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他始乱终弃

　　一行人进了议事的中堂，待侍女奉上茶点，王明川再次清晰地说明了来意。

　　谢云岫这才恍然大悟，带着歉意道：“是了，思韫确实同我提过要去寻您，只是被我的一些私事耽搁了，实在对不住。我方才已发了传音符唤她回来，还请您稍候片刻。”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没好气地瞪了谢云卿一眼。

　　谢云卿心知自己不明不白消失了一周很叫人担心。找天星砂根本用不了这么久，张师姐多半是外出寻他去了。自觉理亏，只好像只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王明川的目光在姐弟二人之间转了转，爽朗笑道：“哈哈，那我便叨扰了。我与思韫自幼一同长大，情同姐妹，论年岁应当比谢师妹略长些，师妹若不嫌弃，唤我一声姐姐便好。”

　　谢云岫从善如流，客气地唤了一声“王姐姐”。没想到王明川当即大手一挥，直接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大堆珍稀的仙草灵药作为见面礼。

　　谢云岫大吃一惊，连说这太过破费，没想到思韫竟有如此阔绰的友人！王明川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坦然道明了自己的身份。张思韫虽与家族决裂，她却无需有此顾虑。

　　谢云卿在一旁眨眨眼，看着自家老姐迅速接受了“普通好友其实是世家继承人”的设定，而后两人便热络地聊起了各自在仙门中的趣事。

　　听起来真有意思……谢云卿插不上话，只能在一旁默默听着，感觉自己像是个高中生，在听考中归来的学姐描绘精彩的大学生活，满心向往。

　　他一边听着闲聊，一边也没忘记自己的另一项任务。

　　叫陆俞起床！开卷！

　　说起来，千里同心石也有点不便，无法实时感知对方的状态。而陪他搬了一晚上砖的系统，此刻也已耗尽能量关机休息了。谢云卿只好分出一缕心神，每隔一刻钟便假装知道陆俞已经醒来，隔空喊话：

　　“陆俞，你醒啦！”

　　***

　　不知为何，陆俞觉得昨夜睡得格外沉。

　　作为修士，本应将夜晚时光用于打坐修炼，至少也该爬起来为阿云建造新房才是。

　　可当他从黑甜梦乡中悠悠转醒时，窗外已是阳光大盛，彩练鸟婉转的鸣叫声透过窗棂传入耳中。

　　陆俞手心里还紧紧攥着阿云送他的那串小石头手链。他连忙翻身下床，却只看到隔壁空荡荡的床铺。

　　“阿云……”陆俞怔了一下。这几日朝夕相处，他几乎忘记了阿云也是会离开的。

　　隔壁床铺上的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陆俞伸手探去，早已没了人体的余温。一旁青釉博山炉里的线香也已燃尽，只留下一小撮灰白的香灰。

　　陆俞沉默地散开神识，磅礴的灵力如奔狼般迅速笼罩了整个桃源秘境。

　　没有人。阿云走了。

　　陆俞没有收回神识，任由其掌控着秘境的每一寸角落。他垂下眼睫，食指从香炉中拈起一点冷灰，凑近鼻尖轻嗅，随后默不作声地将香炉清理干净。

　　随后，陆俞将手腕的小石头手链仔仔细细擦干净，以极快的速度收拾干净了自己和屋子，提着不知春正欲出门继续修炼，却忍不住驻足在门口，脚步像是被粘了胶一般难以踏出一步。

　　快走吧，陆俞。修行一日不可荒废，今日还需巩固境界、尝试突破、温习剑招，更要为阿云建造居所。阿云带走了花环，应是自行离开的。

　　可是……阿云去哪儿了会不会受伤过得还好吗什么时间走的为什么要走为什么抛下我一个人

　　“嗡——！”

　　手中尚未出鞘的不知春猛然爆出一道金光，驱散了陆俞识海中翻涌的阴郁迷雾。

　　剑灵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魔族小子，你被陆不疑那老贼残留的魂力影响了。他的神魂碎片仍盘踞在你识海深处，随时可能反噬。

