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湖逸事

作者:PULA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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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与上中下人


      临走前,放弃治疗的患者在医生的注视下从咖啡店提了个蛋糕走,荔枝奶油白巧克力,保证吃的时候人嘴里除了甜没其它味道。

      “就她说的那些,她听上去和工会的人关系也没那么好。”回到车上,成香五说着系上了安全带。

      驾驶座上的人正在记着些什么,听她这样说后笑了笑,回答道,“信仰的体系,对象,教派,甚至崇拜方式都需要统一之后才能闭上眼互相手牵手的人就是所谓教徒。”小弗着收起了记事本,“异教徒很可怕,即使对方是无神论者,所以叶娈小姐被排外的理由也是如此,她的信仰被猫解放了。”

      “…但她的姐姐没有。”成香五想起了叶姝,她未曾见过这个人,但想也知道,她该长得和自己的双胞胎姐妹一模一样,就林澈安所言,或许曾经她们二人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分彼此过,但叶娈现在不仅分得很开,还打算搬走了。

      “让我们恭喜叶娈小姐的独立。”小弗笑道,启动了汽车。

      引擎启动,同时成香五口袋里的手机振动,有消息,她取出一看,来信人陌生。

      “成女士您好!我是林澈安,我从谢警官那里知道了您的号码。”她姑且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消息来源,“刚才的对话结束的仓促,但我认为这并不是结果,成女士,让我们多聊聊吧!”说着她还发了个系统自带的握手表情。

      成香五刚想当自己没看见,就发现对面又发来消息,“请不要放弃治疗哦,我看见您消息已读了,有空多话就请多和我谈谈吧。”

      “…怎么办。”成香五捧着手机有些紧张,她看向小弗问道,“已读怎么关?”

      “你问我?”司机空出只手翻出自己的手机扔了过来,“自己上网查。”

      经由医生推荐,二人前往目的地的途中多了个停靠点,为林澈安幼年旧居,那是一处在三十年前还算得上优良居住环境的彩石墙面公寓,现在那顶上的红瓦片连破带漏,想必天气不好时室内也是连风带雨。

      “我将面试题目提前透露给了那些执法者,希望我们回去的时候她们还都完整。”小弗说着,在杂草丛生的龟裂路面上寻找一处停车点。

      “她们准备抓林澈安吗?”成香五问,声音因颠簸而断断续续。

      “有证据了就会抓。”小弗说。

      这种含糊用词可没法让人放心,成香五看着手机上的新消息,选择先把手机收起来,诈骗电话也多是打了几次被无视后就放弃了,这人或许也是如此。

      公寓没翻新也没拆,就那样将就着停在了没人会住也没人在乎的半荒地中,就成香五来看这块与那废弃加油站的返自然化程度不相上下,但因遮遮掩掩的垃圾多了,这公寓楼比前者徒增了一番名为怀旧的人文气息。

      穿过被抛弃的轮胎和不知与其关系如何的老破碎窗四座车,跨过因路途遥远而没人愿意上门回收的金属废铁,踩着有坍塌风险的楼梯来到顶楼二楼,二人终于得以一窥林澈安的老家。

      门锁形容虚设,成香五甚至没伸手推,二人走到门前带来的风就将那木板向内请了些。从内溢出的是灰尘与木头腐败的气味,不算难闻,甚至符合一些特殊爱好者的口味,但毫无疑问地对身体无丝毫益处,鼻子多吸几口肺部就会和那房屋一同留在旧时代。

      门上还挂着房屋转卖的牌子,电话号码模糊不清,它没人要,它的内在也是。

      门前就碎着石块,门内更是,随着门轴呐喊,与枯叶一同旋转起来的还有小弗的矿石探测表盘指针,它像是陷入漩涡之中一般转个没完,自己与自己的选择与想法相矛盾,感受指向一方,身体又自顾自地转向了另一方,若它是个人,那现在脖子都要被自己扭断了。

      两居室因缺少了人的痕迹而被打回家具储藏间,三十年前的旧人曾生存于此,桌,椅,搪瓷杯,木柜花布眼镜框都还在这里,只要补上那些碎掉烂掉缺了角的地方它们就还能用,但也没人想用了。

      “这屋子里的装饰摆件特殊金属含量很高,这种密度下甚至不需要说话,只需叹息便能引起反应吧。”小弗拿出记事本,走来走去观察着写了些东西,给出了这一诊断。

      长期以往的影响结果便是她们与那些死者曾亲身体验过的心跳共振,然后直到有一天有谁敲响些什么,这个屋子里的人就会开始做梦。

      “但林澈安还活着。”成香五说。

      “这方面暂且存疑,但我猜她亲眼看见了都不信,神也就没办法了吧。”小弗在屋内走来走去,随意答道,“所谓无神论者。”

