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雀行

　　“没有人用得了它，在我们这里就是一把废刀。”齐戈望着张彻，扬起嘴角，“在吐蕃可就不一样了，听说那帮番子将它当宝贝一样供着，不过谁知道呢，说不定在忽悠我们。你觉得怎么样？

　　张彻将短刀拿在手里，来回摆弄起来：“至少也是一把刀，以后身上没银两了，可以拿它换酒喝。”

　　齐戈拍了拍张彻的肩膀，留下马车，带着张彻走出了院落。

　　次日深夜，张彻来到王府见到李景宣和温乔。温乔听着事情的缘由，开口道：“李绪从河西道兵营私自调回铁矿石，野心不小。赵昆是他们的人，赵廷军不知道什么想法，听说他因为赵昆的事情，正赶回长安。长安城内的势力，可是越来越复杂了。”

　　李景宣沉下一口气：“赵廷军的弟弟赵倬良和刘昱安之前到雍州府找我，我们闲聊了几句。赵倬良向我问起山雀的下落，我觉得他的目的是想动用私刑为赵昆报仇。吐蕃国的礼仪与中原不同，恩怨分明，有仇必报，不相信律法的处置。皇上依仗赵家为我们驻守边境，向来也是尊重他们的习俗。如果不把山雀的案子查清楚，倬良因为刘昱安的关系我还能劝得住，赵廷军就难说了，他比倬良年长，又是兵营里的将军，怕是会自己动手。”

　　张彻低声道：“我问过齐戈手下，没有人知道山雀去了哪里，似乎是齐戈不让他们提起。我想也许齐戈已经将他灭口，或者让他去执行任务了。”

　　屋内安静下来，李景宣和温乔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张彻觉得气氛不对，猜测他们两个人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不过他对李景宣和温乔很信任，便没再多想。

　　“你在常乐坊杀人了？”李景宣突然发问。

　　张彻一时语塞，半晌才说出话来：“我杀了人。”

　　李景宣道：“是我让你埋伏进去的，错不在你。以后你在齐戈身边小心行事，有什么事和温乔刘昭宁联系。记住，这是在破案，无故搭上性命，不是我们的本意。”

　　“我知道了。”张彻抬头看了一眼李景宣和温乔，续道，“我先回城南客栈，出来时间久，他们会起疑心。”

　　李景宣应了一声，张彻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屋内，只剩下李景宣和温乔两个人。温乔道：“前两日我去献陵，从陵令官那里得知侍女杏儿，曾经来拜奠过柳皇后。当年，杏儿参与柳皇后落葬荒林的整个过程，她现在人在江州，我想可以从她口中问出一些缘由。我觉得李绪未必知道孙传尧的身份，这件事很可能是巧合。可是我们现在一步步走进他预谋的陷阱之内，再不抓孙传尧就晚了。”

　　李景宣皱起眉头，语气不安：“你去江州问清楚情况。等你回来，我们再做决定。”

　　蒋以泉的家宅在光德坊，一共两进的宅子，前厅，东西两侧厢房，后屋还有一间干净宽敞的书房和花丛院落。

　　蒋以泉在桌案前写着书信，阿吉走了进来，低声道：“师父，今日我们要去越王府给孙传尧换药。”

　　蒋以泉笔杆未停，抬起头，应道：“知道了，马车来了吗？”

　　阿吉答道：“还没有。”

　　蒋以泉道：“那么，我们再等一会儿吧。”

　　阿吉往桌案上张望了两眼：“师父，你在给谁写信？”

　　蒋以泉在信纸上签下名字，随即用信封压住信纸，站起身：“宁州的老友，多年不见，写份书信叙叙旧。”

　　阿吉随口应了一声。

　　蒋以泉吩咐道：“你去前厅候着，马车到了就叫我。我整理一下药箱和给燕亭的医书。”

　　阿吉点点头，走出了书房。

　　两人来到王府后堂。蒋以泉为孙传尧搭着腕脉，说道：“你手肘上的伤恢复得不错，继续按时服用我的药丸，五日之内便可痊愈。”

　　“嗯。”

　　“你脸色不太好看，这两天晚上睡得好吗？”蒋以泉将孙传尧的手塞回被褥，柔声道，“有什么不舒服要和我说，病拖得久了，就要吃很长时间的药才能治好。”

　　孙传尧放在被褥里的手紧紧抓着身下软垫的布料，低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景宣对你还好吧。”

　　孙传尧又一次抓紧了手中的料子，良久，方才稳住语气：“挺好的。”

　　说着，他才回过神从阿吉手中接过药瓶。蒋以泉看着眼前的人，开了口：“你们以前住的地方有郎中给你看病吗？比如说你手上的外伤。”

