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末晞之甄嬛传

　　　　丝滑游戏：流量与铁锈
　　虞晓雯的成名曲《在干麻呀》火得莫名其妙。
　　这首歌的制作成本很低——是她和音乐制作团队在录音棚里即兴玩出来的。起因是某天深夜，她收到父亲虞丕杰的微信：“在干麻呀？”
　　她回：“录歌。”
　　过一会儿，虞丕杰又发：“在干吗呀？”
　　她当时正为一段旋律卡壳，烦躁地回：“在想你什么时候能不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旁边的制作人阿Ken突然说：“等等，这句有意思——‘在干麻呀在干吗呀什么时候能不问这么无聊的问题’，押韵，而且有那种……被过度关注的窒息感。”
　　他们当场把这两句微信对话改成了副歌，配上轻快的电子节奏和洗脑的合成器音效。三个小时后，demo出来了。虞晓雯听了两遍，觉得太口水，但阿Ken说：“现在要的就是这种，简单，重复，容易跟唱。”
　　一周后，歌曲上线。
　　第一天，播放量平平。
　　第三天，开始有翻唱视频。
　　第七天，突然冲上各大音乐平台新歌榜前三。
　　虞晓雯看着后台数据曲线——那是一条近乎垂直的上升线，不正常得让人心慌。她问阿Ken：“你买推广了？”
　　阿Ken摇头：“没有。但这个涨幅……像是有人在背后推。”
　　推手是Marten。
　　一个瑞典人，四十多岁，瘦高，灰金色头发总是乱糟糟的，手指因为常年敲击手碟而结满老茧。他第一次来新余钢铁厂采购特种钢材时，是五年前，为了定制一批符合他特殊音色要求的手碟原材料。
　　虞建国接待了他。两人在厂区边走边聊，Marten说自己是“声音艺术家”，虞建国听不懂那些关于频率、共鸣、泛音的专业术语，但他听懂了Marten的潜台词：他在欧洲和美国有很多“资源”，认识很多“能人”。
　　“你们中国现在娱乐产业发展很快。”Marten用生硬的中文说，“但很多人不知道，在数字时代，内容不重要，流量才重要。而流量……是可以买卖的。”
　　虞建国当时没太在意。直到两年前，虞丕杰决定全力进军娱乐圈，要把虞晓雯捧成顶流时，虞建国想起了这个瑞典人。
　　他通过中间人联系上Marten，约在上海外滩一家隐秘的私人会所见面。
　　“我想让我孙女红。”虞建国开门见山，“不是小打小闹那种红，是现象级。”
　　Marten慢悠悠地切着牛排：“虞先生，你知道现在制造一个现象级偶像，需要多少流量吗？”
　　“你说个数。”
　　“不是钱的问题。”Marten放下刀叉，“是资源。需要全球最大的流媒体平台配合，需要社交媒体算法的倾斜，需要主流媒体的跟进报道，需要制造‘自来水’的舆论引导团队。这是一套系统工程。”
　　“你能做？”
　　“我能协调。”Marten说，“但价格很贵。而且……不保证永久。”
　　“多久？”
　　“一年。一年内，她能红到你想不到的程度。但一年后，要看她自己能不能接住这波流量。”Marten顿了顿，“很多人在流量巅峰时，以为是自己厉害。其实只是我们还没关水龙头。”
　　虞建国沉默了很久，问：“你以前做过类似的事？”
　　Marten笑了，那笑容里有种看透世事的沧桑：“虞先生，我经手过的‘人造流星’比你想象的要多。东欧的石油寡头女儿，中东王子想捧的情人，东南亚某个政要的私生子……他们都红过，有的红了一年，有的红了半年，最短的只红了三个月。”
　　“后来呢？”
　　“后来？”Marten耸肩，“流量撤走，泡沫破了，该回哪回哪。有些人受不了落差，疯了。有些人转型做其他生意。有些人……消失了。”
　　他擦了擦嘴：“但对他们背后的金主来说，目的达到了——在最短时间内，把最多的钱洗成最干净的‘娱乐产业收入’，顺便满足一下造星梦。双赢。”
　　虞建国听懂了。
　　这不是娱乐生意，是金融操作。用流量做杠杆，撬动更大的资本游戏。
　　“你需要多少启动资金？”他问。
　　Marten报了一个数字。虞建国面不改色地点头：“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所有流量操作，必须看起来是‘自然生长’的。不能让人看出是买的。”
　　“这是基本操作。”Marten举起酒杯，“敬合作。”
　　就这样，虞晓雯的成名之路，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被写进了流量买卖的合同里。
　　《在干麻呀》上线后，Marten启动了他在全球流媒体平台的资源。
　　第一天，他让团队在Spotify上给这首歌打上“今日推荐”标签。
　　第三天，YouTube上开始出现专业的舞蹈翻跳视频——不是粉丝自发的，是Marten签约的内容创作者团队制作的。
　　第七天，TikTok上掀起在干麻呀挑战，看似是用户自发玩梗，实际上每个热门视频背后都有流量助推。