      地上那些如垃圾一般的,桌上那些如武器一般的,柜子里那些如珍藏品一般的,以及灰尘,都是这家人曾用以交易的商品,都是媒介。它们本来静悄悄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小弗一说话,它们就如被叫醒了一般振动起来,又迅速衰竭。

      “所以她的心脏问题是。”成香五想了想,“因为她长期待在这个环境中,受到了影响。”

      打砸,吵架,生活起居,这处空间曾经不缺声音。

      “就是这样了。工会的人之所以能使用那技术,是因为她们的人事是个除了责任心一无所有的前额叶损伤患者,亦是受到精神污染的半自动传教机器。”小弗叹了口气,记事本啪得一下被合上,“走吧,既然我们责任心心脑血管精神健康宗教通通不沾,这样的人轮不到我们去管。”

      二人往外走。

      杀林澈安很难,而且确实没法就此根除工会带来的麻烦,但是,“别忘了市长办公室的委托。”成香五提醒道。

      “…你想把她交上去?”小弗回过头问,她表情没什么波动,语气也是。

      “对,她能看见,也有办法接触,那么控制住她也算是一种控制住那存在的办法。”成香五想了想对方的极端行为又说,“不过她出问题了那些工会的人肯定有反应,先等韩凌风她们那边行动结束吧。”

      小弗莫名其妙笑了一声,但也没说什么。

      无人与之对话便无话可说的尘石空间静默地送别二人,与无人问津的桌椅一同再次被那扇招风的木门隔绝回去了。

      公寓走廊向外,青山配蓝天也算美景一片,群林中偶然冒出一块房屋区以做绿化分割线,成香五没林澈安那好视力,自然看不清哪一片是白家的院子。

      好在她们有地址。

      “如果你打算摆脱她,最好是直接一点,而不是指望她逐渐对你失去兴趣。”上车后,小弗这样说道。

      “我不是都那样说了?”成香五疑惑。

      “来以己度人一下吧,既然林澈安小姐并不将那不明飞行物视作信仰,那她为何要透露你的消息好让那些信徒追杀你?”小弗转而问道,“前情提要一下,戴安娜小姐可没这份待遇。”

      “…因为那些人求她了?”成香五思索着说。

      “不,一开始并没有人求她说出‘成香五的下落’,甚至我可以直接告诉你,那些工会成员并不认得你的脸。”小弗说着,像是觉得自己的答案很好笑一样提前笑了起来,但好歹有在目视前方。

      “你也得我求你才能告诉我答案吗?”成香五说。

      “你就不能自己思考一下吗?”小弗不满地说,又笑了,“不过告诉你这部分也不是不行。”

      她从车内后视镜折射而来的视线定在成香五的脸上,连同那看笑话般的笑意一起,“设身处地一下的话你就能理解了吧,是好奇。”

      “好奇我会怎么死?”成香五一下子就觉得林澈安人有点坏了。

      “好奇你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向她求助。”小弗纠正,用一副看热闹不嫌麻烦的表情,“而这好奇要追溯到十三年前,这位自认爱岗敬业并以博士为目标的青少年心理咨询师目睹她的同事对你下达错误的诊断书,你却毫无反应。客观的怜悯搅拌主观的好奇心,粘上自我定义的道德底线,所谓大器。”

      “她真是这样想的?”成香五根本想不到是因为这。

      “是哦。”小弗笑着说,“十三年前,她本科刚毕业就让那些人叫她医生了,后来为避嫌改成博士,她本人都不习惯被这样称呼吧”

      成香五到不是在疑惑这方面,她自觉做不到为一件事挂心十三年,会想林澈安所说的话,她认真问道,“我求她去自首可行吗?”

      “罪名是什么?”小弗好奇,“纵火罪吗?”