　　你最好尽早突破金丹，借渡劫天雷之力压制他，或者干脆将其彻底吞噬，你的修为也能借此大涨。若一直放任不管，迟早要吃大亏。我只能帮你一时。”

　　“多谢前辈提醒。”陆俞默念清心法诀，确保灵台恢复清明，这才收回了已踏出门槛的那只脚。

　　“唉唉唉？不是要出门吗？你怎么又回来了？”剑灵摸不着头脑，几乎想再探入他识海看看，里面长的究竟是脑子，还是一颗正中央刻着阿云二字的巨型桃心。

　　“前辈放心。”陆俞神色坦然，转身又走回阿云的床边，“我与那口是心非的魔头不同。既然心中牵挂难解，那我便直接去看看阿云是何时离开的。”

　　这要如何确认？修真界术法万千，必有溯源追影之术，但陆俞连这种偏门辅助的小法术也会吗？

　　剑灵正疑惑着，却见陆俞俯身，将脸庞轻轻埋入了床铺中央那道浅浅的卧痕里。

　　不知春：“？？？” 别告诉我你的计划就是像个痴汉一样嗅闻人家留下的气息？！

　　剑灵正在内心疯狂吐槽，却见陆俞浑身猛地一震，随即如同鲤鱼打挺般直起身来，眼神骤然亮得惊人，像一只被独自留在家中，忽然嗅到主人气息的大型犬，急切地四处张望。

　　“阿云？！你回来了？你在哪儿？我……我怎么看不见你？”

　　那边的人似乎回应了什么。陆俞不再像无头苍蝇般乱转，只是微微拧起眉头，低头问剑：“前辈，您听不见阿云的声音吗？”

　　阿云回来了？剑身也跟着转动，环顾四周，老实回答：“听不见。”

　　它话音刚落，便见陆俞嘴角微微勾起，不知与那边说了些什么，转眼间已是满面春风：“前辈，我们这便出门进行今日的修行。”

　　剑灵满腹狐疑：“你小子确定不是生出了什么心魔幻听吗？”

　　“心魔么……”陆俞指尖轻轻摩挲着手链上那颗略显朴拙的小石头，低声道，“或许是吧。”

　　听着神识那端因为剧烈运动而略带喘息，却还是一板一眼地汇报着今日的修炼计划的陆俞的声音，谢云卿一心二用，同时留意着客厅里的闲谈。

　　张思韫已经回来了，搬了张椅子坐在谢云岫与王明川中间。
　　于是谢云岫也懒得再管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的谢云卿，只顾着检查张思韫是否有恙。
　　张思韫谦逊地表示并无大碍，王明川在一旁帮腔，笑着说她厉害着呢，受过比这重得多的伤都不知道多少回了，惹得谢云岫又是一阵心疼。

　　几人聊着聊着，话题又回到了即将开启的万法碑林秘境上。

　　谢云卿在桃花源里跟魔头周旋了那么久，现在对任何秘境都有点PTSD，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没太留心她们的具体讨论，干脆和身边那个一直像愤怒小鸟般瞪着自己的王栖梧搭话闲聊。

　　那旁三人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回了谢云岫身上。别的事谢云卿可以不关心，但关于姐姐的事他还是悄悄竖起了耳朵。

　　“阿姐，你什么时候去万法碑林啊？”谢云卿手托着腮帮子问道。

　　“我还没突破金丹呢，只能等下一个五年了。”谢云岫耸耸肩，“也可能下个五年也突破不了，谁知道呢。”修仙之路急不得，她本也不是急功近利的性子。

　　“等到下个五年，我和阿姐一起去！”虽然目前只是筑基中期，但谢云卿对自己向来信心爆棚。

　　谢云岫笑了笑，没有打击他的积极性。谢云卿却开始认真盘算起来。

　　下一个五年，在原剧情里是什么节点呢？按照原路线，没有自己相助的陆俞，应该是在下届九州问道典时进入宗门，那时他实力不足，尚未挑起仙魔大战。自己的到来势必引发蝴蝶效应，但重大的冲突节点不太可能提前。

