祖母年纪尚小,却已开窍。
祖母见证了公孙若华称帝、君临天下;见证了男女平权变法昭告天下;见证了一道道倩影涌进科举考场;见证了大尚第一个女丞相平步青云,权势与贺子仪不分伯仲的后半生。
而如今,她在这小小蓬莱,恍惚间竟像是窥见了当年变法后京城的一角。那些祖母口中的传奇,正以另一种方式展现在她眼前。
思绪刚从往事中抽离,李自在神色慌张地跑来,双手按着膝盖喘了几口气,随即压低声音说道:“纪县令、杨县尉,抓到个鬼鬼祟祟的人。”
杨粒一听这话顿时神采飞扬,咧嘴一笑,抬手掰了掰手腕:“可算来活了!”
纪月笙心头掠过一丝不安:“人在哪儿?”
“关在柴房呢。”李自在连忙回答。
纪月笙对杨粒偏了偏头,脚步已经迈开:“走。”
她心里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但眼下还不能确定一定跟公孙盛有关。
三人七拐八拐来到柴房时,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可疑之人正侧躺在地上,嘴里吐血白沫,瞳孔已经散了。
杨粒见状,单膝蹲下,先是伸出两指探了探男子的鼻息,又将他翻了过去,握住他的手腕摸了摸脉搏,片刻后起身,凝重地吐出两个字:“死了。”
纪月笙深吸一口气,来的路上她就猜到了会有这一种结果。
她更加笃定此人是公孙盛的人。
公孙盛派出的,定然都是死士,一旦被擒,便会自行了断。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一旁待命的李自在身上,吩咐道:“加强巡视,宁可错抓,绝不能放过一个可疑之人。你们三人为一队,莫要单独行动。动起手来,觉得没有胜算便立即脱身,莫要恋战,保命要紧!”
“是!”李自在领命,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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