      “徐立冬都能被抓起来她怎么不能?”成香五疑问。

      “因为她的问题不会被看见。”小弗加重了语调说,“所谓形而下者谓之器,要想套上能被说出口的罪名就请找出能证实罪行的证据。”

      “…希望谢无常她们效率能高一点。”成香五真心这样想。

      “要打电话为她们应援吗?”小弗好心提议道,“应援词我可以帮你想哦。”

      成香五拒绝了,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林澈安发来的新消息,想了想,先将此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在地图上被标注为白府的建筑完工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内装修耗时更长些,整体结构依山共分三层。因几次扩建,该家宅的面积大且边界线模糊,但像是在瞧不起现代化的高密度布局,这里没有任何一处建筑拥有第二层,除了角落里那脚跟都站在了黑瓦石墙之外的烽火塔。

      沿平整石路盘旋上山,车停院外与其它几位身价高十倍有余的同类并排,二人下地,眼前约十几米高的大门之上,避风?下,黑底金字题着白府。

      手机信号降至两格。

      双开门中的一边敞开迎客,一位推着小车的侍者上前,站定后微微俯身向二人致意。

      “午安。”她秉持着礼貌的微笑打了招呼,“远道而来辛苦了,我猜二位一定就是是成香五女士与小弗女士,云仙小姐提前告知过我们二位会来拜访她,感谢你们带来的礼物。”

      说着她就动手将后备箱里那些有的没的往推车上收拾。

      “感谢你的帮助。”小弗说,“除此之外我们也是为了与白浪涛女士商讨她六十大寿宴席相关事务而来的,白云天小姐可曾与你们提及这部分?”

      “啊…”侍者顿了顿,回过头,手下动作倒是没停,“很抱歉,商务相关信息我了解的并不多,但家主大人此时确实在府上,请容我们稍后沟通。”

      说着,她将满载的小车转了个方向,带头走在前面,“请二位跟我来吧。”

      跨过门槛,首先看到的是一副灰黑岩石雕刻而成的整墙壁画,缺了颜色,那起伏的锐利线条不知是在画山还是海,边缘几乎能割开触碰者的手指。

      “请容我简单为二位介绍一下白府。”侍者略微侧过头,轻声说道,“此处府邸是依照宋式庭院的设计理念,由家主大人的朋友,也是建筑设计师董易林大师根据地形与居住需求改良,并结合现代化的舒适便利建造而来的居所。”

      说着,她脚步没停,推着车,穿过摆设着各种瓶瓶罐罐的前厅来到一层庭院内部。

      听到这名字,成香五愣了下,没想到这位董大师还真有在做点什么事。

      “所谓通融,不过这里的墙面和地面材料与杜家那养殖场有相似之处。”小弗打量着脚下由不规则石材拼接而成的小路说道。

      “您的眼光很好呢!”侍者赞叹道,“董易林大师的师傅就是杜家所有建筑的设计师,两边也采用了同样的建筑材料处理工艺,不过因为考虑到排水,白府总体并没有设计为平面。”

      廊房包围庭中方塘,绿意沁人的矮松灌木与木曲桥下,不清澈绿水中游过几尾红黄白。桥心木亭没人,但成香五能感受到廊坊雕窗内有人走动并投来视线。

      “这一层是我们这些工作人员的宿舍与各式功能间,第二层是正式用于起居待客的场所。”

      侍者带路沿廊下穿行而上,府邸第二层中庭绿意更盛,但还是比不过回头看向府外时满眼的山。油翠的苔藓中生了几块硕石与高树,曲干上枝叶繁茂如云盖,斑驳光影下,石灯笼旁的太湖石更加皱巴了一些。

      “那是从建筑图纸定下时便栽种了的石榴树。”侍者看向那高树介绍道。

      这一层两侧不再设有廊房,取而代之的是被竹林遮去廊下风景的多处廊亭,各标注琴棋书画香花,但现在六处闲亭无人问津,只有角落里一处歇脚茶桌传来议论声音。

      “让她们把那个广告位空出来给方蝉,下个季度的产品预热可以准备开始了。”一个青年男性用相当不雅的话题打扰着庭院气氛,他语速很快,声音带着些不耐,“等这块活动结束了就让她回去,和蔡总说好了,对,她当然也会出席活动,到时候我让她们当面谈。”

      “…那是云间先生。”侍者小声说道,“以及傅萧夫人也在这里,二位或许稍后会遇到她们。”

      那竹后话音一顿,身影转身。

      “…到时候再和你聊,让营销部门的人多上心,回见。”商务话题结束了,白云间从竹林后走出,看见三人,尤其是成香五与小弗后,那本就没几分耐心的脸色更下一层楼。

      “云间先生。”侍者停下脚步点头致意,带路的人停了,跟着的两人自然没法动。

      “…这两位是?”白云间问道,并用嫌弃的目光上下扫视了那一推车的糖份,“我可不记得今天家里有客人要来。”

      与侍者截然相反的音量惊起了廊亭外侧的几只鸟雀。

      “二位是云仙小姐的客人。”侍者回应着介绍道,“这位是成香五女士,这位是小弗女士,她们也同样是——”