　　半个月后，歌曲冲上Billboard全球单曲榜，虽然只排在第98位，但足以成为国内媒体大肆报道的“中国歌手闯美成功”的案例。
　　虞晓雯红了。
　　红得发紫。
　　通告排到半年后，代言接到手软，机场被粉丝围得水泄不通。她开始习惯出门戴墨镜口罩，习惯保镖贴身，习惯每说一句话都要经过团队审核。
　　但她心里越来越不安。
　　因为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猛，太不真实。
　　有一次，她在后台问阿Ken：“你实话告诉我，我们家是不是花了很多钱？”
　　阿Ken避而不答：“晓雯，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想这些，是把每个舞台做到最好，把每首歌练到最熟。其他的，有团队操心。”
　　但她还是知道了。
　　从父亲虞丕杰和Marten的越洋电话里，从公司账目上那些流向海外、名目模糊的大额支出里，从Marten偶尔来中国时，那种“造物主看自己作品”的眼神里。
　　她知道自己的红，是买来的。
　　也知道，这买卖有期限。
　　所以她拼命工作，拼命表现，想证明自己配得上这波流量。但越是这样，越显得用力过猛——专业乐评人开始批评她“只有流量没有实力”，路人也开始逆反，觉得她“德不配位”。
　　雪崩的开始，是一片雪花的重量。
　　而压垮虞家的那片雪花，不是娱乐新闻，是一桩旧闻。
　　2023年初，某财经自媒体发表了一篇深度调查文章，标题很克制：《新余钢铁改制二十年：从国企龙头到家族企业的变迁之路》。
　　文章没有使用任何情绪化词汇，只是客观罗列了数据：新余钢铁在2003年改制后，其特种钢材的采购价格连续五年低于市场价15%20%，而采购方是一家新成立的贸易公司，法人代表姓虞。
　　文章也没直接下结论，只是提出了几个问题：为什么一家民营贸易公司能以低于市场的价格，长期、大量采购国企的产品？这些产品最终流向了哪里？贸易公司的利润，又流向了哪里？
　　问题比答案更致命。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答案，只是没人敢说。
　　现在，有人把问题摆出来了。
　　文章发布一小时，阅读量破十万。
　　三小时，登上微博热搜。
　　六小时，各大财经媒体开始跟进。
　　十二小时，纪检部门的举报邮箱收到了上千封实名举报信。
　　事情发酵的速度，比Marten推流量时还要快。
　　虞建国在家里摔了茶杯。
　　“谁写的？查出来！”
　　但查不出来。文章作者用的是笔名，IP地址在国外，发布平台是海外的独立媒体。更麻烦的是，文章引用的数据全部来自公开的工商信息、海关记录、上市公司年报——没有一个是捏造的。
　　“这是要把我们家往死里整。”虞丕杰脸色苍白，“爸，现在怎么办？”
　　虞建国没说话。他走到窗前，看着康平路街道上那些匆忙的行人，那些光鲜的店铺，那些他花了二十年建立起来的一切。
　　他想起了付国强，想起了那四十万，想起了这些年那些“消失”的人。
　　报应来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时候，现在到了。
　　虞晓雯的崩塌比崛起更快。
　　流量来得快去得也快。Marten按照合同，在一年期满后，逐步撤走了所有推广资源。就像他说的——关掉了水龙头。
　　没有流量加持，虞晓雯的真实数据暴露无遗：新歌发布二十四小时播放量不到十万，演唱会门票卖不出去，代言品牌开始解约。
　　更糟的是，随着虞家经济问题的调查深入，她的“资源咖”背景被扒得底朝天。网友开始编段子：
　　“原来《在干麻呀》是在问‘钱从哪儿来的呀’”
　　“她不是歌手，是她家公司的财务总监”
　　“建议改名叫《在洗吗呀》”
　　恶评像潮水一样涌来。
　　虞晓雯关掉了微博评论，删掉了ins，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她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的女孩，突然觉得陌生——这真的是那个站在万人舞台上、接受鲜花和掌声的“顶流”吗？
　　还是说，那只是一场用钱和流量堆出来的，长达一年的幻梦？
　　现在，梦醒了。
　　留下的是冰冷的现实，和一堆甩不掉的债务、官司、骂名。
　　阿Ken最后一次来找她，是来解约的。
　　“晓雯，公司决定暂停所有演艺活动。”他说得很委婉，“你先休息一段时间，等风波过去……”
　　“等风波过去？”虞晓雯笑了，笑出了眼泪，“Ken哥，你实话告诉我，我还有可能回来吗？”
　　阿Ken沉默了很久，最终摇头：“这个圈子很现实。你现在是‘风险艺人’，没有平台敢用，没有品牌敢碰。而且……”
　　他顿了顿：“你爸那边的事，可能比你想象的严重。”