　　“没有。”孙传尧摇摇头：“我们只有药铺，你和他们说哪里不舒服，他就给你一些草药或者药丸，自己回去服用。我们那里的人若是受伤，大部分都会留下病根，没办法治愈。山里小镇，出入不方便，没有长安城这么繁华。”

　　阿吉道：“你可以留在长安，师父一直抱怨说身边缺人手，你可以帮我们熬药，扫地或者养花，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做事了。”

　　孙传尧听着阿吉的话，莞尔一笑：“这好像不太可能。”

　　蒋以泉看着孙传尧难得笑了起来，怜惜地摸着他的头。“你头上有一道伤疤，还记得是谁给你治好的吗？”

　　孙传尧叹了一口气：“小时候的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记不太清楚了。”

　　蒋以泉问道：“现在还会疼吗？”

　　孙传尧道：“不会。”

　　蒋以泉和阿吉走后，孙传尧觉得思绪有些倦意，可能是因为早上起得太早，便到床榻上又躺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睡到午后。日光斜阳，才想起要吃午饭的事情。

　　他将短刀揣入怀中，披了件外衣来到后院灶房。灶房内没有人，案板上放着一些碎肉和菜蔬。孙传尧拿出面粉，擀了几张面皮，裹上肉馅儿，蹲下身燃起柴火，在灶台上煮了一碗馄饨，放到桌上，埋头吃了起来。

　　孙传尧才吃了三个，抬头见到李燕亭走进来，从墙角拖出一个凳子，坐到他的对面。

　　李燕亭单手拖着腮，目光悠悠地说道：“你的手好些了吗？”

　　孙传尧从汤水里舀出一个馄饨，放到嘴里，脸颊鼓了半边，垂下头：“蒋医官说过几天才能痊愈。”

　　李燕亭犹豫片刻，将手臂放了下来，用两个手肘撑在桌沿上：“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这两天，景宣带着阿娘和季彦到城外上林苑散心，不在王府。今日晚上宣阳坊难得有集市，刘昱安找我和赵倬良吃晚饭，刚才倬良的随从传消息来说晚上有事去不了，我可以陪我去吗？”

　　孙传尧抬起头：“你们是去吃饭还是喝酒？”

　　李燕亭眨着眼睛，微笑起来：“都有，我们只喝一点点。亥时之前肯定回来，对了，夏云岭也会去，她和景宣已经订下婚约，和我很熟悉。”

　　孙传尧心想，李景宣会弄死他的。那人早就因他与燕亭交好而不满，这次若再去喝酒，说不定真会叫人把他活活打死。

　　不过有燕亭挡着，或许事情不会这么糟糕。孙传尧望着眼前的少女，目光柔和，笑容婉约，心思一软，她不该去宣阳坊的，那地方只配他待着。

　　孙传尧将手里的筷子轻轻搁到碗上，沉下脸：“其他事情我都可以答应。可是宣阳坊内都是凉州人和流民，不一定全是坏人，但是他们一无所有也不需要退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们一个是公主，一个是王妃，这样过去太危险了。”

　　李燕亭抓着孙传尧的手臂，压低声音：“放心，刘昱安是禁军将士，值守宫廷，身上有些武艺，会保护我们的安全。再说你在凉州待过，有你在我们才放心。”

　　孙传尧皱起眉头，内心深处对刘昱安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何况自己也不需要禁军侍卫的保护，对皇族亲戚之间的晚餐聚会更没有兴趣。

　　李燕亭见孙传尧没有答话，撇着嘴角：“你不去的话，我一个人也要去，本来我就是来问你想不想去的。到时候刘昱安和夏云岭会在宣阳坊等着，我总不能无故爽约，让他们两个人去玩吧。”

　　孙传尧默然良久，看着李燕亭叹了口气：“我们只出去两个时辰，亥时之前回来。”

　　李燕亭点点头，同意了。

　　宣阳坊每月初五都会有集市，临时搭建的摊贩摆满街道，本地商客卖着瓷器，丝绸，西域人则摆着宝石饰品，香料，各种颜色的干果，大街上满眼是人，热闹极了。

　　这样混乱的局面，孙传尧到是不太担心，自己会被认出来。

　　刘昱安长得清秀俊朗，脸上总是挂着笑意。夏云岭穿着浅紫色绣花罗衫，褶裙和皂绫帔衣，与李燕亭，李季彦一样流露着不谙世事，端庄淡雅的气息。

　　孙传尧打量着刘昱安的身形，知道他身上藏着短刀，会使刀剑。

　　刘昱安侧身望了一眼孙传尧，开了口：“燕亭，你还带了朋友？你没说还会带一个朋友过来。”

　　李燕亭道：“他是越王府的客人，赵倬良不来，他陪着我过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