      不等她说完,白云间听见前半句就嗤笑了一声,“原来是小妹找来的人。”

      侍者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二人一眼。

      说起来,成香五想起,若按照白云仙的说法,那剩下的人选中最有可能下达那则暗杀委托的人就是白云间了,有钱又有动机,而且现在来看他对自己妈妈的生日宴也没什么尊敬可言。

      “小妹现在可不一定有精力出来招待你们,若是有哪里怠慢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就在这先一步给二位道个歉了。”白云间这样说着,但谁都看得出来他绝对不会道歉,“也辛苦你们大老远来一趟还给她带这些东西,那是,蛋糕?不是我挑剔,她年纪也不小了,吃这么多甜食可不好。”

      他说的一大堆东西没人想回,庭院一时之间再次安静了下来,风拂过石榴树的枝叶打在黑瓦上,沙沙作响是它们给出的回应。

      “…怎么不动了?”成香五疑惑,“他要吃小白的东西?”

      “也可以这样说了。”小弗不以为然地说,“请继续带路吧。”

      “啊,好的!”侍者连忙点头,“抱歉云间先生,我们先走一步了。”

      三人丢下白云间和他的脸色继续向前。

      穿过月亮门进入二楼主建筑前廊,向西侧为客房,东侧为主人家的分屋,正中一片用于会客与娱乐。那白念云的画像就被高悬于采光明净的古画展厅内,每个路过的人都有机会瞻仰一番这位,以及有资格与其相提并论的山水字画。

      沿木廊穿过几处门洞,侍者将推车停在一处门外,轻轻敲了敲门环,“请二位先在云仙小姐这里歇息一会,稍后我们会将回复带来。”

      “那第三层是做什么用的?”小弗指向廊外问道。

      从第二层抬头就能看见那几乎隐藏进山林间的黑沉建筑,第三层不包含任何景观园艺,且面积比起其它两层相当窄小。

      “府邸第三层曾经是用于供奉的祠堂,但现在已经不再投入使用了。”侍者说着将门拉开,“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

      门内是与室外截然不同的现代化装修,侍者从门边递来拖鞋,先一步入内将推车停在会客厅的简厨冰箱旁,泡茶,并从橱柜中取出杯碟。

      隔着一扇玻璃门,精雕木亭外,花园内此时开着几丛玫瑰。

      延伸向屋内的走廊穿来轮轴滚动的声音。

      “麻烦你了。”白云仙向侍者沉声说道,她没戴眼镜,靠坐在轮椅上,用一条丝巾盖住腿部,下方腿脚裹了些绷带。

      “没有的事。”侍者摇了摇头,将茶水放置在桌上,转身离开了屋内。

      房门关闭,成香五看着那轮椅欲言又止。

      “坐。”白云仙朝会客区沙发抬了抬下巴。

      杯中茶汤赫红,是铁观音。

      “稍后我们还有其它会谈安排,这里就让我们直接说重点。”小弗看向白云仙,取出记事本开口道,“首先,感谢你的努力,可以说若没有你的付出那么与其相关的信息将永久深埋墓底。”

      “我清楚。”白云仙颔首,“除我之外没有人能做这件事,既然如此这份线索的价值当然也是难以与其它信息相提并论的,希望你们能拿出能令我感到满意的答案作为交换。”

      “既然你已经有了针对性的怀疑目标,那么我就也不做其它——”小弗话没说完。

      “我的针对性怀疑目标?”白云仙皱眉,“这话要从何谈起。”

      “你的脑。”小弗平静地说,“更多的解释我不会再说了,不过我可以给你时间表达态度和想法。”

      白云仙凝眉看向成香五,“她在说什么?”

      “你从字面意思理解就好。”成香五说,“我们一会去见你妈的时候也这样。”

      这人从不遮掩自己的特殊之处,也不解释,即使因此惹来麻烦也绝不改变态度,就像她的用词与表演爱好一样,就如站在舞台中的演员一般吸引视线。成香五当然不知道为什么小弗这么特殊,但她也没那么在乎。

      沉思片刻,白云仙戴上了眼睛说道,“可以,继续吧。”

      “先说调查进度,到目前为止,我们所得到的关于到十三年前为止,森湖市发生与当前相关的情况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结论。”小弗开始讲述至今为止的调查进度,当然,只有她在乎的那部分。

      约一个月前,森湖二中发生惨案,起因是以叶姝为代表的工会成员在其教学楼顶层安置以钉子为媒介的特殊器具,并于春游日激活对所在区域内的人类影响,导致了高一年级约一百三十人陷入特定集体梦境,被不明飞行物捕获。