　　说起来，原剧情里有张思韫，为什么没有姐姐呢……？

　　不等谢云卿感叹天下英雄辈出，脑海中睡醒的系统幽幽开口：【宿主，我不建议你下次跟姐姐一起去万法碑林。】

　　【为什么？】

　　【按照反派现在的修炼进度，他势必会和原剧情一样参加下届万法碑林。他从碑林出来后，修为直逼元婴。至于原因嘛，你也知道，陆俞是可以通过吞噬他人来修炼的。】

　　密密麻麻的恐惧瞬间沿着谢云卿的脊柱窜上大脑。屋内明亮的阳光和女子的笑语，此刻仿佛织成了一张细密无形的网，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忍不住看向正与张王二人吐槽仙门奇葩师长的谢云岫。

　　【不会的。我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改变这个吗？陆俞不是坏人，他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可原剧情就是这样的呀，宿主。】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难道您还要怜惜一个未来会导致生灵涂炭的魔头吗？】

　　【可这是他尚未犯下的罪行。怎么能将未来的罪名强加在他身上？】

　　【哈哈哈哈哈】系统的笑声是一连串卡顿而不连贯的机械音，【宿主想尝试就试试好了。但命运是不可改变的。无论你是主角，还是路人。】

　　人是由经历塑造的动物。性格的每一个碎片，都能在过往的人生中找到痕迹。原书中的反派，一生都充斥着引诱与背叛。魔族的血脉与家族在引诱他回归血腥与残暴，而修士与凡人的背弃则一步步将他推离光明与人世。

　　但谢云卿对于陆俞而言，是特殊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谢云卿正是为了陆俞才重活这一遭。若只是循规蹈矩、任由剧情发展，那也太过无趣了。

　　谢云卿想做到的事，还从来没有失手过。而恰好，能够改变反派命运的第二个关键事件，此刻还只是一个无人注意的萌芽。

　　旁边的王栖梧并未察觉谢云卿的走神，还在喋喋不休地向他炫耀自己的奢华生活。可惜谢云卿对大少爷的炫富行为反应平淡。倒不是他不爱富贵，只是经历过现代车水马龙的便捷生活，修真界任何的酒池肉林都显得没什么吸引力。

　　但求人得有求人的态度。谢云卿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拿出百分百的专注度凝视着王栖梧。王栖梧在他那崇拜的目光注视下，逐渐从最初的洋洋得意，转变为有些心虚的气弱。

　　“你、你想干嘛？！一直这么盯着本少爷看什么？！”

　　“栖梧哥。”谢云卿上来就握住他的手，开始称兄道弟，“其实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这么叫你了！只是……只是我身份低微，不敢高攀您这样金尊玉贵的人物，只好出此下策，用比剑的方式引起您的注意。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和您交朋友啊！”

　　“啊？啊……是、是这样吗？”王家姐弟的审美惊人地相似，都对谢云卿这种柔软精致的外貌毫无抵抗力，再加上谢云卿那手炉火纯青的剑法，王栖梧仿佛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立刻接受了“谢云卿是被自己魅力折服”这个设定。

　　他双手僵硬地感受着手背上传来谢云卿掌心温软滑腻的触感，以及一阵阵扑入鼻尖的淡淡馨香，脑子里晕乎乎地想：
　　他肯定是看上了自己的家世，想要什么贵重的东西吧？好在自己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其实……他想要什么，自己也不是不能给……

　　果然，谢云卿适时地摆出感动的表情，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栖梧兄，我听闻王家走南闯北，扶危济困，有一套独立的系统用来收集和处理各地积压无人料理的任务。
　　云卿不才，也想接入这套系统，为兄分忧。届时完成任务积累的功勋，愿全部奉予栖梧兄，聊表心意，不知栖梧兄可否为我破例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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