　　虞晓雯不笑了。她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像个迷路的孩子。
　　“Ken哥，你说……如果当初我没有当明星，我们家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不知道。”阿Ken叹气，“也许迟早会出事，只是明星的身份，让一切都暴露在聚光灯下，加速了过程。”
　　他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回头：“晓雯，保重。”
　　门关上了。
　　空荡荡的豪宅里，只剩下虞晓雯一个人。
　　她打开手机，点开《在干麻呀》的MV。画面里，她穿着闪亮的演出服，在绚烂的灯光下跳舞，笑容灿烂，眼神自信。
　　那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她关掉视频，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窗外，上海的天又阴了。
　　像要下雨。
　　Marten在苏黎世的公寓里，看着电脑屏幕上关于虞家的最新报道。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
　　里面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文档：
　　《虞晓雯流量扶持方案V3》
　　《新余钢铁供应链分析报告》
　　《虞氏家族资产结构图谱》
　　《风险预警：经济问题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
　　最后一份文档的创建日期，是一年前——就在他和虞建国签订合同后不久。
　　他不是先知，只是经验丰富。
　　这些年，他见过太多类似的故事：某些来路不明的钱，想通过娱乐产业洗白；某些心虚的人，想用流量制造光环来掩盖阴影；某些注定要倒的家族，想在倒塌前最后狂欢一次。
　　虞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关掉文件夹，打开音乐播放器，选了一首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
　　音乐流淌在安静的公寓里，庄严，肃穆，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他为所有经手的“人造流星”都准备了一首葬礼进行曲。
　　这是他的仪式感。
　　也是他提醒自己的方式：流量可以买卖，但真相不会消失。光环可以制造，但阴影终将显露。
　　所有浮华，终将落幕。
　　所有伪装，终将剥落。
　　所有用铁和血堆砌起来的东西，终将生锈，倒塌，归于尘土。
　　就像他现在敲击的手碟——用新余钢铁特制的钢材制成，音色空灵，能持续振动很久。
　　但再久的振动，也有停止的时候。
　　余音终会消散。
　　寂静终会到来。
　　只是有些人，在寂静到来之前，已经忘了寂静是什么感觉。
　　他们沉浸在流量制造的喧嚣里，沉浸在金钱堆砌的浮华里，沉浸在自以为是的掌控感里。
　　直到寂静突然降临。
　　像一场没有预告的，漫长的，再也醒不过来的黑夜。
　　Marten停止敲击手碟。
　　余音在公寓里回荡，渐渐消散。
　　他走到窗前，看着苏黎世湖平静的水面。
　　想起了上海，想起了虞家，想起了那个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现在可能正躲在某个房间里哭泣的女孩。
　　他轻声说了一句瑞典语：
　　“Allt som stiger m??ste falla.”
　　凡是上升的，终将坠落。
　　这是物理定律。
　　也是人间规律。
　　无人能免。
　　电话响了。是新的客户，东欧来的，想捧红自己的女儿。
　　Marten接起电话，换上专业的声音：
　　“您好，我是Marten。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生意还要继续。
　　流量还要买卖。
　　浮华还要制造。
　　直到下一个，终将到来的落幕。
　　循环往复。
　　生生不息。
　　就像这湖面的水，看着平静，底下暗流涌动。
　　看着清澈，深处什么都有。
　　这就是世界运行的方式。
　　残酷，但真实。
　　而他，只是一个敲手碟的瑞典人。
　　顺便，做点流量生意。
　　顺便，见证一个个家族的崛起与坠落。
　　顺便，在葬礼上，为他们奏一首无声的挽歌。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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