      “集体梦境在无脑外接口的情况下没有出现可能。”白云仙皱着眉说。

      “我们亲身体验过了。”成香五举起手说。

      半年前,有相关人士认为白云天有可能已经死亡,同时间白浪涛开始频繁往返矿区,并开始接触工会成员。

      “…接触的证据是什么?”白云仙沉声问。

      “顾晚秋小姐办公室的蜡烛来自白浪涛女士,制成那种蜡烛需要特殊品种的曼陀罗,我们找到那原材料由工会成员栽培,也找到了她们往来的证据。”小弗说道,亮出了包裹干叶的证物袋,“得益于上午的调查,现在可以证实,除吸引不明飞行物外,其同时会间接对人脑产生各种各种效果,效果有待验证。”

      “什么药物?”白云仙疑问,“恕我直言,这听上去实在太违法了。”

      “非成瘾性致幻药物,就其造成的结果而言自然违法。”小弗轻笑,“不过法律现还不承认其存在。”

      再往前便是十三年前致三十年前,白家在矿区以不明方式困住了那不明飞行物,并以定期投喂尸体的方式驯养了它的进食规律,以及范围。十三年前当年,矿区采矿权合同结束,矿区发生了一些争端。

      “…实际上争端内容在我看来也是必须解明的一环,但我们目前找不到相关的证人证据,无头可猜,只能先行搁置。”小弗沉声说。

      “要是那些警察今天有所收获就好了。”成香五从没这么期待过警察的工作。

      “最好是不要抱太大期待的为好。”白云仙不以为然地说。

      同时间,五香楼燃起大火,引来不明飞行物,并将其烧伤。后不明飞行物被工会的人引走,视作信仰,并长期辅助其捕猎以作供奉。

      “…所以当年那场火是…”白云仙沉默下来。

      “大概就是我妈点的吧。”成香五不确定地说,“具体原因不明,但我爸确实死于那玩意。”

      白云仙闻言,垂着头什么都没说。

      “那时燃起的火焰显然被多方沿用至今。”小弗说,“毕竟就你的证言,那火除了成崧女士外谁都无法燃起,或者说无效。而我们已在至少三处地方闻到过那股蜡烛味了。”

      火确实是万能的能源。

      随后就是神秘的三十年前,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除了那场地震。但结果是直观的,白观海死亡,新的不明飞行物诞生于世,森湖干涸,杜家人连续投湖,五只猫因吃鱼而食欲倍增,白家不请自来取走鲸脂,蜡被研究出结果并投入使用。

      “现在,除了白浪涛女士外没有人能为我们提供关于这部分的线索,就这一点而言你有需要补充或者反驳的内容吗?”小弗问道。

      “…我不确定。”白云仙垂下眼,用手抵住额头,“但我姐那时候年龄太小不说,她八成不会配合你们玩问答游戏。”

      “据我所知她本人现在应该在公司上班。”小弗说。

      “理应如此。”白云仙点头。

      “昨天也是。”小弗说。

      “…理应如此。”白云仙闭了闭眼,又抬头问,“除去会面,你们怀疑她死了的证据是什么?”

      “一张热心记者拍摄的照片与一些独家新闻。”小弗说着敲了敲笔,“可疑点在白浪涛女士的态度,若那照片仅仅代表一桩普通丑闻,那她大可不必为此嘱咐顾晚秋小姐关照这位记者。”

      “所以并不是实证。”白云仙点头,“我不关注死亡信息,但我知道想证明一个人活着远比证明她死了简单。”

      “而你也知道你所看到的那份证明可信度极高。”小弗说着笑了。

      “…三十年前的传闻还有另一部分。”白云仙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说,“被摘头而死的人偶尔会在三楼的祠堂再次现身,你们有什么看法?”

      “是可行的。”小弗点头,“虽然并非死者复生这样的奇迹,但若只是现身并抽你一顿这样的行为还是能做得到的,不过当然与活人有异。”

      闻言,白云仙先是莫名其妙瞪了成香五一眼,又问道,“…判断的基准是什么?”

      “动机与能力。”小弗翻了翻记事本,“具体而言是‘再次主动干涉常理’这一点,这也是我所疑惑的部分。若推测成立,白云天小姐能对你做出‘教训’这一行为显然是违反我们先前探查结果的,或许是我们还漏了一部分,亦或者是…”

      “那个本子给我看看。”白云仙伸手。

      “…没有这个可能。”小弗眯起眼睛,不满地说道,“你可以按需向我咨询。”

      “我都能挖我家祖坟拿线索,你把你的线索与我共享又怎么了?”白云仙的手并没有收回去。

      “这两边的重量可不相等。”小弗郑重地拒绝了,“没有这个可能,别想了。”

      白云仙盯着小弗看了一会。

      “贵宅邸三楼供奉的是什么?”小弗问。

      “现在什么都不供奉了。”白云仙说。

      “以前呢?”小弗问。

      “…是名为‘湖中仙’的本地信仰,出了森湖查不到任何相关信息的土神仙,我也不认识。”白云仙说,“祠堂关闭的时间不明,但我看与传闻撇不开关系。”

      所以白家曾经供奉过湖中仙,这一点联系上杜青鱼所说的部分内容,“你知道你们家后来为什么不信这个了吗?”成香五问道。

      “…不知道。”白云仙摇头,“你们去问我妈。”

      “所以你怀疑森湖二中案件与白浪涛有关的依据是什么?”小弗问道,“除了顾晚秋小姐的那部分,她自半年前就不再与你的母亲有所往来了。”

      “…我得知二中事件的时候那教学楼已经开始拆了,但也从别的地方看到了它原来的照片。”白云仙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再次睁眼说道,“那铁丝网的绿色涂漆本质上是一种极端易燃的化学物质,成分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矿区工地上用以包围保护生态圈的,是那姓董的专订的。”

      “…所以——”小弗皱眉。

      “对。”白云仙点头,“矿区事务由且仅由我妈负责,只有她有权利给出那材料。”

      小弗低头在那记事本上写写画画了起来,会客厅一时安静。

      “那种火能吸引,伤害,困住那个体,是因为类似信息素导航的现象。”白云仙思索着说。

      “那存在并非生物,虽然就目前的调查结果而言其确实存在类传感器的器官,但我认为重点不在火焰,而在那种蜡的成分。”小弗头也不抬地说。

      “按调查结果那蜡是成阿姨研究出来的,三十多年前我们家可没那蜡烛,它凭什么就只杀我们家的人?”白云仙不认同,“介于对光学的主被动干涉,我认为火焰才是重点,蜡只是辅助规训与火焰存在的道具。”

      “火焰作为媒介能造成的影响相当有限,且就目前所得线索而言我不认为那火焰有特殊之处,比起热度本身,热度造成的影响也就是烛芯效应才是主要的,成崧女士或许有特殊的技术使燃烧循环更佳稳定。”小弗反驳道。

      “不,我敢说只要是有信息处理中枢的存在就会对热浪产生反应,SAE的一些诊断案例说明了温度对类传感器器官的重要影响。而信息素导航现象也只是个比喻,哪怕是最先进的模型都需要人为破圈才能引导方向,更别提你们所说的个体听上去相当蠢。”白云仙并不接受。

      “就这点而言脑病的相关案例也就勉强能与我们谈论的对象擦边,而且我们现在已经基本可以证实那存在本身就因高温而存在并获得行动能力,人造的热浪怎么可能还会对它造成影响?”小弗皱眉,点了点手里的本子,“燃烧的材料本身才是突破口和创新点,更别提那其中已有三种目前尚未得到系统研究的例子。”

      “…你是来解决问题的还是来借机探查采集新材料的?”白云仙说完,自己接上了嗤笑一声,“当然是后者,你又不是本地人,没见过那种火焰,当然说得出这种话来。”

      “能被我盯上可是那不明飞行物的荣幸。”小弗漠然道,“就火焰这发光区域的统称我不认为这星球上还有能超出我认知的类型。材料是我的选择也是你们人类的痛点,我会解决这个痛点,这就足够了。”

      “你解决了痛点我们解决什么?未来提出新痛点的人吗?更别提我不认为你的做法是‘解决’。”白云仙不屑地说,“就材料而言你怎么知道我们没研究过?有人研发有人用到现在,你真当这是什么祖传面包秘方里的老酵母吗?”

      “…白云仙小姐,恕我直言你不过是在维护你们家与你的脑的尊严与体面而已。这样做完全是在浪费时间,我推荐你接受我的说法,并将注意力集中在有意义的事情上。”小弗冷声道,有些不耐地敲了敲笔。

      “你以为这一套我从组员嘴里听过多少次了?你纠正我方向的唯一原因就是除了那个体以外的其它存在在你看来没有价值。”白云仙并不领情,加快了语速,吐字像开枪,“我脑子里的东西你随便读,我也不要求你写读后感,你读了之后自己反思一下自己的方向有没有问题。历史经验仅供参考,不同的案例要用不同的研究方式,这一点我用嘴说出来好让你听更清楚一点。”

      “你们所谓的价值也不过是你们——”小弗眼睛一眯就要回嘴。

      “咚咚。”有敲门声打断谈话,不重不轻的有序两下,是那位侍者。

      “请进。”白云仙扶了扶眼镜眼睛,侧过头说道。

      门开后,侍者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家主说客人可以去见她了…”

      “…算你走运。”小弗冷哼道,站起身来。

      “算你走运。”白云仙强调了“你”的读音,“腿脚不便,就不送二位了。”

      成香五也站了起来,总算是能从这无法退出的话题中离开了。

      “…那个。”侍者见状又开口道,表情相当为难,“家主说,只希望与成香五女士会谈,所以…”

      闻言,成香五一愣看向小弗,小弗回头去看白云仙,白云仙冷笑一声,摆手道,“别想了,她就是不乐意见外人的。”

      “…看来你的运气也没那么好。”小弗笑着又坐下了,看向成香五,“那么就祝你走运吧,我和这位还有些,医学相关的话题需要聊聊。”

      “随时奉陪。”白云仙调整了一下坐姿。

      “…我走了。”成香五点头,跟着侍者出了门。

      侍者如释重负,将门关上后便走在前方带路,又回头小声说道,“真的非常抱歉…”

      成香五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要道歉,只是摇了摇头,“没事的。”说着她拿出手机确认了一番时间,同时也发现这院子内根本没有信号,要打电话还得跑去停车场。

      穿过东侧长廊回到主厅,侍者并没有在此停顿,而是继续带着成香五从侧方来到西侧竹林走廊,并向上走了约半层台阶,于一盏暗着的灯笼处突兀左拐,三步后脚下竟是踩上了一处拼接而成的黑石板路,若没人带领,谁都想不到这还能走。

      沿石板穿行不到一分钟,侍者停下并侧过身,“家主已在庭院内等候,请向内走,我会在这里等您的。”

      “不用,我记得路。”成香五摇头。

      “…好的,请小心脚下。”侍者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成香五继续沿着剩下的路前进,越走竹林越狭窄,眼看就要淹没脚下石板,却在一次拐弯后湛然咧开一口,徒留青山伴着蓝天,以及那前方的一处石庭院。

      露天之台没有墙或铁丝网围着,仅有徐徐矮木与泥地相绕,庭中灰白砾石铺地为河,那一块块风格迥异的石块石堆如同是从地上长出来的一样自然而然地站在那,各司其职似的各有各的特色,有的像人有的像动物,也有像不出个所以然的,庭院丝毫不见绿。

      而其中一块顶部较为平整的石盘上盘踞着一个身影,成香五朝她靠近,才看见那是块形如猿猴的灰黄石头,但再靠近,那石猴之后突然间又探出来一个身影,这次确实是个人了。

      “来这里。”她自来熟地笑着抬起手,不紧不慢地招了招,话出口声音略微低哑且带着鼻音。

      这位支着条腿坐在石猴边上像是在和它唠嗑的便是白家家主,白浪涛,一个如山猫般的半老之人,灰白卷发与细纹雕刻了那张脸,她的目光如炬,不知是否刻意为之的笑容大且没什么亲切感可言,宽松衣袍下的手臂并未因年龄而流失太多肌肉,用力间凸出些许血管。

      “…你好。”成香五走到她面前问候道,这庭院里没凳子没桌子,像个存放石头的露天仓库。

      “来,坐。”白浪涛也不端着长辈架子,慢悠悠地拍了拍自己右侧的石盘表面,“你要垫子的话就去找外面那人要。”

      但成香五刚才已经让那人走了,她没说什么,依言坐下,有了一石猴一老一少,以及满地观众,庭院依旧相当安静。

      “一眨眼你都这么高了。”白浪涛侧过头,像是每个老人见到小辈时一样寒暄道。

      “你见过我?”成香五不记得有这回事。

      “你忘了。”白浪涛摇了摇头,“也正常,老人可没什么看头。”

      成香五可不这么觉得,但她确实不记得了,只能说,“好吧。”

      “这就没话说了?”白浪涛抬高了些声音,就那副表情,成香五都分不清她是不是在笑,“还以为你有很多话想问呢,可惜哦。”

      她看向远处的山,眉间也皱起,眼珠子却还垂着盯向身边的人。

      “…我确实有。”成香五抬起头问道,“能告诉我你办生日宴的目的吗?”

      “老人过大寿,呼朋唤友热闹热闹有何错?”白浪涛问道,她看向前方一座扭曲石雕,笑了笑。

      这理由确实没错,但这是忽略了背景因素而言的,“最近森湖市很危险。”成香五说道,“你也该知道这一点吧,你的朋友可都金贵着呢。”

      “哈哈哈!”白浪涛闻言却是笑了,又理所当然地硬气说道,“想当我的朋友,身体不结实点可不行呢。”

      说着她求证似的拍了拍身边的石猴,石头自然是无话可说地结实着。

      “…好吧。”成香五也对这人的态度无话可说了,又开口道,“我也有些以前的事想问你。”

      “关于小崧的?”白浪涛问道,“有你在都不好叫她小成了,哼哼。”

      成香五实在是不擅长应对这种人,年纪大,看上去好说话,但真开了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聊,也搞不清在想什么。

      “听说你和她很熟。”她说。

      “当然了,说起来你爸妈见面还是因为我们家呢。”白浪涛说着笑了,脸部纹路流动着刻画她扩大的笑容,“但她们两个见了我们家人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吧,幸好现在是见不到了。”

      这让成香五怎么回答。

      “你一定觉得奇怪。”白浪涛慢悠悠地说道,“‘这人怎么偏要我来当厨子?’这样的想法有让你睡不着觉过吗?”

      “也不至于。”成香五说,“不过能告诉我答案吗?”

      “要是说‘不行’呢?”白浪涛侧过头,让眼珠贴近成香五一些,那是双并未因年龄而变得浑浊的眼珠,漆黑泛黄,瞳孔窄小,每个被她看着的人都像是在被盯着观察一样。

      “…那你还找我来干什么。”成香五往后退了些,疑惑道,“你真有什么过敏源要我记着?”

      “哈哈哈!”白浪涛爽朗地笑了,“这致命的缺点可不好告诉你哦,免得你多心,不过邀请你的原因倒是简单得很。”

      她看向了远方的山林,说道,“是成崧要求的。‘让成香五点火’这样的话是十三年前的,她的遗嘱,我们算是老友,这话都不听,她恐怕是要再爬起来点了白家的房子哦。”

      十三年前,成崧死前曾拨出一则电话,内容是指明十三年后的一则委托。

      “为什么。”成香五听懂了,但不理解,“为什么她要…”

      “谁能懂她在想什么呢。”白浪涛叹了口气,又看向成香五,笑着说,“就怕你不来,所以才以公司的名义邀请你的,小成,你可是大忙人啊。”

      “她还说过什么吗?”成香五问,就看见这人一副“等这句话好久了”的表情。

      “在开始讲老一辈的故事之前,你不如来猜猜看成崧一开始是做什么的吧?”白浪涛体贴地提示道,“尽可能地大胆猜吧,毕竟现在,你也该知道她是个聪明又有主意的人了。”

      成香五想了想说道,“科学家?”

      “更务实一点。”白浪涛垂下眼晃了晃脑袋。

      “厨师?”成香五猜测。

      “这个答案不好哦。”白浪涛哼了声。

      “…调香师。”成香五绞尽脑汁地猜了。

      “好吧好吧,不让你猜了。”白浪涛的嘴角扩大了些,“她曾经是一名法医。”

      三十三年前,成崧作为一名法医来到森湖市,没系统分病理学和临床学,只要是躺着的她都能看两眼。

      “…这样啊。”成香五点头,“她职业跨度还挺大的。”

      “都是料理尸体,你以为可以这样说?”白浪涛又慢悠悠地哼笑了两声,“她是我们家找来的,但一开始找她可不是为了她的法医知识。”

      “那还能是什么?”成香五问。

      “她的,办案经历。”白浪涛说。

      三十三年前,白家出了怪事,宅院中接连不断有人因离奇的原因死亡,当时的家主白念云也因此而死。本地警察破不了案,白家的两位主要负责人集结了势力号召各路人马来到森湖市以破解谜案,无论是哪路神仙,只要能解决问题的就是好神仙。

      重金之下总有勇于尝试者,结合当时矿区开发的热度,一时间什么人都开始往森湖市跑。信神的信佛的信奇形怪状的,舞蛇的耍猴的逗鸟的,说自己能和外星人沟通的,认为自己是大自然的使者的,东洋的西洋的海里的。

      总之,骗人的和认为自己没在骗人的家伙们一箩筐地往白家门里钻,其中一半被死者的死相吓跑,剩下中的一半又被案发现场吓跑,剩下中的一半又被白家人的手段吓跑,再剩下中的一半又是些没用的。

      没被吓跑而且有点用的那些人里,成崧是最年轻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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